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甄臻。可不是日本那个名噪一时的女鬼贞子的贞,是百福并臻的臻。我的父亲大人说这个臻字好,十全十美寓意美好的意思。
可惜我的人生并没有像父亲期望的那样十全十美,并且在未来的日子里,我可能真的要跟贞子做朋友了……
午夜时分,狭长而幽暗的走廊弥散着消毒水的气味,黑夜吞噬了房间里的每个角落。伴随而来的一丝阴阴凉的风,悄悄拂过墙壁上挂着的那台旧电视机。
就在此时,原本漆黑一片的电视屏幕,忽然蹦出几丝光亮,接连闪现。
屏幕中的画面骤然清晰,一只苍白而纤细的手,缓缓地向前伸了出来……
血红的长指甲,煞白的宽袍裙,披散着的长发遮住了女人的大半张脸,只能看见一只黑洞洞的眼睛盯着前方。
一点一点地将整个身子从电视机中拖拽出来,进而立在床前,用她冰冷的声音唤道:“快来吧!我的新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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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不要!”
“这是做噩梦了?”
眼前说话的这位白衣天使小姐姐我再熟悉不过了。
“怎么样?今天感觉还好吗?”
“不好,刚才差点就被鬼抓走了,没等病死,也要被吓死了。”
“别胡说!这世上哪来的鬼.........”说话之间,小春护士已经给我挂好了吊瓶。
“让开!”
尖厉的叱责,打断了我和小春护士的闲谈。
“我又不是他老婆!这种事找我干什么!”
凭借着多年的人生经验,我立马从这句话里分析出———嘿,这是有八卦的节奏啊!
我赶紧竖起耳朵,顺着声音把目光成功锁定在门口那位身穿红色长裙,脚下踩着七八公分的黑色高跟鞋,一脸浓妆艳抹的中年大姐身上。
“是这样的李小姐,我们一直联系不到霍先生的家属,您看是否能通知一下霍先生的家属来认领遗体?”
“这种事情你们该找谁就去找谁,找我做什么,我跟他又不熟!”
“很抱歉李小姐,因为住院期间只有您来看望过霍先生,所以我们以为您是他的亲人。”
“我再说一遍,他只是我父亲工作上的同事而已,很抱歉我没有义务去处理他的任何事情。如果你再拦着我,我马上就去投诉你!”
“李小姐……”
护士妹妹的小圆脸上挂满了委屈,只能任由这位李小姐扭着屁股扬长而去。
小春护士叹了口气,无奈的摇摇头。
“看你小小年纪,”我随口打趣着小春“却总是一副悲天悯人的模样。”
“是对面病房的霍先生,今天凌晨过世了,到现在也没联系上家属处理后事”
“对面的…冷脸大叔?”我吃惊的问小春。
自从我住院以来,这位霍先生总是阴沉着一张脸,连他自己的主治医生也不爱搭理。
终于,在一个月黑人静的夜晚,我撞见霍先生一个人呆坐在外面的长椅上,神色忧郁的望着天,不知道是在数天上那几颗稀稀落落的星星,还是在独自欣赏那半轮残月。
面对此情此景,我似乎明白了,难怪这位冷脸大叔平时总是端着一副不把我们这些俗人放在眼里的高姿态,敢情是心怀宇宙啊!寂静的夜里隐约能听见大叔的喃喃自语:“自私……势利小人……”
“这位李小姐……难道是…小三?”
想起她那一副艳俗的打扮,我不禁从心底发出这样的疑问。
怪不得霍先生这么重的病却一直看不到有人来照顾他。指定是他在外面偷情,被家里人赶了出来。果然天道好轮回啊,现在又被小三抛弃了,这岂不就是传说中的死无葬身之地。不禁让我想起了电视剧里的男主角深情款款的对着爱人指天发誓:“若将来有负于你,必将死无葬身之地”。果然是不能随随便便发誓的,毕竟举头三尺有神明啊!
“什么小三?谁的小三?”
这熟悉的声音,利落的短发,干净的瓜子脸上却长着一双笑起来会勾人的眼睛。这可是陪我从小玩到大,一起追过邻居家的猫,一起恶作剧吓哭了别人家的小朋友,一起打遍了街坊四邻家的男孩子的阿卿啊!
阿卿这个人特别能八卦,又是个火爆脾气,最爱帮人出头。在她的职业生涯中她义无反顾的选择当一名记者,并且扬言要做记者行业的大姐大。
见到阿卿,我赶紧把刚才的所见所闻一口气全讲给她。
不曾想原来阿卿老早就知晓了霍先生的故事。
原来霍先生曾是反贪局的领导。若不是因为生病,现在大概已经被提拔为副局长了。这是他第二次进医院了,说是癌细胞转移了。大家心里都清楚,怕是不行了。所以说人走茶凉,曾经围着他转的人早就一哄而散了。
“高官包养情妇?”
“人家早就离婚了。前妻家庭条件特别好,两个人是大学同学,毕业就结婚了。前妻家体谅他家里只有一个父亲,一个贫困的小县城能有多富裕。房子车子都是他前妻家里置办的。后来他进了反贪局工作,前两年也不知道怎么了总是在同事面前抱怨自己老婆,说什么没有共同语言,老婆不理解他,再后来就离婚了。同事们私下都议论,他们经常能看见你口中的那个妖艳大姐来找他。”
“哇,这个大姐很有手段嘛!”
“自然是厉害!你想想,她可是老局长的女儿!据说脾气十分火爆,已经离了两次婚了。”
“这……听起来还有点复杂!”
阿卿突然凑到我耳边:“我刚才看见对面有一特别帅的小哥哥,八成是床位空出来,刚住进来的。”
阿卿说到“特别帅”的时候一脸贼兮兮的盯着我。
我选择无视阿卿那一脸的猥琐,自顾自的问她:“你说人死了之后,真的会变成鬼吗?”
阿卿愣了一瞬,没回应。好一会儿才说了一句:“或许……会吧!”
“你知道吗阿卿,我梦到贞子站在我床前要把我抓走,怎么转身就把隔壁的霍先生给带走了呢?难道是……做鬼太寂寞了,来找个男朋友?”
阿卿噗嗤一笑:“大概…是嫌你太丑了吧!”
“我看你这吊瓶也快吊完了,我先去给你买点你爱吃的,好喂你这只小馋猫!”阿卿临走前还拍了拍我,像是在哄一个小孩子。
我闭上眼睛想睡个午觉,只觉得晕晕乎乎,却睡不踏实,心里总觉得不是滋味。
想起霍先生那张孤傲淡漠的脸,不知临走前可曾有过懊悔。可惜一心追求的财富,并不能免除疾病的折磨。苦心经营的权利地位,也不能阻止病魔的侵犯。
在生命面前,曾经努力追求的东西都是那样的不堪一击。人性的世情冷暖在这个生死交替的地方,也总能被演绎得淋漓尽致。
打完吊瓶,刚起身,便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赶紧跑到洗手间吐了个干净。回到床上想喝口水,才发现水壶已经空了。去打水的途中撞见走廊远处的阿卿一手拎着大袋子,另一只手却好似在悄悄的抹眼泪。
阿卿看见我,马上扬起一张笑脸:“肯定是闻着味儿出来的吧!”
我冲阿卿招招手:“快给我看看,都给我买什么好吃的啦?”
这么多年,我们都太了解彼此了,无论我们脸上怎么嬉皮笑脸,却也明白彼此掩藏在内心深处的难过。
是的,都是因为我!
我叫甄臻,三十三岁,女,未婚。出生在一个幸福的家庭里,父母恩爱,又都是大学教师,也称得上是书香门第了吧。我和弟弟从小就是传说中“别人家的孩子”。
父母一心想把我培养成那种才华横溢气质典雅的女孩子,只可惜我从小就是个调皮捣蛋撵猫逗狗的性子。
父亲说女孩子应该腹有诗书气自华,为了不让他太过失望,于是我奋发图强,毕业于某名牌大学的研究生。
母亲常跟我说什么栽下梧桐树自有凤凰来,只要自己足够优秀,就能找到优质的男朋友。为了掩盖我三十来岁仍没男朋友的尴尬,于是我努力的工作,终于在三十三岁的这一年成功晋升为公司销售部门的总监。正当我暗自窃喜我的人生成功晋级,即将展开新的阶段的时候……
我却突然…倒下了…!
我再站起来的时候,已经在医院里了,并且一直到现在也没能够离开。
“结肠癌嘛,还好啦。才II期,存活率很高的!”
当我得知自己病情的时候我对身边的每一个人都说过这句话。
我从未觉得死亡离我很近。即便在我春风得意之时,来了个晴天霹雳,我也只是觉得老天想要作弄我一番。
直到今天,霍先生的病逝,让我心底产生了莫名的慌张。
晚饭过后,我一个人坐在楼下的长椅上,像曾经的霍先生那样,静静的望着天上那轮弯弯的月牙和无尽的星空。
逐渐模糊的星空,一直强忍着的泪水在眼眶里挣扎了许久最终还是落了下来,划过嘴角略感到咸咸的苦涩。
我告诉自己:“没关系,这一切都会过去”。
要对生活满怀希望!
在大家面前,我积极的接受治疗,跟他们表达我很好,乐观又坚强,其实更像是在说服自己。
然而此刻,一直压在心底的痛苦催赶着泪水止不住的滚下来。
在这寂凉如水的夜里,大概只有我的眼泪是热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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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哭够了就赶紧回去睡吧,已经很晚了。”
浑厚富有磁性的声音,又夹杂着温柔。
好听的声音有时就像春日的阳光,可以融掉冬天里的冰冷。关键他还递给了我现在最最需要的东西———纸巾!
真是一个超级暖心的大好青年啊!
我接过纸巾,胡乱的擦着眼泪鼻涕准备向他表示感谢。
一抬眼,我…的…天呐!
这长得也太好看了吧!
这一刻的我,傻愣愣地盯着眼前这张俊俏而迷人的脸,竟一时间连早已含在嘴里的“谢谢”都没说出来。
我心里不禁打起了鼓,医院里什么时候有了这么好看的……小哥哥?
“哭够了就赶紧回去睡吧,夜里凉。而且,女孩子可是要睡美容觉的哦!”
我慌忙的点了点头,赶紧起身回房间,心里却在此刻长了草。
走进医院大楼,本想回头再偷偷看他一眼。
万…万…没想到!
就在我回身的一刹那,正正好好对上了那张帅气的脸。
是的,我不仅没有偷窥成功,还和他实打实的打了个照面。
他竟然一直跟在我的身后,不近不远。
而此刻的我,脸上除了大写的尴尬真不知道还有什么词更适合形容自己。事已至此,我只能僵硬的扯着嘴角回应一个大概比哭还要难看的假笑。
想我作为一个职场上的销售总监,可不能露怯,即便是人输了,气势也不能输!便提声问到:“你叫什么名字?”
“李凯”
回房间的路上,李凯一直跟在我身后,距离不远不近,慢悠悠的走着。
难不成大半夜的还在医院的走廊里散步?怎么可能,这个理由大概连鬼都不会相信。
那么真相只有一个,他应该是在悄悄的护送我回房间!哇!果真是超级暖心的小哥哥啊!想到这里,我真想给他点上一万个赞!
想象一下:夜黑风高的夜晚,男生悄悄的跟在女孩身后护送女孩回家,默默的保护着女孩……
天啊!这个玛丽苏的情节也太苏了吧!是不是有点不适合我这个老阿姨?
那他不会是想泡我吧?偷偷的尾随在我身后,看看我到底住哪个房间,之后假装多次偶遇来跟我搭讪?
哎呀!生病这么久,多少有些憔悴,女人真是到什么时候都不能放弃保养!
看来就算是头发掉光光仍然抵挡不住我个人魅力的散发!今天这个假发虽然好戴,感觉还是有点不适合我,明天得换一换。女人嘛!到死都得精致!
今天这条路好似比往常短了一些,感觉没走几步就要到房间了。
咦……他朝我走过来了!
我是不是应该跟他说一声晚安?
温柔娴静,让他觉得我是一个体贴斯文的女孩?
还是这样酷酷的直接甩门进去,留一个高冷的印象?
好吧,我打算给他一个甜甜的回眸!
……可是………为什么……?
他为什么…推开了我身后的那扇房门……进去了?!!!
什么情况?
他居然……住我对面?!
忽然耳边仿佛响起了白天阿卿说的话“甄臻,你知道吗?我刚才看见对面的病房里来了一个好帅的小哥哥!”
甄臻!你怕是个傻子!
鬼知道我现在有多恨我自己!
真是后悔为什么没有认真听阿卿说的话!
当时因为霍先生的事情光顾着自己伤心了,直接忽略了阿卿提供的这么重要的信息。
甄臻啊甄臻!难道癌细胞把你的大脑也吞噬了吗?
甄臻!你在别人眼里怕就是个傻子吧!
————以上来自甄臻本人的生前独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