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家是世间最气派的家族,素有帝王之下是顾家的美誉。
顾家老爷唯一的女儿生辰,于情于理,官贾都得出席,而且是派最有门面的人,提着最贵重的礼物。
首座,坐着顾家老爷,他的宝贝女儿,就坐在旁边。他的管家举着金帛,拔高语调读着上面的字:哪位老爷,赠,什么一个;哪位官爷,赠,什么一双。堆在屋内的礼物,单拿出一件,就能交换当朝大学士的官邸。
顾红衣对这些奢侈至极的礼物毫无兴趣,出于教养,却也笑如一朵春风里的桃花,似乎对客人提来的礼物十分喜欢。
读了许久,管家总算是读到了例常致谢的客套话,顾红衣舒了口气,心里想:唉,我的脸都要僵了。
菜一道一道的上来,可总算没有人再关注顾红衣,她紧绷的脸送了下来,双手捂着腮,轻揉着费力假笑的小脸。
这举动落在座下公子爷他们的眼里,可爱得要紧。
谁说没有人再关注顾红衣,无数双眼睛正在偷偷瞄着她,老人暗想:日后势必要联姻一番。少年暗想:日后势必要宠爱一番。
于公于私,于情于理,没有人不想得到她。表面和和气气、谦逊有礼的皮囊下,却是一张张饿狼嘴脸。
顾红衣自小在这个环境下长大,只道落在身上如刺的目光,仅是人与人间的一道普通的礼仪。
她仍在偷偷地揉着小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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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朴刀此刻也在另一个房子里喝着酒、吃着肉,屋内坐着一众平日结交下的酒肉兄弟。
鬼朴刀最爱听这些人不要钱地夸他,当然,这些人也很会做这件事,夸了好多年,竟没有半句重复的话。
因此鬼朴刀常常请他们来喝酒。
在他们正高兴的时候,开门走进了一位少年,穿着很脏,还被划得破烂,须发杂乱。
在这个山庄、这间酒席里,他穷酸得格格不入。
他一进来,就拔刀:“在下陆青离,你可是鬼朴刀?”
屋内的酒徒吓得哇哇大叫,窜门的窜门,翻窗的翻窗,瞬间房子里空了许多。鬼朴刀把手里的羊腿一扔,手指一指,含糊不清地喊:“砍他!”
收了钱保卫他和他的朴刀的人,都提着武器杀了过去。
陆青离愣住了,他与无数英雄豪杰过招前,都是这么报姓名,然后客套两句,便开始一对一地斗。这不是江湖惯例吗?
青离怎么也想不到,鬼朴刀离开江湖已久,只是徒挂着一个响当当的名号。他今日遇到这种情况,反应就如一个财主遇到要打劫财物的劫匪,必定是让随从去拼命。
两个人的脑筋根本搭不到一起去。
青离挥剑迎战,他本以为就是平常的切磋,没想到这些人出招又毒又狠,招招攻自己的要害,青离又气又急,也祭出了杀招。
不一会,屋内躺了几具尸体,血狂溅。鬼朴刀缩在角落,吓得不成人样。
青离浴血挥剑,杀意更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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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云山庄的每一堵墙,都是京城最好的泥匠人砌的,这边杀意正盛,外面却听不到一丝声响。
此时,顾家的宴会才开到一半。
顾老爷清清嗓,朗声道:“素闻东宫娘娘最爱听《凉秋落雁曲》,不如让府中琴师抚琴,小女和舞,让娘娘观赏一番。”
座下的人纷纷附和,年轻才俊更是欣喜,娘娘心知顾老爷欲表现自己的女儿,微笑点头。
顾红衣落落大方地站起来,向父亲行个礼,柔声细语地说:“是,爹爹。”
琴响,舞动。琴音缈缈,无限凄凉掷地响。红衣飘飘,似是仙女落凡尘。老人听出了无限的愁,少年不知愁滋味,只是看着仙女般的舞姿,深深沉迷。
那边宛若仙境,这边却如地狱。满屋子都是血迹、死人,青离踏着血铺出来的路,拖着剑一步一步地走向鬼朴刀,鬼朴刀恶从胆边生,竟数十年来第一次提起来自己的朴刀。
可惜朴刀早已认不得他了。
青离剑道如火,使出一招“焚水沉鱼”,这招至刚至炎,相传祖师爷创出这一招的时候,把一个池塘的水给烧没了,里面所有的鱼都焦如黑炭,落在池塘里面。
香醇的酒撒了一屋子,青离提起这把至炎之剑,点燃了整个屋子,火舌吞没了所有的毛毯、桌子、碗筷、鱼肉,熔浆横流,屋顶不断塌下来许多木材、砖瓦。青离身上有无形的气,把他隔绝在火海之外,鬼朴刀早已浑身着火,在火海里面扑腾、哀嚎。
青离似乎眼里都要喷出火来,他已经怒到极点。
“焚水沉鱼”毫无保留的力道朝着鬼朴刀砍去。
另一边,顾红衣舞得正盛,《凉秋落雁曲》讲的是秋日里,王昭君北去,途中落雁的故事。顾红衣平地升起红绫罗,一条,五条,十条,越来越多。无数红绫罗竖于半空,由顾红衣衣袖为源,仿佛要去捕落天上的雁。
无数条红绫罗把顾红衣包着,仿佛无数的花瓣,顾红衣则是花瓣中心的花蕊。
突然,一堵墙被砍破了,飞石顺着势飞出,镶进了柱子上、墙上。剑气掀翻了几张桌子,几个肥胖的官老爷。
隔着墙上的洞,青离和红衣正好四目相对,青离身处火海,提着一把燃火的剑,衣服急剧地抖着,拍打身体“啪啪”响,宛如从地狱而来的死神。红衣透过无数竖起来的红绫罗的间隙,透过墙,看着青离的嘴唇微张:“在下,陆青离。”
青离是在对早已烧了个精光的鬼朴刀说。
红衣却以为他是在对着自己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