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兴步北林,萧散一开襟。复见林上月,娟娟犹未沉。片云自孤远,丛筱亦清深。无事由来贵,方知物外心。
经历了昨夜,林逸然只觉得今日,齐云山顶的清晨格外清新出尘。初时云雾飘渺,日升光芒柔和,撒在身上驱散清晨的一丝寒意。
当一个人增长了见识与气度,看事物就会有新的发现与认知。
魔教、血煞、凌云剑侠……
以前,这些都只是存在于江湖的传说中,可是昨夜林逸然目睹了李墨白与血煞杀手、阴鬼宗的高手那一战。
什么江湖传说也比不上这一战。
李墨白手持凌云剑斩血煞杀手,退阴鬼宗的高手。实比得上,当年的凌云轩。
林逸然见识到了江湖传言中的一代剑客的绝世风采。五味陈杂啊。
林逸然天生无法习武,但智力出众。十岁时就能帮林弘轩打理一些镖局中的事物,八年来江湖中都知道振威镖局,有一个无法习武却机智过人的少镖头。
可是,无法学武是林逸然以及林晓茜和家人的痛处,所以,林逸然一直很努力,努力做好每一件事。想要留下声名慰藉家人,也是不想让自己太过遗憾。
可是,经历了昨夜,林逸然的心境变化了。血煞杀手让江湖闻风丧胆,魔教更是一群如食人恶鬼的凶恶之人。
李墨白名不见经传,虽然是凌云剑侠凌云轩的弟子,可身份只是个流云门的杂役。
或许是有什么原因,才使得李墨白在流云门只只做一个杂役,但他的武功与气度便已经让林逸然觉得敬重了。
血煞的杀手都是后天境界的实力,阴鬼宗的老者更是先天高手,一身内功高于李墨白,却都败在李墨白的剑下。
或许是否会武功,武功高低并不代表着是遗憾。林逸然经过昨夜,明白了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当面对杀手围杀是否能做到临危不惧,面对强敌是否有一战的勇气。这才是真正的强者。不惧任何困难。
若是在从前,林逸然无论做什么事情,都会考虑出万全之策,然后再由他人执行。用自己的智计,面对这个江湖。
但是,今时今日林逸然心中重新燃起了,习武的渴望,或许是更多的是羡慕,那种可以纵横江湖的向往,而不是只在人后出谋划策的智囊而已。
迎着朝阳,林逸然感受到了不一样的温暖。
“哥,亏得我还将早饭端到你的房间,原来你在这里欣赏风景,让我好找啊。”
朝阳的光芒撒在身上,身后传来林晓茜的说话声。
听到林晓茜的声音,林逸然转回头,正看到一身红衣的林晓茜,似披着朝霞般,笑着看着自己。
林逸然说道:“这齐云山乃名山大川,这里的朝阳之美,岂是在京城中可以看到的,有观赏的机会,哥哥怎么会错过呢?
倒是你,今日起得这么早,还给我送早餐,有什么事情要求我啊?”
一句话便被说透了小心思,林晓茜俏脸微微红晕,说道:“哥,昨日我与雨菲姐约好了,要到山下游玩的。”
林逸然笑而不语看着林晓茜,心中感叹道:自己这个小妹,二八的年华,拜得名师却依旧如孩童一般,只知道嬉戏玩耍。
略有惆怅,不知道自己的妹妹何时能长大,若是自己一生都无法治愈内伤,那振威镖局必定是要交给小妹的。
同时,却也不由得宠溺地对林晓茜说:“去可以,不过不能惹事。”
“哼。”像个小孩子一样,林晓茜皱着鼻子,做了一个鬼脸,说了声“知道了。”便跑开了。
惹得林逸然不住地摇头,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
山下,洛水镇,天近晌午。
这街道上来往的行人络绎不绝。
前几日,被鲜血浸染过的青石砖,好像并不影响行人的脚步。或许是他们都不在意,因为江湖间不缺少厮杀。
又或许,行人不知道这里流淌过鲜血,因为,许多事都是可以掩盖的。就像遮住了伤口,不被人看到,只有些许人才知道事情的真相吧。
……
世上许多事情,不被人理解。尤其人与人之间更是复杂。再次见到李墨白的林逸然,此时不禁暗暗思索李墨白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第一次见面,李墨白当街以食会友,赤魂蛙那等奇物做成的粥,居然只是为了还自己的酒帐。
如此对待天材地宝的,林逸然认知中只有三种人:疯子、傻子、狂徒。
再次相遇,流云门厨房杂役的身份便又让林逸然疑惑三分。提起李墨白,流云门的那些弟子都有些遮掩,完全不像是提到一个杂役的样子。
但李墨白的身份,确确实实是流云门的厨房杂役。
昨夜,林逸然知道了李墨白的另一个身份,一代剑侠——凌云轩的嫡传弟子。更是在李墨白看到了那传说中凌云剑客的风采,令人感叹。
……
可此时此刻的李墨白却又如同换了一个人一样。
还是热闹的街市,还是酒香四溢的醉仙楼,门口不再是方桌,而是一条长凳。
李墨白坐在长凳上,左腿搭在右腿上,手里握着一张二胡,正拉着一个他没有听过的曲子。脚边放着一个破碗,碗中还有一些散碎的银钱。
曲子虽没听过,却也十分悦耳,三分悠然七分自得,李墨白闭着眼睛一副乐在其中的模样。周围已经不少人围观了,却没有收到半分影响。
盏茶的工夫,一曲终了。李墨白睁开双眼,就看到人群中的林逸然。放下二胡说道:“谢谢各位捧场,今天便到这里,诸位散了吧。”
一众行人散去,李墨白摘下腰间的长布袋,将二胡收到袋子中,又挂回腰间。
这才伸出手捡起地上的破碗,抓出碗里的铜钱,掂了掂这才对林逸然说道:“逸然兄弟来的早了一些,我这可就够请你一杯水酒的。”
林逸然笑道:“李兄客气了,若是兄弟我来迟些,便听不到这悠然曲子,没想到李兄还有如此的喜好,为了这曲子也当的我请李兄饮上一杯。”
林逸然与李墨白相视一笑,一同步入醉仙楼。
“公子里面请。”刚走进醉仙楼,门口的小二就招呼着。但看到李墨白顿时脸色变得不尴不尬,小心翼翼地说:“李小哥可是攒够了银钱?掌柜的交代了,您要是没有钱,可是不让您进来。
您也知道掌柜的脾气,这交代下来的事,小的我也没办法。您可千万别为难小的。”
李墨白也不生气,反而一笑对着小二说:“说什么呢,没看到我有朋友在呢?再说我什么时候食言过。二楼的位子留了吗?”
有了这话,小二这才笑道:“那是那是,您可是一言九鼎的人物,您订的位子一直给你留着呢。”
李墨白点点头回身对林逸然说道:“兄弟先上二楼等我,我去看下秦姨。”
林逸然点头示意,随着小二上了二楼,寻得一张床边的桌子坐下,好奇地向小二询问:“小二哥,我听闻李兄与这醉仙楼的关系不错,今日却不让进门,这是何事可否告知啊。”
这小二哥也是健谈之人,记性也还不错,正看出林逸然是昨日为李墨白付了酒帐的公子。就对林逸然讲述起因。
林逸然从小二口中得知,李墨白从小便混迹在洛水镇,没人知道他的父母亲人是谁,也不知道他的师傅是谁。
但是,六岁的李墨白就能将这镇上的恶霸,骗得团团转。什么吃饭吃出虫子,睡着了被扒光扔在大街上,上厕所掉进粪坑都算是好的。
有些为恶甚深的,折手断腿的也不乏其人。因此被洛水镇的人称作小霸王。
不过,最让人津津乐道的是,六年前,李墨白十四岁时,用一枚铜钱在赌坊赢了一千两白银。而起因是,赌坊的打手在讨债时,踢碎了他卖艺时放在地上的破瓷碗后,没有道歉。
那一千两白银却被李墨白施舍出去,自己仍旧是浪荡在洛水镇与齐云山中。
所以,李墨白在洛水镇上连恶霸都不敢招惹的人物,却不被大家厌恶的人。
听到此处,林逸然不禁暗暗赞叹:“李兄活得如此逍遥,让人羡慕啊。”
又向小二问道:“听小二哥的话,李兄在洛水镇也算有些名声,今日却如此待遇。又是如何?”
被这么一问,小二苦笑道:“公子不知,我们这醉仙楼是因酒得名,醉仙酿更是闻名遐迩,慕名而来的酒客众多,可惜每年只出十坛。
而前几日,李小哥却一晚偷喝了六坛醉仙酿,这才惹怒了我们掌柜的。要知道这醉仙酿每年都有人,出百两银子预定。”
林逸然了然道:“原来如此,想来掌柜也只是为了出出气罢了,不然怎会只收李兄五十两的酒钱呢?”
“那是自然,秦姨可是看着我长大的,如何会真得为难我呢?”
不知何时,李墨白托着一坛,拿着两个杯子酒也登上了二楼道:“最近王二哥可是没少向别人夸我,总有些人慕名找我,都是托了您福啊。”
王二面色一紧,顿时开脱道:“那什么?李小哥的大名那在洛水镇是响当当的,不用我说,那慕名的人也是不计其数啊。我给两位上菜去,您先坐下稍等。”
说完,王二便急匆匆地下去了,李墨白将酒坛和杯子摆到桌子上与林逸然相视一笑,林逸然开口说道:“没想到李兄还有如此事迹,小弟佩服佩服。”
李墨白坐下来回道:“我就这点嗜好,持筷好吃,持杯好饮。让兄弟你听了笑话。”
林逸然却笑道:“似李兄这班洒脱,才是江湖儿女。哪有什么笑话之说,倒是让小弟羡慕得紧啊。”
李墨白道:“为了兄弟这句话,值得饮上一杯。”说着,便为林逸然满上了一杯。
林逸然欣然举杯相敬,两人推杯换盏,谈天说地。林逸然帮父亲打理镖局,见识不俗。
李墨白对事情看法,往往与常人不同,不由得让林逸然耳目一新。两人相谈甚欢间,王二已经将两荤两素的酒菜端上来了。
“来,尝尝我们洛水镇第一酒楼的菜品,不比你们京城的佳肴逊色。”李墨白边说边指着其中一道菜介绍道。
“这道菜可是醉仙楼的招牌菜——翡翠狮子头。挑选最嫩的菜心,先用高汤蒸透,配上上好的火腿和烧汁。称得上美味佳肴,来兄弟尝尝。”
林逸然看着那道翡翠狮子头,伸筷子,夹开外面的肉馅,透出里面的白绿相称的菜心。一股清香扑鼻而来。
“嗯,李兄果然是吃客中的状元,这翡翠狮子头肉质鲜香菜心滑嫩,入口即化,没有丝毫的油腻感,真是不可多得啊。”尝了一口,美味在口中蔓延,林逸然不禁欣然地赞美道。
李墨白满面自得地笑意说道:“知音难求,来我与林兄弟满饮一杯。”
李墨白举杯相邀,林逸然也举杯回敬,两人同时饮了一杯。放下酒杯,两人相视一笑,似有那相见恨晚之意。
忽然,窗外的街道上传来一阵嘈杂,接着便是有人打斗的声音,夹杂着人们的喊叫声,和木器折断的响动。
李墨白与林逸然皆是听到了,相视一眼。李墨白先开口道:“呦,今天街面上还有些热闹啊。”
林逸然点头道:“小弟也有些许好奇,不如一同观看观看?”说完放下杯筷,同李墨白起身,紧走两步来到窗边。
放眼窗外,此时醉仙楼外的街面之上已经乱作一团。数个摊位被掀翻,蔬果饰品什么的,散落在地。
而一众路人,都聚在街头与街尾,水泄不通,皆翘首相望。
反倒是街市中空出了足有十余米的空地。空地当中,正有一个大和尚,和五个中年汉子相互对峙着。
那五个中年汉子,都已是气喘吁吁,已是被追赶了一段,身形踉跄,面目上带着七分的惧怕,盯着对面的大和尚。
反观大和尚,身带三分怒气,七分的威严立在五人面前,身不摇气不喘,恶狠狠地盯着对面的五人。
再看这大和尚的模样,真是一副好模样。虽是一身洗的发白的灰布僧袍,身高却有丈八开外,虎背熊腰,大光头下一对浓眉,豹头环眼,狮鼻阔口,面似淡金,黑中透亮。好似一座黑塔立在地面,眉宇间不怒自威,真是那怒目金刚下凡。
站在窗边向下观看的李墨白与林逸然都不禁暗暗赞叹,大和尚气度不凡。
忽然,李墨白轻笑道:“原来是麻五和赵六他们几个,想来又是手脚不干净,呵呵,招子不方亮点,惹了这等麻烦。也是时候吃些苦头了。”
林逸然闻言点了点下面的五个汉子,疑问道:“李兄可是识得几人?”
就听李墨白说道:“那五个人,便是这洛水镇的人,原本是虎威武馆的打杂的,学过些拳脚,平常无赖惯了,手底下也不怎么干净,不过被我收拾过,倒是不敢再镇子里作恶。
想来是看见和尚是生面孔,才又犯了这毛病。不过,七日之后便是七派会武的日子,多少武林人士都已经赶来齐云山。
这和尚呼吸细腻,步伐沉稳,手臂挥舞有力,外功不俗。太阳穴微微凸起,修为已达后天之境,岂是麻五等人惹得的?”
正如李墨白所言,街面上麻五言语道:“和,……和尚,不,不过拿了你几个钱,还给你便是。”说着从怀中掏出一个灰色的钱袋,向着和尚扔了去。
和尚抬左手接住钱袋,口中却喊喝道:“尔等如此戏耍洒家,洒家岂能绕了尔等?”声音若战鼓一样隆隆作响。
话音未落,和尚一展袍袖,两步便已到了麻五的身前,右手一探,抓住了麻五的衣襟,用力一提。
一个中年汉子竟双脚离地,被抓在了半空。
其余四人还算有些意气,见麻五被和尚拎了起来,七手八脚地向着和尚打去。
和尚也不躲闪,拳脚落在身上,纹丝不动。反倒是那几人就如同打到石头,提到了钢板一般。几拳几脚过后,痛的不敢再动手。
“呵呵,你们打完了,轮到洒家了。”和尚呵呵一笑,身形一晃,提着麻五的手臂一轮。似把麻五当成了棍棒一样。
四人都被麻五撞飞出去,倒在地上,哎呦作响,无力再起来。
“啊……。”麻五吓得脸色苍白,双手抓住和尚的手臂勉强定了定神。颤声颤气地说道:“和……和尚。你,你可是出……出家人,怎么……么能打人。这……这可是犯戒啊。”
麻五此言出口,和尚听了不怒反笑,高声笑道:“嘿嘿,洒家法号——不戒。你等地痞无赖敢欺骗戏耍洒家,洒家有何打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