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丽莎出来了。
她静静地坐在无鱼身边，说：“我要一条狗，一条机器狗。”
“瑞德老师，给我讲讲AI芯片。”无鱼把姿态放的很低；“机器人，机器狗，会杀人吗？”
瑞德整理了一番思路，开口道：“十几年前，AI技术出现第一次跨越性发展的时期，很多人都有这个担忧，其中也包括我。后来，在洛城出现了一个人，他说了一番话。那番话，改变了我的命运，或者，整个世界的命运。”
“……他说了什么？”无鱼若有所思地问。
“我没有见过他，是他的学生，或者徒弟转述的。大概意思是，AI不是威胁，人，掌握AI的人，才是威胁。人与动物最大的区别在于，人的脑子里多了一套美感系统。你可以完美地做出一只机器狗，却无法做出一只机器猫。美感，是贪婪之剑。”
“我知道他是谁了。”无鱼脸色露出微笑；“请继续。这番话确实很重要，只是，我还是不太明白。”
“现在所有的人工智能，本质上只是一套模拟人脑的判定系统。人的大脑做出判定，是基于人体每个细胞的本能需求，这些细微的需求汇集到一个个系统内，传输给大脑，等于是提出一个个要求。大脑会综合各种客观条件做出判定。比如，肾脏是生殖系统的集成器，它将系统内的各个细胞的信息综合起来，向大脑提出最原始的性需求。
“胃脏是消化系统的集合器，如果一个人长时间没有进食，细胞会产生空虚感，它们汇聚到一起，就形成了饥饿感。胃脏会将这些信息通过神经系统传送给大脑。
“大脑收到性需求与饥饿感的信息后，要根据综合性行为的对象、环境、社会关系、道德、法律等等条件后，还要衡量呼吸系统、消化系统、心血管系统、神经系统等人体各系统的状态，才能做出判定。判定的第一原则，是生存安全，所以，它的最佳选择肯定是先吃饭，后那个什么。”
“这只是判定阶段，实施阶段更复杂。第一，要选择性行为对象，要与对方进行沟通，确定对方各系统的状态。对于大部分人而言，性对象的美与丑，在判定过程中占据了相当大的权重，那是双向的过程。
“整个过程完成后，还有一套反馈机制，那就是满足感与快感系统。动物的性行为，没有如此复杂的判定系统。美与丑是抽象的，不可描绘的。不同的文化不同的物质条件下，美与丑判定标准有巨大的差别……”
“瑞德老师，您在说什么啊？”
无鱼听得一头雾水，不得不打断了他。
瑞德尴尬地笑笑，“你看到梅丽莎的面孔，会产生美感。看到她的美丽身体会有性冲动。这就是欲望。你会想尽办法达成欲望，即与她发生性行为。如果达不到目的，满足感与快感系统就会很失望。如果有人阻止你，有一半的几率会引发你的仇恨。”
“您这次说的很明白。”无鱼点头。
“孩子之所以纯真，是由于他们没有太多的欲望，只是在享受活着。人工智能，最多只能达到孩子的程度。它们看到梅丽莎，或许经过深度学习有判定她美或丑的能力，但即便扫描了她全身，也肯定产生不了欲望。
“没有欲望，仇恨就无从说起。欲望是最原始的基本人性，是人类生存繁衍的必要条件。人工智能是没有欲望、摒弃情感的佛。生与死对它们没有意义，它们，为什么要毁灭人类？”
“我明白了。”无鱼大悟；“机器狗没有生殖系统。”
“是自由意识。”瑞德苦笑道；“人类的情感，不管是欲望、仇恨、快乐或者抑郁，都来自身体。那些细微的信号汇集到大脑，会导致大脑化学环境发生变化。人类的意识就是这样形成的。人，是肉体的奴隶。意识决定思维，思维决定行为。机器狗没有自由意识，没人能写出那样的程序。它所有的行为，都是人类设定的。”
“机器狗也没有受虐系统。”梅丽莎冷不丁抛出一句。
“她什么意思？”无鱼摸着下巴。
瑞德哭笑不得：“她的意思是被你征服了，爱上你了。”
“我知道。”无鱼嘿嘿笑着。
“机器狗不知道。”梅丽莎又补了一刀。
“机器狗不是受虐狂。”
“机器狗没有青春，都是浑身伤疤的老头子。”
“机器狗只会咬人，不会叫床。”
“机器狗都是冷血机器。”
……
梅丽莎似乎真的放下了家族羁绊，将自己的未来与命运，与无鱼捆绑在一起。
“欲望是活力与青春的源代码。”瑞德等他们的互相伤害告一段落，对无鱼道；“那番话的重点在于，他，提出了一个概念：美感系统。”
无鱼想了一会儿，露出迷茫之色；“那是什么意思？”
“人是地球生物，与地球上最原始的单细胞生物孢子，具有相同的生物特性：生存与繁衍。生存与繁衍，就是孢子存在的意义，也是地狱之花绽放的原始驱动力。那个人将美感系统与生殖系统、消化系统、神经系统、循环系统等并列，认为美感系统是人与动物之间的根本区别点。美感系统，激活了人类的自由意识与自我认知，放飞了人类的灵魂，创造了人类的文明与文化，法律和道德。
“他认为，美感系统，是最重要的判定系统。它的基础，被美感强化后的欲望。人工智能没有生物性。最高明的程序员，也无法描绘美感与欲望。因此，毁灭世界的，只能是掌握人工智能的人！为了预防那种事情的发生，我们必须做些什么。例如，提前捆住那些人的手脚。
“人类世界，处于最危险的时代。以前，若一个人或一个团体欲征服世界，需要取得亿万人民的支持，需要数以万记的由人组成的军队，需要一个庞大的后勤支持系统。人工智能的出现，将这一切彻底改变。只要有足够的金钱，打造出一支足够先进的机器军队，任何人，都可在远离战场的安全区域，举着酒杯，遥控操纵一场战争。
“现在，如果一个人、一个团体，梦想征服世界。他们，不需要讨好任何人，不需要依靠任何一个政府，只要掌握足够先进的科技，尤其是AI技术，积累足够财富，控制好一批程序员，所有的战争准备，都可在无人工厂中完成。
“罪恶，源于美感，源于欲望。人的本性如此，世界不可能有百分之百的公平。如果任凭AI技术自然发展，不加以限制的，狂人，必将出现。狂人，或许已经出现了，正在某个地方积攒力量。”
瑞德发出一声无奈地叹息；“如果，你已经知道了结果，知道在不久之后，有个狂人或疯狂的家族，为了一己之私，比如说，他们认为你们家的人太多了，消耗了太多的食物，呼吸了太多的氧气。
“或者，只是因为看上了你的老婆、女儿，比如说梅丽莎；或者，你们家多丢了一些垃圾……等等。他突然发动战争，毁灭你的家族和家园，你，会如何做？”
“长生，加速了这个过程，为了使得自己有更好的生存条件，新鲜的空气，纯净的水，美丽的大花园，安静的环境……等等等。长生者，势必会做出一些可怕的事。
“最后一次旧金山会议，有人发表了一个令人惊悚的研究报告。一百亿，是地球所能容纳的极限人口。之后，地球环境将崩溃，变得不适合人类居住。
“伊莲娜说，每个长生者，要消耗一万个地球人的资源。长生者，必然会建立一个只属于他们的世界，美丽新世界。那个世界的地球，大概只会有不到十亿人口。
“核武器和生化武器，都将对地球环境造成严重的破坏。AI，是他们最可能使用的武器。地球容纳不下长生，必须限制长生。所有的长生者，必须离开地球。”
无鱼震惊了好一会儿，才无精打采地问：“那只猫是什么意思？”
“猫很独立，其行为无法描述，无法判定。再高明的程序员，也无法以代码和程序，描绘出自己理解不了的存在。有个人要挑战这番话，后来，他自己变成了一只猫。”
这番话，无鱼又没有听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