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玉游过了冰凉的白河,第一次将双手放到了寒土之上,撑起了湿漉漉的身体,滴下一滴滴白水,目中闪烁着奇异的光,左脚紧跟着右脚踏在了这片纯白之地上。
她,终于迈出了这一步,来到了寒土之地。
四周灰茫茫一片,唯有前方的雪山能隐见轮廓,以为这个地方是寒冷刺骨,会寸步难行,发觉只是比明华稍冷了一些。
成玉双手合十,看着眼前巍峨雪山,虔诚的说道:“伟大的明华沙罗,您才是永恒的明华沙罗,真正的神官,您知道明华已经不再是往昔明华,没有白天、没有生机,只有魅萝与黑土,我逃离于明华,并没违背您留下的使命,您会指引找到回家的路,愿您保佑我。”
成玉说完,往前方看去,一片白茫,她用双手裹紧身上的紫裙,微弓着腰,如同不顾一切的逃亡者奔向那自由之地,那茫茫冰雾之中很快看不到身影……冰霭如云岚流转千万,一片濯濯之中又却透着模糊不清的浓,见不得本质。
成玉拖着湿淋淋的身子,走了将一个小时的路程,终于来到了雪山的山麓下。
雪山很陡,只能爬上去,山面凹凸不平,覆盖着一层薄薄的雪,往上看去至少高约数百米,就像矗入冰雾之中的巨人,让人望而生畏,要征服它绝非易事。
雪山近在咫尺,成玉伸出纤纤细指抵在了寒冷的雪面上,顿时从指尖传来阵阵寒意。寒冷的身子,仰起了冷色的脸,看向望不到尽的雪山,如同一头猛兽要将她击溃,她不禁的往后退了一步,扭头往后看去,那里朦胧一片,并畅通无阻。
成玉回过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低头看向自己的双脚,这时伸出了细嫩的双手,摊在了自己的面前,就这么盯着,随后她深吸了一口气,过了一会儿,对自己说道:“你知道的已经回不去了。”
成玉凝视的双手片刻,缓缓将手握紧,像握紧了什么东西,气质发生了显著的变化,眼神慢慢变得坚韧,自语道:“那承受的一切,还让你迈不了步伐吗?”
她朝前伸出了双手,这次她紧紧的抓住了雪山的凹处,缓缓用力,用自己的血与肉铸成的攀登利器,通往被冰雾覆盖却知它存在的巅峰。
娇小的身躯终于开始攀登这座雪山,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一开始的征途远比想像中的痛苦,肉体上传来的折磨,精神上的遥遥无期,使她的眼神时而坚定,时而动摇,迫使她多次停驻身体,无法向上攀登,并且扭头朝下看去那平坦无阻的地面。这次她抓紧岩石,同样停了下来,眉头紧紧锁在一起,咬紧了牙,这次她没有朝下去看去,而是朝上看去,那样的陡峭,看起那样的危险,从嘴里骂道:“想放弃,那就摔下去吧,没有好的路给你走!”
她依旧望着上方,脸色变得虔诚,说道:“明华沙罗会庇护你的,它在前面等着你,成玉。“
成玉这次很快就行动了,她伸出手抓住了一块岩石,继续往上爬,尽管寒风刺骨,将她的手折磨成了紫青,但她咬紧了牙关,脸上没有露出一丝退却。
每次想要放弃,成玉都告诉自己要么摔死算了,就这样她一直说着一直攀登着,手跟脚都磨破皮了,痛苦不堪,但她的眼神却一直那样坚韧,直至她低头再不见地面了,她的心情反而愈发心平气和,反而愈能忍受痛苦。遇到凸出来的岩石,她会站在上面稍作休息,再遇到那陡峭非常的石面,成玉反而能扬起阳光的微笑。
带着血泡,磨破皮,染着鲜血的双手搭在了雪山山顶的石面,十指猛然抓紧,右臂一撑,艰难攀爬的成玉跃而上,一只脚率先落在了地上,成玉摇晃一下,稳定了一下身子,才撑起了疲惫不堪的身体,她的衣裙早已被凹凸不平的石面给磨得勾得褴褛了,露出的肌肤有的青一块紫一块,甚至有的被磨去了皮,露出了鲜红的血肉,整个人看起状态极差,逢头垢面,唯有她的眼睛闪烁着从来没有拥有的璀璨光芒,看向前方,她终于来到了雪山之巅,梦寐之地。
白天,成玉第一次见到了白天,天空映进了她的眼睛里,如同白水那样晶莹透彻,就连雪在白天的映衬也显得纯白无瑕,一伸手,雪在便融化在指尖,成玉会心一笑,接着她微微一低头,便发现在雪面的中央还盛开着一朵白色带点绿黄的小花儿,一只有三片花瓣,张着嫩绿的花芯,摇曳在寒风之中,不卑不亢,宜然自在,犹如琼玉姑娘,浸透这纯白的世间之中,这周围的风景都是它的舞伴。
四周的天空都是黑灰,唯有这雪山之顶的天空才是白色,成玉仿佛看到雪山的对岸就是那昏明的沙罗,而身后的明华在朝她远去。
山顶的前方是一片灰色的冰雾,把成玉真正想要知道的东西掩藏在其中,她定了定心神,深吸了一口气,抬起脚步,踩在了松软的雪上,朝前方缓缓迈开而去,愈要接近想的东西,她的神态反而愈发紧张,步伐愈发沉重起来。一步又一步迈向那一片冰雾,愈发的接近了。这时成玉轻启嘴唇,蕴含无限希望:“明华沙罗保佑,愿我能脱离苦海。”
成玉的眼中没有那一朵白色的极美之花,她的眼里只有那一片灰朦的冰雾,她从那朵花的身边走过,继续向前走,最终她终于迈入这片冰雷之中,睁大了双眼,她希望的美好的景呈现在她的面前。
“轰!”黑白转换,一阵阵凛冽的寒风吹来,使她的双眼凝固了,猛的停止了脚步,不再往前踏迈向一步,周围的黖暗包裹了她的身体,让她难以动弹,难以呼吸,眼前飘动的黕云,那一眼望不尽的黑色山川,一下吞没了成玉的魂!她瞿视着然后惊恐的用双手抱住了自己的脸,从嘴里“啊!”的发出了惨绝人寰的尖叫,传在那山川之中并久久回荡。在这恐怖的表情下,这叫声似乎要刺破人的耳膜。
”嘤咛”成玉一下子瘫坐在地上,双目流下来了两行流水一样的清泪,她紧紧的抓着自己的衣裙,看着眼前无尽的黑色,仿佛魂都被勾走了,如同被抛弃的孩子,朝着前方,喃喃自语:“回不去了,已经没有路可以走了,骗人的,都是骗人的……。”
眼泪渐渐流得干枯,表情慢慢变得平静,可是太于平静了,仿佛里面藏着一颗死去的灵魂,她伸出手,寒风在她的指尖上绕过,被吹拂起来的秀发没有目标的肆意飘动着,伸出另一只手,撑在了寒冷的雪面上,然后身体慢慢的往前倾去,她的眼睛看着前方的黑川,犹如长着铁脊的苍兽,离她愈发的近了,寒风拂冷她的眼,整个人的身体已经快伸出去了一半,寒冷完全包裹了她,她的神色愈发凝结,动作愈发缓慢。
她动了动瞳孔,朝下看去,一瞬间她受到了极大的惊吓,像触电一般收回了身子,瘫倒在地上大口喘息着,慢慢她的嘴角露出了讽刺之极的笑,伸出冰冷的右手,“啪”的一声往自己的脸颊上狠狠的扇了一巴掌,一片通红,眼泪又无声的流了出来。
十分钟后,她擦干眼泪,从冰寒的雪地上爬了起来,佝偻着身子转身走出了这片灰暗的绝望之地。
成玉踏出灰色的冰雾,眼前又变得明亮起来:白天如神明撒下一片光泽,佑护这一片芳土,澄澈如水;白天的雪轻舞着从天空降尘,与那终日的风华连舞不休。它有时落在安静落在雪地上,与泥土和眠,有时落在那朵白花的花瓣上亲泽着它,最后融于它的骨肉之中,以慰亲和。
风花白雪天的美景再次呈现在成玉的眼前,此时她呆了数刻,才缓缓回过神来。
成玉的眼眶里再次映这朵白花曳姿,依然那么清雅脱俗,她来到它的面前,蹲了下来,细细一看,才发现原来这花芯的中央还有长着一颗的白色种子,椭圆形,只有小指甲大小,犹如一个婴儿静恬的沉睡在母亲的怀里。
“真漂亮。”成玉伸出手指轻轻的拈住这花一片花瓣,清凉凉的,似乎还有一股无形的气体在肌肤上轻轻回荡,就像有人在轻轻摩挲,似痒非痒。
成玉的眼睛睁大了一些,并闪过了一丝惊异,然后成玉小心冀冀的松了这片花瓣唯恐伤了它,再接着她双手抱住膝,将鼻子凑到花瓣的前端,仔细的闻了闻,才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花香,飘进了她的鼻子里,令她心旷神怡的闭上双眼,犹如一涧幽泉滋润了成玉的心田,仿佛把整个人都浸透在了这花的香味里。
过了一会儿,成玉缓缓睁开眉睫,此时的样子看起来平和了许多,她缓缓仰头,白色的天正温昫安静的看着她,天空飘荡纯白的雪花,一朵、二朵、三朵……在成玉的周围舞蹈着,有的还悄悄的落在了她衣衫褴褛的身体上,肩头、手臂和背上……处处留着温暖的痕迹。
她缓缓吐了一口气,慢慢低下头,看着眼前这一朵净丽的花,万俱寂静,只余风声在轻轻的唱。
过了许久,她的蝉眉缓缓低下,看着花,对它说道:”魅萝不属于我,你才属于我。”
成玉伸出了手,双指扣住了花芯中央的花籽,轻轻一提,成玉便把籽给摘了下来,然后放在眼前细细观察,之后拉开衣襟,放进了怀里,她又自语了一句:“明明不应该只有魅萝。”
摘下花籽的成玉,并不打算离开这里,并且双手撑地,缓缓坐在地上,就这么静静的看着眼前的花。
成玉偶尔抬头会向看向前方,那清澈可见的山涯边,只是她的身体不曾起身,还是会低头看着眼前的花。
风景依旧美得让人心醉,风却无奈的卷着宝贵的时间慢慢流逝着,总让人那么毫无防备。
忽然,没有声息的,眼前花的枝干慢慢的垂了下来,明艳的花瓣也慢慢的变得枯黄,仿佛有一头隐藏在空气里的猛兽在吞噬这朵花的生命,成玉伸出手想捧住这朵花,让它不要这么快死去,眼里涌出一片失措和惊恐,张嘴不由喊道:“不!”
可是不管成玉多么不愿意这朵花死去,还是改变不了这朵花枯萎的时间与结局,它枯萎的非常快,仅仅片刻三片花瓣全都黄了,枝杆变得干瘦枯绿,仿佛是垂死的人,随着寒风舞动了片刻,最终还是悲哀的倒在了成玉的掌心中,已然没了生机。
美丽消长,成玉黯然,她把这朵死去的花如放挚友般放在了地上,说道:“我会记住你美丽的样子,你定会再次绽放。”
成玉刚刚说完,发现四周忽然渐渐暗了下来,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吞噬天上的白天。成玉立马站起身来,仰头看天空看去,她发现天上的白天被周围的昏暗所侵染,一圈圈的变得变成了灰暗之色,就连在外围飘舞的雪也因为没有了白天的照耀而失去了原先的光泽,而变得昏黑,这一切来得毫无防备,死灰伸出爪牙狞笑的朝成玉跑来,要将她连同这仅存的光明给吞噬掉。
成玉的眼睛一会儿收缩,一会儿放大,胸口的起伏也是非常急促,整个人就像脱离温巢的雀。
白天被快速的染黑,容纳白天的空间越来越小,与之前的花朵一样,没有任何反抗之力,摧灭,再摧灭,昏黑,再昏黑,直至“唰!”的一声最后白天被吞没,成玉猛然一惊,发现雪山之顶变成了跟明华一样的天。
四周昏黑,成玉幽幽一叹,任由灰色的雪打在了自己的身上,在原地呆了一会儿,便佝偻着身子一步步走到原先爬上来的地方,然后翻身抓牢墙壁,使自己悬在崖边,她低头看了一眼无穷无尽的昏黑,犹如深渊,她的眼中出现了彷徨,但是没有上来之前的恐惧。没有路可以走,她只能一步步朝山崖下爬去,用残破的身躯再次经历一次痛苦,但是这次她显得从容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