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酷热笼罩着大地,整个世界仿佛上了蒸笼一样,呼吸都变得困难,更别说这臭气熏天苍蝇满天飞的垃圾山,酷暑难耐的天气让拾荒者都望而却步。
只有一个驼背老人佝偻着身子在垃圾堆里翻找着,不远处还有一个小男孩,八九岁的样子,浑身上下看不出一点真色,撅着嘴,在如此炎热的天气仍要拾荒是百般的不情愿,却始终隐忍着,不情不愿地翻找着。
轰隆轰隆~两声闷雷咋响。
“要下雨了要下雨了”小男孩兴奋地扔掉手里的袋子,跑到老人身边,“要下雨了,爷爷,咱回去吧!”
“下雨不就凉快了”老人没有理会小男孩,仍在埋头翻找着。
眨眼的功夫,瓢泼大雨倾盆而下,老人立马把一个烂塑料袋盖在小男孩身上,自觉自己脚步太慢,便催促小男孩先走。
顷刻功夫小男孩便被淋成了落汤鸡,慌慌张张地往回跑,垃圾山本来就松散难行,这一下雨更是湿滑,小男孩接连摔了两个跟头,叽里咕噜滚到了垃圾山底的垃圾堆里,摔得浑身疼,本来做好了姿势要嚎啕大哭,可当他看到身子底下那枯瘦残破的胳膊,哭声硬是被吓了回去,连滚带爬地退出好远才想起来不远处的爷爷,哭着奔向老人。
“死人!死人!有死人!”
老人也注意到男孩的异常举动,加快脚步赶过来,一把接住男孩。
在垃圾山里见到死人并不是第一次,老人也没有多想,接住男孩耐心地安抚,顺着男孩跑来的方向多看了两眼,很快雨水把垃圾堆冲出一个豁口,露出一个满身是血的孩子,身上的血水混着泥水流下来,孩子的面容也愈发清晰,是个小女孩,枯瘦如柴,老人的眼力不好,好像女孩干裂的嘴唇动了动。
“造孽啊!”老人不禁在心里咒骂。
老人犹豫着要不要去看看还有没有气,男孩哭的愈发厉害,挣扎着要离开,老人狠了狠心拉着男孩就走了。
这个将死的女孩叫林西,年仅十一岁,在她短促的生命里先后被亲生父母和养父母狠心抛弃,养父母无情的咒骂总让她怀疑她活着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错误,所以才会一出生就被扔在冰天雪地的垃圾桶里,所以被养父母打的半死扔到垃圾场里的时候她竟然不知道去恨,只是感觉死亡太可怕了,虽然活着于她来说毫无半点留恋,但是还是本能地害怕死亡,害怕那无尽的黑暗,所以当她在滂沱大雨的浇灌下终于恢复意识的时候,她从未如此渴望活下去,即使活的不幸活的痛苦活的悲惨,她也要拼劲全力活下去。
当老人于心不忍再次折返的时候就看到她张着干裂的嘴唇贪婪地吞咽这雨水。
老人名叫赵宗国,也是个苦命的人,儿子和儿媳在一次车祸中双双遇难,和唯一的孙子一一栓子一一相依为命,因为年纪大又身体不好,常年以拾荒为生,所以起初救林西是有私心的,想着以后给栓子当媳妇,毕竟他们的条件实在太差,找媳妇太难,他也想着林西可能永远无法康复,或者落下终身残疾,但是好歹也比没有强,更何况就他这身子还不知道还能陪栓子几天,将来真撒手人寰了,栓子也好歹有个伴,却不想林西那么争气,就那么一碗小米一碗白饭地将就,竟然能恢复的那么快,虽然左耳失聪,但整个人很快就生龙活虎了。
赵宗国是打心眼里喜欢这个孩子,心疼这么小的孩子受这么多的罪,却仍能这么健康乐观,他却不知道在林西眼力那是她这辈子最快乐的日子,有生以来第一次被人疼被人关心,第一次真正有家的感觉,又有什么可抱怨的呢。
看着聪明伶俐的林西每天过的风风火火又对栓子照顾有加,赵宗国逐渐打消了给栓子童养媳的想法,开始觉得这两个孩子如果能以兄妹相称,一辈子相互扶持也好,看着两个孩子越来越懂事,越来越能干,他也不禁畅想也许未来有那么一天这两个孩子也能过出来个人样。
多少年以后,当林西不再孤苦无依卑微弱小的时候,她总是感叹,遇到爷爷是她那时候唯一幸运的事,虽然在林西生命的的前四年她应该是幸福的,因为那时候养父母还没有自己的孩子,零星地记得那个家里有很多她小时候穿过的衣服,很漂亮,很可爱,只是那时候的她太年幼了,实在记不得幸福的感觉。
自从有了弟弟,养父母对弟弟的宠溺是毫不掩饰的,这让小小年纪的林西开始有了愤怒和嫉妒,起初认为是弟弟夺走了养父母的疼爱,她开始学着养父母打骂她的样子打骂那个刚学会摇晃着走路的小男孩,然后,再被养父母数倍奉还,直到后来被那个自己叫妈妈的女人指着鼻子恶狠狠地骂她是个多余的杂种!
六岁的林西已经知道懂得多余的意思了,就是不需要的,不想要的,应该被扔掉的,就是垃圾,从那天起她就学着更加听话,更加顺从,甚至被养父一脚踢出几米远,她也不敢哭,硬生生地把被打掉的乳齿咽下去,她太怕了,怕被扔掉,怕没人要,怕没有家,怕饿肚子,怕被冻死……
小小年纪,林西就学着讨好养父母,可她终究是笨拙的,怎么做也不对,怎么做也换不来养父母的笑脸,反而是越来越不加掩饰的厌恶,变本加厉的责骂和痛打,记不得是什么时候因为什么,她又惹养父生气了,或者根本没什么原因,一阵耳光之后,她就成了半个聋子,左耳完全听不到了。
直到十岁的一天,弟弟死了,从楼上摔下去了,至今林西都记不得弟弟究竟是怎么掉下去的,只记得自己站在窗前呆愣地看着楼下养父母抱着弟弟满是鲜血的尸体凄惨的哭嚎,看着大群的人围上去,看着人群哄乱地讨论着什么,然后抬头看上来,十几米的距离,林西却清晰地看到了养父的目光。
她像只不幸暴露在大街上的老鼠一样,慌乱地寻找躲藏的地方,直到被养父愤怒地一把抓住,举起来,狠狠地抛向玻璃窗。
跟着养父上来的人群都被他疯狂的举动吓住了,震惊地看着躺在碎玻璃上哀嚎的林西,她知道那个她叫了十二年爸爸的人想摔死她,想让我像弟弟一样从那里摔下去。
林西害怕极了,她不知道她是怕死还是怕那个男人,接着就是一阵疯狂的拳打脚踢,直到被人群拉开,至今她都记得自己蜷在地上周身的每一处疼痛,她刚被人扶起来,男人突然挣脱人群叫骂着扑过来,人们一拥而上拦住疯狂的男人,她想告诉他不是她干的,她什么都没有做,可满嘴的鲜血让我根本发不出声音,一张口就是汩汩的鲜血。
这就是林西的童年,后来就遇到了爷爷和栓子。这是她此生最大的幸运,太大了几乎用光了她前半生所有的幸运值,所以随后的很多年里她都被不幸和悲惨笼罩,一次次地面对死亡,一次次地死里逃生,然后再一次次地重蹈覆辙,直到上天和她终有一方做出妥协。
这不幸的最开始便是赵宗国的死亡。又是一个寒冬腊月,冰天雪地,爷爷深夜未归,两个孩子摸着夜路满大街找,当时林西就有种莫名的恐惧,感觉那天大概像极了自己出生被抛弃的夜晚,澈心的冷透骨的寒,当林西在路边找到爷爷的时候,他已经被冻成了雪人,佝偻着身子,满身都是血结成的冰渣渣。
他们哭着跑到公安局报案,却无奈当年技术有限人情凉薄,哭了闹了,最后除了惹人烦,一无所获。
那年她十三岁,栓子十五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