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宪第二天起了个大早。
倒不是说他为要去参加一个莫名其妙面试而兴奋莫名一晚上睡不着,实际上是因为这该死的单位地理位置相当偏僻,在五环附近都快到河北了,坐地铁得两个小时,赵宪实在是没有办法,为了赶上面试时间,他只能咬咬牙早起搭地铁。
幸好他是往外环去,人还稍少些,不然早班地铁非把他挤疯不可。
经过艰苦的跋涉,赵宪终于循着百度地图的指引找到了那单位的办公场所。
“特殊地区民生建设通讯社”,简称特建社,也就是说这是个新闻社。
根据他在网上搜集到的信息,特建社是工信部下属的自筹经费制事业单位,其主要职能是“收集、整理特殊地区的以信息化建设为主的民生建设相关材料,务求真实,为内部人员提供第一手的可靠材料以供参考”。
赵宪品味了这段话很久,总感觉这不像是正经新闻社,有点枪林弹雨的味道。
同时他在官方网站上了解到,特建社并不进行公开社会招聘,而是采取选聘的方式进行人员招录。在特建社的官网上,除了特建社开展某某活动、某某领导莅临指导特建社工作以外,就没有太多信息。
昨天联系他的人事发过来的面试邀约上,给他注明的职位是特建社采编(驻外),从字面意思上看,毫无疑问是个需要驻外的职位。
虽说出国待几年挺不错的,但这个特殊地区总给他一种不太妙的感觉,很有可能所谓的“外”就是某些争议地区,常年兵荒马乱,人身安全都不一定有保障。
但他终究还是早起搭了两个小时的地铁,怀着忐忑的心情来到特建社准备面试。无论如何先看看情况再说,如果真是跑到那些仍处于动荡的地区去赵宪是绝对不干的,除非待遇一级棒,安全也有保障,那就可以考虑一下。
特建社地方还不小,一栋三十层楼的黑色大楼就是其总部,气派非凡,看起来经费筹的真不少。赵宪在心里赞叹了一句真有钱,然后迈步走进了黑色大楼。
这栋大楼外部没有任何标识,进入内部之后随着冷气一起袭来的是两尊雕像,那两尊雕像就立在大门处,从正面进入大楼的人都得绕着走,有点碍事的感觉。
一尊雕像很奇特地没有面孔,一手捧着本书册,另一只手拿着根毛笔,穿着打扮都是古人儒士的模样,看上去风尘仆仆。赵宪猜想这是在致敬最早的采风记者,那些写游记的旅行家们,以双脚走遍天下,广览天下风光,遍记各地风土。
另一尊雕像则平平无奇,是一个面容朴实的中年人模样,穿着打扮与电影中民国记者一般无二,脖子里还挂着个照相机,看着就累脖子,大概是这个机构最早的建立者。
两尊雕像的中间是一块立碑,上书“特殊地区民生建设通讯社”的字样,没有落款也没有日期,故此也就无法得知是何人何年何月何日用苍遒有力的笔法写下这块碑。
赵宪经过时扫了一眼雕像的底部,没发现有任何铭牌。
大厅的装潢看上去并不富丽堂皇,大量采用黑白两色的大理石,庄严肃穆,自有一种格调,显然花了不少钱,让赵宪更加肃然起敬。
他朝着大厅中央走去,那里有一个接待台,四名青春靓丽、服装统一的女性工作人员在那里值班。
应该是因为现在还太早,没有什么事情做的缘故,穿着专业服装的她们显得并不是那么敬业。
一位正在接电话,毫无疑问她是在和友人进行闲聊;两个在疯狂敲击键盘,专心致志,但不知为何两人的脸上都带着杀气;还有一个栗色头发的女孩百无聊赖地趴在台子上,看起来就很不专业的样子。
“您好,请问有什么能帮到你的吗?”
看到赵宪向着接待台走了,栗色头发的女孩立刻蹦了起来,在毫厘之间调整着自己姿态,等她双脚落地,她完成了从摸鱼girl到训练有素的接待员之间的转变,身体微躬,笑容可掬,双手交叉在胸前,简直是变脸大师。
“你好,我是来面试的。我叫赵宪。”赵宪愣了几秒,然后回答到。
“请您稍等,赵宪,啊,在这。”
栗色头发的女孩低头在一只箱子中翻找了一会儿,拿出一块胸卡递给赵宪。
“您一会儿用这个刷电梯,系统会自动选择楼层。”
“好的,谢谢。”
赵宪接过胸卡,指尖传回磨砂质感,这张胸卡做工考究,甚至还印着赵宪的大头贴。不过赵宪凭借多年来补办饭卡的经历知道这么一张胸卡做起来也不麻烦,一张空卡写数据、印照片一共也用不了几分钟,倒是那照片确实有点说法,是他在学信网上的照片,看着就稚嫩,让人不胜唏嘘。
赵宪朝着电梯走去,回头看了一眼接待台,栗色头发的女孩又趴在台子上了,而那俩疯狂敲击键盘的,从电脑屏幕上的画面来判断,很显然她们是在格斗游戏中进行搏杀而非进行文书工作。
赵宪转过头一时有些沉默,难道这大厅里一个摄像头都没有的,也没人管的,大清早摸鱼的摸鱼的,公然打游戏的打游戏,这单位······感觉还不错啊!
赵宪走到在电梯前的读卡器上刷了卡,“叮”的一声电梯滑启,他走进去之后电梯门关闭,平稳又快速地上升,液晶面板上显示他正往十八层前进,只是十几秒就到了。
“十八层,到了。”轻柔的电子音响起,赵宪走出电梯,发现这里的装修风格与大厅的又不一样,大片的落地窗为这里带来了充足的光照,懒人沙发、咖啡机、吧台随处可见,除了几间屋子用玻璃幕墙围起来,看上去像是领导的办公室外,其他的工作人员都靠着懒人沙发,或是在地上办公。人不是很多,几百平的办公区域内只有十几人,其中有几个显然是在戴着耳机打游戏。
“你好,是赵宪吧。”
一个西装笔挺,梳着三七分头的男性不知从哪里走了过来,他看上去和这里的办公环境格格不入,完全不像记者,倒像是个金融从业人士。
“您好,是的。”
“跟我来。”
西装男带着赵宪走进了一间玻璃屋子,这是一间小小的会客室,西装男做了个请的手势,然后自己也拉了把椅子和赵宪面对面坐着。
“赵宪。”西装男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掏出一块平板,低声念了一句,似乎是进了语音搜索,随后他的手指点了几下,又开始飞快滑动,似乎在审视赵宪的相关资料,赵宪脚指头都扣紧了,滑的那么快,自己咋那么多资料啊,哪来的啊。
“不用紧张。请你介绍一下自己这种问题我们是不会问的。”西装男笑了一下,将气氛略微缓和,然后问道:“我们对你的情况还是比较了解的,在联系你之前已经和你的导员进行了沟通,可以说在各项基本素质上我们都是比较满意的。”
赵宪心想导员一个学期都见不到几次,她是保资的,一直被导师抓在实验室提前学习,艰苦奋斗,她能知道个啥。当然他是不敢这么直接说出来的,只能很诚恳地点头,表示赞同。
“我想你已经看过了我们的官方网站,并获得了不少有用信息吧?我们想要的了解的是,你是否具有灵活处理问题的能力。”
赵宪点了点头,他看到西装男仍旧看着他一言不发,于是开口说道。
“我觉得贵社的确实是需要灵活处理问题的能力,但是,”他着重强调了但是两个字以引起面试官的主意,“更重要的是发散性思维。”
“发散性思维,怎么说?”
“是这样的,就我了解到的信息来看,贵社的工作除了一些常规内容外,还需要时常接受一些计划外的挑战。在某些情况下,甚至还要做好打破规则的准备,也可以认为打破规则会成为常态。在这种情况下,能够从多种角度来看待问题,并用多种方式来解决问题无疑是非常重要的。在许多时候能够让你脱离出困境,甚至,请允许我夸张一点,能够救你的命。”
(俺琢磨干你们这行的经常要犯法吧,那犯都犯了,不如同时犯大量的法。)
西装男点了点头:“没错,但我们这些做,嗯,做记者的,发散性思维确实非常重要。但是记者确实有很多风格,资深记者往往都已经走上了最适合自己的道路。”
(没错,确实是要犯法的,有些是资深犯罪者。)
“我目前没有相关经验,还需要不断尝试以及实践。”
(俺不会啊。)
“这个没有关系。同时我们会提供全方位的培训,帮助新晋人员提升自我。好的,接下来是第二个问题,你对于不同种族,不同国家之间的关系是怎么看的?”
赵宪心中一凛,这个问题也太赤裸直白了,是要测试政治取向啊,他迅速答道:“我认为,这是要根据具体情况而定的,不能一概而论。最理想的情况下就是求同存异,共同发展嘛。”
“那么,我们来假设这样一个情况。在某一个区域,多方势力都想要获得支配权。让我们假设共有三方主要势力和十几个附属势力。那块区域长久以来都处于战争与和平的交替之中。假如你是我们特建社的一名采编记者,请问,你该如何在这片动荡的区域内顺利开展采编工作,把握住当地民生建设现状呢?你可以思考一会儿再给我答案。”
赵宪现在脚指头又扣紧了,特别想转身就跑。这西装男是明着在说你要是想来我们这边工作,以后肯定是会被派驻到交战区的,你们这不是民生记者吧,是战地记者吧!
“那我想先问一下,假如我作为一个在动荡区域内活动的民生记者,本着国际主义精神和人道主义关怀,想来人身安全是会有保障的吧?”
“没错,我可以给出的信息是,所有的采编工作都具有安全保障,至今未有意外伤害发生,误会难免,但最后总能够平安无事。”
虽然这个西装男有一本正经说瞎话的嫌疑,但赵宪还是稍稍放下心来。
“那我觉得在这样困难的条件下开展民生调查工作,最重要的就是尊重以及自信。尊重并不是无底线的谦让,而是在合理的范畴内,考虑到对方的现实背景,进行合理有效的交流。具体而言,我们就是需要了解对方的需求,明白我们的优势,对症下药,按需交流,互通有无,这就能与当地民众建立有效联系,从而把握住民生建设的现状。”
赵宪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总之胡诌就是了。
“很好,很好。”西装男竟然赞许地点点头,“认清自己的优势对开展采编工作是很有利的,和当地群众打成一片无疑是获取信息的最佳方法。那么最后一个问题,你愿意为了详实可靠的报道而承担一定的风险?”
赵宪毫不犹豫地回答:“我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