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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劫盗之金簪究出劫财案

潮阳县七都高坪坂有一富户,姓魏名仁。家中有一女琼英,年方二八。男家约定,十月初一完亲。魏乃谓妻李氏曰:“亲家书来,约十月初一日归亲。今已七月到了。我明日到府内去买些绫罗缎匹,换得几两金子,归来打发女儿。”李氏曰:“此也是时候,尔可作速去来。”晚间乃收拾纹银六十余两,用包袱展起。

清早吃饭,起身入府,行至海亭埂上,看看日子,赶店不上,只见一人挑酒路上卖。魏仁口渴肚饥,即叫住与他买吃。身上又无零碎银,乃展开包袱,取银一分,与他买酒。不觉被一短路劫贼周灵看见。魏仁吃罢酒,背了包袱,往前忙行。行到十里,有一松林,前后无人,周灵即走在后面,一刀把魏仁砍死,取了包袱。又见魏仁头上有一根镏银金簪,极是奇巧,亦拔之而去。弃尸林下。后有四五个过路客人,见死尸杀在地上,吃了一惊,连忙走去。走到前途,只见秦岭朱巡检,带有十数名弓兵来到。客人即禀曰:“后面松林下,谋死一人,暴尸在地。乞老爷着落地方,收贮尸首,擒捉劫贼。庶使尸不朽烂,地方不遭连累。”

朱巡检得知,即差弓兵蒋深、孟杞,前去看探。二人走到林中,果见尸横在地,贼已无踪。只见一后生挑酒来到,蒋深与他买酒止渴。其人曰:“我酒已卖尽了。”孟杞曰:“你不把酒卖我?尔在此谋死了人,就拿你去见老爷!”其人曰:“人在哪里?”

蒋深曰:“这里不是。”其人一看,连忙叹曰:“此人先在海亭埂上,与我买酒。我亲见他包袱内有五六十两纹银,怎么被人杀了?”蒋深曰:“你果真见?”其人曰:“不多时前还买我酒吃。”蒋深曰:“你既知得,且请你去见老爷。”二弓兵即把其人扭到朱巡检面前,禀道:“林内杀人,此人知情。”朱巡检曰:“既是此人知情,叫绑了。”即时解到府中,来见郭爷。郭爷问曰:“你是哪里人氏,怎么在林中谋人?”其人曰:“小的东门口戴恩,素年卖酒营生。父亲店中卖酒,小的挑酒四乡去卖。今日挑酒在海亭埂上,遇见一客人与小的买酒。展开包袱,取银一分买酒,内有纹银五六十两。不知后来甚人谋死他在松林内。小的挑担转来,遇见这两个弓兵,强要与小的买。小的酒已卖尽了,怪小的不肯卖酒,便扭小的做贼。小的若是贼人谋了银子,惟恐不能逃走,又肯转至原路,又肯说出行迹?”郭爷曰:“与你无干,你且出去。”

郭爷遂吩咐朱巡检,前去着落地方,收贮死尸,密访贼人来报。谁想那贼人周灵,既谋了魏仁,遂将十两纹银,在海阳南门交结一个小唱,名唤习翠儿,约年二八,十分美丽,善能弹唱,人人爱之,不啻美姬。那翠儿与周灵时常往来饮酒,见周灵头上一根镏银金簪,遂抽去插在头上。时有城中两个帮闲谢良、阴顺,原亦与翠儿相厚。及见她头上那根金簪,遂问曰:“谁人送与你的?”翠儿初然不认。谢良再三询究,翠儿报说:“是相交周灵哥送我的。”谢良一向嫌他占了他小唱,常要摆布他无由。及见金簪,即对阴顺曰:“此贼今日死在我手中了!”遂到魏家,去见魏仁之子魏承诏,曰:“前月我将镏银金簪与你令尊换了二两银子。今日我见戴在小唱习翠儿头上。我后查考,却是周灵送她。论此原故,令尊莫非周灵谋死乎?”

魏承诏一闻谢良之报,即大哭曰:“吾父身死财散,坑我姊妹母子三人无依。幸公指教,冤有可伸,仇有可报矣!”谢良曰:“我时报知,千万不要下我名字。”魏承诏即取钱,谢了谢良,随即写状赴府哀告:告状人魏承诏,系潮阳县五都人,告为谋财杀父事。惯贼周灵,素行谋劫,虎噬一方。本月十二日,父带纹银六十两,只身入府,买办嫁妹奁仪。不料贼恶蓦见,跟至深林,砍杀父命,银两整夺,拔去头上镏银金簪一根。小唱习翠儿现插可证。窃思盗赃既出,谋命显然。乞严究贼追赃,民得安生。哀告。

郭爷见了状词,即时出牌,差捕盗闵旺到南门捉拿。果见周灵同小唱正在那里饮酒、弹唱。走到酒店,就把二人锁了,带见郭爷。周灵见拿,便想此是谢良见他包了翠儿,来陷害他。遂写诉状,向郭爷诉:告状人周灵,系海阳南隅人,诉为扳陷事。淫恶谢良,帮奸小唱习翠,妒身分爱,冤因习翠换身金簪。良捏谋人所得,妄报魏承诏,扳身谋杀伊父。窃思金簪妻幼嫁仪,安得独良博换。仇淫陷命,指物证谋。平空天黑,情惨莫伸。恳恩哀诉。

郭爷看了周灵诉词,遂并提魏承诏一干人来审。先呼小唱问曰:“金簪是周灵送你的,还是你换的?”习翠曰:“是周灵送的。”郭爷再问周灵曰:“尔金簪从何得来?”周灵曰:“是小的妻子,幼年嫁来插戴的。”郭爷又问魏承诏曰:“尔父金簪是从何来的?”魏承诏曰:“小的金簪是谢良前月拿来,与父亲换银子的。当时换去二两五钱银子。”郭爷问谢良曰:“尔在何处得此金簪?”谢良曰:“小人是城东胡银匠,打与妻子插的。因家中无食用,故将前去换银使用。”郭爷叫拿胡银匠到此。民壮时真即往东门拿得胡银匠来到。郭爷即取金簪与他观看,问曰:“此是你几时打的?”胡匠曰:“这是前年小的为谢家娘子打的,得他工银一钱。头内还有一胡字在上。”郭爷接来观看,果见一胡字。乃取周灵向前,叫将夹棍过来,把周灵夹起,重敲一百。灵初不认,强辩曰:“委的是小的妻子的。”

郭爷曰:“去拿他妻子来问。”时真走到南门,问周灵家属。地方说:“灵有家,倒不去打劫他。自幼我见他只一人,哪里有家?”时真连忙转来回话。郭爷曰:“这等刁奴才,着实与我夹死他!”皂隶再将重夹棍夹起。周灵受刑不过,只得供招,说道:“灵不合在海埂上,遇见魏仁取银买酒,见他包袱财物,随跟至松林,用刀劈死,夺去银六十五两、金簪一根。所供是实。”郭爷叫时真押周灵前去取赃。即在周灵卧房内,掘出金银二包,约重二百余两,俱送到郭爷台下。郭爷叫魏承诏前来认赃,承诏开了银包,拣出纹银六十三两,折去二两。郭爷曰:“还有二两哪里去了?”周灵曰:“买酒请小唱花费了。”郭爷叫:”那包把二两凑他。”叫魏承诏领去。承诏拜谢归去,却将余银收寄官库。谢良虽为争风,所报是实,赏银一两。小唱赶出不问。周灵谋人罪重,即时枭首示众。判曰:审得周灵,以海阳惯贼,不务生营,专务匿林短路为生。遇孤客则必行劫,见财利则必操戈。幽僻山窠,不知杀害多少性命。五更半夜,不知戕谋几许生灵。海亭遇魏仁买酒,松林劫包袱挥刀。若非小唱争风,安得金簪出世。谢良口报,胡匠面呈,此虽天理不容,是亦冤魂不散也。六十余银给还原主。一刀两段,以儆奸贪。

劫盗之双头鱼杀命

惠来县有一舡艄,姓高名寿,专一驾舡海上,装载往来客人、货物。一日,来至海口,搭一徽州黟县客人武元名,往广州府买白藤、沉香。有银一皮箱,重有八百余两,家人打发岸上先去了。舡上只是己与舡家两个,并无他人。一日来至澄海,舡家见他银子重大,久欲谋害,思量只难下手。元名恐人暗算,只在舱内,亦不轻出。行了数日,将到广城,时夜月明如昼,水天一色。高寿见上下无舡往来,可以下手。遂绐之曰:“武客人快出来,快出来!此处怎么一个大鱼有两个头?真是怪异之事。”元名一时忘记防备,不觉伸出头在舱外。高寿即入舱内,向后一托,元名后轻前重,不觉堕入水中。可怜万里孤身客,化作茫茫海底尘。

高寿既谋了武元名银子,遂驾舡归到惠来,将舡卖与别人去撑。遂挑得客人许多银子,往长平村,买一所小小房子,种些田地。过了一年,遂用客人银子,娶一妻子李氏在家。再过一年,生一子,十分聪慧。渐渐将银把近方田业,买得六七石粮。又将百数两银,造起大屋。儿子七岁读书,先生取名高达。

既从师以后,日就月将,遂有儒者气象。年至十三,提学来考,遂入惠来县学。高寿与他娶王氏为妻。自是高寿得了客人之银,家道渐成富饶,心中思忖:“不如请和尚作几日功果,超度他上升也罢。”遂对李氏说:“我向在海上驾舡遭风,溺死多少客人,可怜游魂沉于水内,我今思亦得他舡钱用,今请些和尚来做几日功果,超度他,亦显我等一点好心。”李氏听夫之说,遂整斋素,高寿即到北慈寺请得和尚万大、惠汪、如海诸僧,来家做三日三夜功德。夜放海灯,意旨簿上,即写客人武元名打头。功果圆满,将经钱打发了众僧归寺。不想高寿做此功果,本为超度武元名,谁想阴阳怕懵懂,一番叮嘱,一番祸生。高达本是武元名恨气未散,就在他家出身。一向性格温存,孝顺父母。及至功课做完,高达若有鬼神差使,时年已十八岁,遂私自在铁铺打了一把尖刀,藏在身上。几度与父母同时说话,陡然举刀就要杀死父亲。被母看见,便喝开了。自后日日如此,父若提防不及,刀便加身。高寿乃对李氏曰:“达儿不知害甚心癫,怎么拿刀在身,只是要赶杀我,这是何意?”李氏曰:“待他学中归来,我问他是什么心病,好叫医士与他医治。莫致日久,遂成癫疾。”

及至晚高达归来,李氏叫在身边问曰:“你又不疯不癫,怎敢持刀杀父,是何道理?”高达曰:“儿颇读书半行,寄迹黉门,怎敢行此不韪之事?”刚才说犹未了,达复拔刀,恨恨口中,要杀老贼。母亲忙来挡住。高达径自走入学中去了。高寿乃与李氏商议曰:“明日我去告诉学里师父,叫他惩治他一二,使他知所儆戒。”李氏说:“明早你可去来。”

高寿次日乃穿了礼服,径到学中去。见邹教官说道:“小儿高达不知为甚缘故,一把尖刀常常佩在身上,不时要杀老拙。霎时小儿在此,万望师尊训诲他一二。”邹教官曰:“谨领教。”

高寿辞别归来。饭后,高达入斋作揖,邹教官叫达上前问曰:“诗言,‘迩之事父,远之事君’。自古在家尽孝,在国尽忠,尔今已附籍仕途,怎么身佩尖刀,日日赶杀父亲,干此逆天大罪,是何道理?”高达曰:“门生读书知礼,况且天堂父母,瞽瞍百般害舜,舜皆逆来顺受。门生虽不能学舜,焉敢持刀杀父老?父年来老悖,师傅不要认真。”邹师傅曰:“我固知尔不干此事。”言罢归家,好好一团和气。过了数日,依旧持刀把父来杀。遇得父无走处,连忙呼李氏来救命。李氏一出,达即走了。一日,父在路看田水,达归遇见,即持刀赶二三里地,口口只要杀死老贼方休。高寿舍命逃归,忙叫李氏:“你养得这好儿子!今日路上,若我走得不快,几乎丧于你儿子之手。这样畜生,我今不要他了。明日写状入府去,送了他性命。免得如此受他怄气!”迨至天明,直入府中,即写状郭爷处去告:告状人高寿,系惠来县四都民。告为逆子杀父事。贫事家业,生子高达,年历一十八岁,附名县学。不料心非癫痫,每每持刀赶杀,作此凶残。似此忤逆不孝,不认一本天亲,明理而敢为悖礼,至亲而忍于戕亲。乞台斧断,诛此凶人,庶不罹于利刃。望光哀告。

郭爷接了高寿状辞,详细看罢,乃问寿曰:“世间有此不孝之子,持刀杀你,身亲陷于大逆乎?况尔子又是县学秀才,非以下愚辈之人,必你别有大不是处,此子乃敢如此无礼。”

高寿曰:“小的上无多男,下无多女,单生此一子。从小教他读书,十六与他婚配。不知此子不认亲父,刀不离身,遇则赶杀。望乞爷爷代小的治此不孝之子。死生感恩!”郭爷审了高寿口词,即出牌,差皂隶拘得高达来到。郭爷曰:“子杀父无刑,尔知之乎?”高达曰:“公祖老爷何出此言也?”郭爷曰:“尔为人子,又是学中生员,怎么不思尽孝,持刀杀父。当得何罪?”高达口诉曰:诉状生员高达,系惠来县学。诉为剖冤事。达名仕籍,幼习圣贤,稔知忠孝,朝夕事奉二亲,罔敢一毫有缺。祸因父请山僧,超度海魂三日。事散陡心昏惑,持刀逐父,如在梦中。一时醒来,悔死无及。父怒送台,甘心认死。乞爷推情,死生感激。上诉。

郭爷听罢诉词,遂唤高寿前来对理。高寿见子即骂曰:“狼虎亦不食亲,尔今常时杀父,是何道理?”郭爷曰:“天下无不是的父母,你怎的时常佩刀赶杀亲父,该得何罪?”高达曰:“就是愚人亦知父母,小的忝居学校,岂不知天伦而妄行不义乎?止因老父心癫,见身棺中未归,遂怀忌心,疑小的不孝,遂告爷台。乞爷重责小的,庶老父心安。”郭爷听了高达言辞,心忖此子原无不孝,怎么高寿告子不孝?郭爷乃叫高达前来曰:“我本不该责你,看你父亲分上,打你十板,权免父怨。”叫皂隶取棍过来,将高达打了十板,发放回去。

高达拜谢郭爷训诲之恩,正待起身,又将父亲扭住,叫:“快取刀把这老贼杀了!”郭爷一喝,高达茫然自失。郭爷心想,此必前世冤仇。遂命将他父、子各监一处再问。郭爷思忖一夜,说道:“子杀父者虽有,未闻以生员明理之人,而持刀平白杀父者。今高达赶杀高寿之事,必有莫大冤枉。明日必要去叩问城隍,便知端的。”及至天明,遂到城隍殿内去行香。

将高达杀高寿之事,详祷于神。郭爷遂去了府中政事,一连在庙宿了三日夜,并无报应。及至三日五更之时,郭爷假寐于案上,似有人耳边说话,说道:“若要究子杀父之情由,你去问双头鱼之事,便知缘故。”郭爷得知于心,遂挽轿回府,坐于府堂。即叫取出高寿过来。皂隶取得高寿来到,郭爷骂曰:“你这欺心奴才,你说高达是你儿子,乃是你的冤家。他今杀你,总是为那‘双头鱼’之事。从实招来,免得枉受刑法。”

高寿见说“双头鱼”三字,心中自知做得不是,又只当郭爷晓得,遂直供曰:“小的不合二十年前,海上谋死徽州客人武元名,哄他出来看‘双头鱼’,推他落水,谋了他银子八百两。

归家买田、造屋、娶妻、生子。自从前月请僧在家,做水陆道场三昼夜,超度元名。不想超度已完,子即持刀杀我,母谏不悛。所供是实。”郭爷曰:“高达即元名之前身,尔即谋死他前身,今该填他性命。”遂叫取出高达过来,郭爷曰:“尔常要杀尔父亲,我今替尔把父亲问个死罪,尔心下何如?”高达曰:“老爷问了父亲死罪,小的平日忿恨,便觉顿消。”郭爷即把高寿上了长板,收入牢内。乃吩咐高达曰:“尔归侍奉母亲;此亦生尔之父,自后监中饭食,亦当常继。”郭爷乃批数行以示。

劫盗之赌博谋杀童生

潞安府襄垣县,有一富户霍镇周,娶妻洪氏,夫妇藉父祖之庇,田产、家资巨万,婢仆数十,只是无子,有此一点不满于心。归仁乡八都,有一蒲姓人家,虽住在乡下,亦有二百人家。其家俱习儒业。蒲之杰系是襄垣县秀才,生有二子,长蒲安邦,年十六岁,次蒲定邦,年十四岁,文章俱熟。只是家贫。

杰常在县中去考,往来霍镇周家下榻。后杰带二子人县考童生,便歇于霍家。镇周夫妇见杰二子俊伟岐嶷,遂欲过继他次子定邦为嗣。杰感他厚恩,亦思家中难供他读书,遂将第二子过继镇周为嗣。后来两家情谊愈密。

一日,适值之杰有科举,要往省城赴场,家下又缺粮食,省城又少盘费,遂写借批,叫儿子安邦往镇周家去借银子。适逢镇周上县去兑钱粮,直至一更方归。定邦忙报父亲说道:“哥哥在此,久候父亲。”镇周问曰:“贤侄到此,有何说话?”

安邦曰:“小侄不敢启齿。家父蒙提学,取一名科举;要到省城赴科场,家母在家,又缺口食,家父又少盘费,故着小侄专来拜上老伯,具有借批在此,问老伯借些银两。未知老伯惠然肯赐否?”镇周接过批文一看,就叫定邦:“内室取银二十两来。”秤过,连批字一并交与安邦收住。送他出门,见天甚黑,镇周曰:“你且住了,明早去归。”安邦曰:“家父望久,只借一个灯笼,让小侄归去。”定邦点得灯笼,递与哥哥,送他出门。安邦叫兄弟:“你且转去,我不要你送。”兄弟两下分别,时已二鼓。安邦只顾前行,惟恐城门闭上。但见前面有两人已在赌博回来,身上赌得罄空。一个是谷维嘉,一个是房有容。看见四顾无人,又见安邦是一小厮,急步前行,认得是霍养子之哥,猜想必在霍家去借得银子归来。谷维嘉对房有容说:“此子袖中必有银子。我和你同去,抢得他的来,再去赌博,何如?”房有容曰:“我命合该贫穷,今日本钱赌得精空,还要去抢别人的,干此昧心的事?”谷维嘉曰:“你不去干,待我去干。”谷维嘉赶上,把蒲安邦一手揪住,便打倒于地上,将袖内一搜,搜出一包银子。安邦死死扭住不放,谷维嘉即将脚踢两下,踢伤了肋,登时气绝,死于地上。谷维嘉将银打开一看,重有二十两,遂叫房有容曰:“我分一半与你。”房有容曰:“这不义之财,我是不要。”谷维嘉曰:“你不要财,明日若说出来,我便扳你同谋。”房有容曰:“你自己收拾得好,我决不发你的事!”

迨至天明,东门地方见街上打死一小厮,惧其连累,遂入县中去禀巡捕官。时典史喻文纬在巡捕,即到东门来相验。见是一个读书童生,肋下青肿有伤。吩咐地方,权时备棺木收起。

一时喧嚷,即到东门来相验。见是一个读书童生。霍镇周正在忧闷,安邦昨夜一个独行,今早又听得打死童生消息,遂往东门来看,果见是老侄儿蒲安邦,遂写状往县去告。县中乃熊维学作尹,遂告曰:告状人霍镇周,系襄垣县在城中隅人。告为劫杀事。

契侄蒲安邦,年方十六,业儒为事。昨因父蒲之杰贫难赴学,遣安邦来家,借银二十两作盘费。二更独自挑灯归去,街上被人谋杀。今早地方呈首方知。街上谋人,欺官藐法,劫财杀命,冤恨黑天。乞台剿究贼情,激切上告。

镇周既递了状,遂着人往归仁乡去告诉蒲之杰。之杰正因儿子不到,已自来寻。两下撞见,家僮遂将谋死安邦事,一一说知。杰听家僮说了,痛子死于非命,登时气死于地。家僮救之,半晌方醒。星忙走到东门,见安邦已死,于棺内抱尸大哭。揭开衣服一看,肋下青肿数块。询问两边地方,俱说不知。蒲之杰来到县前,正见镇周在那里相等。两个复入县中去禀熊爷。

爷见杰来禀,乃谓之曰:“昨日夜深,被贼杀死,秋元权且忍耐,待我差捕盗擒访,那时回话。”蒲之杰曰:“小儿死于非命,表兄二十两银子又被劫去。望父母千万用心追究!”周、杰二人出了县门,复到东门。周乃换过衣衾、棺椁,代杰厚殓,送之归葬。周又赠银十两,劝杰:“且去赴科场,侄儿之事,我代尔必伸此冤。”杰乃辞别镇周归家,安顿妻子,往太原下科去了。过却几日,周复入县催状。熊公见他烦琐,遂发怒曰:“此等无头公事,哪里就拿得出来!”周曰:“城内出贼,老爷不究,假使乡间有贼,老爷岂不任从他去打劫乎?”熊公见镇周把言语冲他,遂发怒,赶出不理。周乃叹曰:“世间有此呆官!杀人大事,不把关心,要他何用?”欲往府中去告。那时七月,掌刑官俱往科场,不在府县,只有提学在闲。乃亦赶太原,具状于郭爷处告:告状人霍镇周,襄垣县人。告为究贼事。生员蒲之杰下科,缺少盘费,遣子安邦来家,借银二十赴学。执银夜归,在城东门遭贼,财命两尽。周、杰告县,县官推作无赃不理。窃思城中岂容贼居?县官小民父母!死者含冤,生者嚣罔。乞天斧断,诛贼安民,不胜激切。上告。

郭爷接看状辞,吩咐镇周,讨保俟候。遂差贴身两个得力牢子冷诚、余志,径到襄垣去访。牢子不辞辛苦,漏夜来到襄垣,装做两个客人,店中饮酒。守到三鼓时分,藏起一个,一个装作醉汉,身背包袱,在那街上一步一颠。忽见前日那两个赌的,又在那里行。谷维嘉曰:“这人醉了,我去抢他包袱过来。”房有容曰:“前日为抢蒲童生二十两银子,活活被你踢死。幸亏熊爷不究。尔今又不安分,还要做这勾当!”谷维嘉曰:“我不连累尔便罢。”乃走上前,把那人包袱夺去。谁知那牢子有千钧之力,将谷维嘉一把拖翻在地。房有容正要来救,又被那牢子扭住。当喊地方,一齐出来。谷、房二人不能脱身,被两个牢子一铁链锁住。取出铜锤、铁尺,恣打一顿,说道:“前日谋死蒲安邦,劫去银两,一向拿你不着,今日郭爷差我来拿,正不得你到手,你敢又是如此行凶!”即同地方解入县中禀过熊公,收在监内。熊公自思:“这场人命,我反不能代之伸冤。其功乃出于牢子之手,甚无意思。”天明,牢子来取犯人,县中即着两名民壮,押之到省,解见郭爷。

郭爷见解上贼来到,即吩咐禁子,摆布刑具,并取霍镇周对理。郭爷问曰:“半夜抢银害命,从直招来!”谷维嘉曰:“小的店中卖酒营生,并未干甚亏心之事!”房有容曰:“小的终日卖菜,亦未知有甚谋害之事!”郭爷曰:“冷诚、余志,你怎么拿住他们!”冷诚曰:“小人二更时分,藏起一个,把一个装作醉汉,身背包袱,亦往东门街上行去。果见这一个贼便来抢我包袱,被小人一时打翻在地。这个贼人来救,又被余志走出擒获。因此拿到。”郭爷曰:“禁子取脑箍过来。”叫把二贼箍起。房有容受刑不过,哭曰:“谋死蒲安邦,全不干小人之事。”郭爷曰:“尔且从直供来。”房有容曰:“小人与谷维嘉,在赌博房赌输回来,见蒲安邦一个执灯独行。谷维嘉见他是小厮,初意只说去拖他一件衣服遮羞。小人一边止他,谷维嘉不容小人分说,上前即把蒲安邦揪住,摸他袖内有银一包,遂只抢银。安邦拚死扯住,谷维嘉不得脱,用脚连踢几下,登时气绝。又恐吓小的不要说出,若有人知,便要扳小的同谋。”郭爷曰:“尔明知情不举,但是未分财,姑从轻例。谷维嘉既抢银又害其命,仍复不悛,复夺牢子包袱,叫皂隶重打四十。”霍镇周曰:“乞爷爷追谷贼抢夺之银!”郭爷曰:“当时所谋之银,放在哪里?”谷维嘉曰:“银方入手,第二日又赌干净,毫厘无在。”郭爷劝镇周:“不必追银子也罢。”遂将谷维嘉上了长板,秋后处斩。房有容杖一百,徒三年,问发平顺驿摆站。

蒲之杰闻得郭宗师代子伸冤,谨入道来拜谢。郭爷断罢,将罪人俱发回本县。判曰:审得谷维嘉、房不容,不事农业贸易,专以赌博度日。钱归头首,债累己身。不思改心易虑,敢为戕命掳财。见安邦半夜独行,逞雄心数脚踢死。惟知劫银卖赌,浑忘人命关天。谷亲下手,大辟无疑。房不与谋,拟徒姑恕。犯人解县认罚。知县罚俸三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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