哗啦哗啦的雨,打着门框溅进了屋子里,张丰收又是一身湿透,跑进来的时候,身上滴下的雨水都要赶上外面的了。
“再熬几天,估计就过去了”张丰收一边换衣服一边说
家里的干草堆在厨房的角落,已经湿的着不了火,铁锅旁边的炉子热着白米汤,冒得热气堆满了屋子,像雾,散发着米香。
莫桂花招呼着张丰收坐在炉子旁,暖暖身子,对于两个人来说这一天又熬了过去,熬着张丰收的身体,熬着莫桂花的心。
去往县城,来回要四十里路,唯一的一条大路被雨水冲刷的,烂的不成样子,小四轮上坐满了人,车身重,路面的泥软,在路上压出了四条深沟,有两次轮胎陷进了泥里走不动,一伙人下车,推车,再上车,时间比平时多花了一倍,回到家里都累的不成样子,张丰收最累,小四轮摇摇晃晃的,握着方向盘的双手要使大劲才能让车平稳前进,两只胳膊累的都抬不起来了。
“这还没到年底,张庆放话了,今年的工钱只能给一半”张丰收坐在炉子边搓着手,像是已经过上了冬天
“他想出什么幺蛾子”莫桂花拿着勺子,盛了一碗米汤,桌子上还有一盘子腌制的萝卜干,一盘豆干条,
“说是又包了一个工地,钱跟不上了”张丰收拿着脖子上的毛巾,猛擦了两下头发
“管他怎么折腾,反正跟我们没多大关系”莫桂花说着拿了一卷子煎饼塞到了张丰收的手里“趁着热,把肚子里的凉气冲掉”
“这人有钱了,是不是都这样啊,这才几年,脸都仰到老天上了”张丰收的屁股连着板凳挪到了桌边上,地上磨出了四道痕迹。
“他爱咋咋地,他就是仰到月亮上去,也不管咱的事,钱发一半,大家伙能愿意吗?”莫桂花说
“你还别说,都积极的很,还有几个人主动找到张庆,让他别发钱了,都拿去用,她娘个蛋,张庆要是真拿去用,他们都喝西北风吧”张丰收的脖子就像一根粗管子,一碗米汤三下两口的进了肚子,煎饼也吃掉了一半。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了风,杨树枝干打着杨树枝干,啪啪啪的响着,雨水被吹得一会偏向东一会偏向西,风在巷子口留下的声音像是吹着低沉的号角。
李兰拍打着张丰收的大门,门是木头做的,声音沉闷,就算嘴上使劲了力气,也被狂风暴雨盖住了,两口子听不见。
要不是张丰收拿着塑料袋去遮盖小四轮的车头,李兰的嗓子就算是喊破了,也喊不出人。
“老三,家里的猪棚塌了,猪不知道哪去了,你二哥出去找,也不知道去哪里,有段时间了,他喝酒了,你快去看看,找找”
张丰收换了刚脱下的湿衣服,跟着他娘跑了出去。
这是一个难熬的夜晚,猪没有找到,老二的腿被风吹倒的树压在底下,动弹不得,地上的积水已经漫过他的身子,老二奋力的仰着头,累的也快没了力气,幸亏老三张丰收发现的及时,要不也就淹死在这树下了。
村子里的路和养鱼塘被水淹的分不清楚了,各家也不安生,有的家里墙被吹倒了,有的家里屋子漏水了。
哭喊声夹杂着暴雨雷电,对于村子的人来说这是一个不眠的夜晚,也是场灾难。
慌乱中,张丰收开着小四轮带着受伤的张胜收去了镇上的卫生室,一路上,眼睛被雨点子打的只能半睁着,他不停的用手擦着脸,试图看清前面的路。
车斗里的水顺着缝隙流下,滴滴答答的流个不停,像是断了线的珠子。
张西祥抱着张盛收坐在车斗子里,爷俩的身上没有一点暖气,衣服贴着身子,要是不严重,也将就的过去了,可是张盛收的左小腿里的骨头应该是碎了,左脚连着皮已经歪到一边了,疼的他攥着张西祥的衣服已经拧成了好几圈。
张盛收的腿伤的重,爷仨连夜又赶到了县城的人民医院,提心吊胆的过了一夜。
第二天的早上,天空放晴,久违的太阳带着暖气挂在半空中,也许老天爷看不下了,一夜的狂风暴雨电闪雷鸣,把这一村子的人折腾的要命,没有谁家能安然无恙,屋子里都灌满了水,家具泡在水里,不成样子。
村子东头的张家,还没从失落的心情中走出来又陷入了悲痛,李兰死了。
在一个水塘边上,李兰头朝下趴着,浸在水里,身子上的蓝色粗布衣服,还有头上灰色的毛巾,让人一下就认出来了她。
张家的男人们都不在,张西祥陪着张盛收在县人民医院,张丰收早上回来,还没进村子就带着一帮子人又赶回了县城,老大还在培训,有一段日子没有回家了,对于李兰的死,爷四个还不知道。
村子的路和水塘被雨水连在了一起,像一个天然的大湖,只是两排整齐的小树才让人把它们区分开,李兰就浸在两个小树之间。
在农村的说法,淹死的人的灵魂跑到了水里,会找个替死鬼,所以大家伙都不敢靠近,就连发现的人通知了张家的几个儿媳妇后也没了踪影,村子里的壮小伙子都跑到张庆的工地了,剩下的这些老人妇女大多都忌讳这些,那些平时不信神不信鬼的人,此时也沉默不语,站远远的观望着。
老大老二的媳妇站在不远处,哭成了泪人,这个时候也没了主意,女人不主事的思想是刻在她们脑子里的,何况是这样的大事。
莫桂花没有哭,抱着张一站在两个嫂子的边上,大家窃窃私语,嘴贴耳的说这女人铁石心肠,李兰这么好的一个婆婆,却有这样的一个儿媳妇。
老大老二的媳妇哭着哭着就唱了起来“娘,你好苦啊,你怎么就这样走了的,你怎么就舍得走了的啊”,这农村的习俗,两个人知道的挺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