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人的鞋坏了,去修。
街口就有一个修鞋的,摊子不大,一个戴着单帽的人在埋头干活儿。
年轻人把鞋放下。修鞋人拿起鞋,看了看,说,过半个小时就可以来取了。
年轻人就离开了,往街上走。
年轻人心里正烦。年轻人大学毕业有一阵子了,始终找不到合适的工作。有人给介绍一份,年轻人嫌工资太低,而且给一个连高中都没有读过的老板打工,年轻人觉得有点那个。
年轻人找了不下二十份工作,都觉得不太满意,没有去做。他每天都注意看报纸上的用工信息,每天都出去联系,有时上门去毛遂自荐。结果,都没有谈成。
年轻人自然心里不是滋味。别的不用说,光鞋就走坏了两双。鞋走坏了可以修,往修鞋摊儿上一放就行了。可工作始终没有影子,这让年轻人很是心焦。
取鞋的时候,年轻人付了钱,正要走,修鞋人问,还没有找到工作?
年轻人一愣,说,没有。转身闷闷地走了。
不久,年轻人又去那儿修鞋,却先愣了一下。原来的修鞋摊儿不见了,被一间干干净净的小屋取代了。修鞋人坐在屋里,正捧着一份杂志看。
年轻人走进屋里看了看,放下鞋说,这小屋不错,你发财了。
街口这地段,金贵,能有一间屋,是许多人眼馋的事。
修鞋人说,夏天省得风吹日晒,冬天省得挨冻,享点福吧。
年轻人说,你把一个小小修鞋摊儿干大了,不简单。
修鞋人放下杂志,开始干活儿。
年轻人没有出去,拿起杂志看。竟是一份文学杂志。
年轻人问,你喜欢?
修鞋人说,喜欢。
转眼就修好了。修鞋人问,这么久了,应该找到工作了吧?
年轻人有点不高兴,觉得修鞋人多嘴。但他不好跟一个修鞋人发火。
年轻人没有说话。修鞋人真是多嘴了,在年轻人往外掏钱时,又说,这个小摊儿,我干了两年多,总算有一点模样了。我挺高兴的。
年轻人觉得修鞋人说的话是给自己听的,有挖苦人的味道。放钱时就把不满表现出来了,他没有放,而是扔。
修鞋人似乎看出来了,淡淡地笑一下。
年轻人再次来修鞋时,修鞋人放下杂志,请他先坐下,还倒了一杯水。年轻人就颇觉疑惑,不知道修鞋人为什么这样客气。
修鞋人说,我们是校友。
年轻人一惊,认真地看修鞋人,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这个人。
修鞋人说,你大学没毕业的时候,有一年寒假你到我这儿来修鞋,我见你戴着校徽,知道咱俩是一个大学的校友。
年轻人吃惊了,目不转睛地看着修鞋人。
修鞋人说,我毕业已经两年了。我高你两届,算是师兄了,我叫钉子。
年轻人似乎一下想起了什么,说,钉子,对了,是钉子。我在校报上见过这个名字。钉子就是你呀?你好像写了几首诗,发表在校报上。
修鞋人说,没错,钉子就是我。我挺喜欢文学的,觉得生活中如果有文学相伴,那感觉是不一样的。我毕业后没有找到合适的工作,也不能啥都不干呀,就干起了这个。我父亲是鞋厂的技师,摆弄鞋有一套,我学来了。
年轻人不解地看着修鞋人,心里觉得一个大学毕业生修鞋,咋想咋有点那个。
修鞋人开始干活儿。年轻人翻着杂志,竟看到了钉子的名字,杂志上登了他的一篇小说。年轻人一目十行地看了一遍,写的就是修鞋的事。
修完了。修鞋人说,鞋穿在脚上,所以鞋听脚的。我只会修鞋,不会告诉脚怎么走路。所以我和你说过的话,你可以不听,或者只当没听见。
年轻人拿出钱。
修鞋人说,这次不要钱了。
为什么?年轻人问。
不为什么。修鞋人答。
年轻人走出小屋,在门外站了好一阵,才慢慢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