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天白日,艳阳高照。
夜里憋了一晚上的客栈猫出来溜达散心了,脖子上挂着个麻色的三角巾。
这个三角巾是金玉儿用跑堂擦桌子的抹布改裁剪出来的,虽然用皂角粉子搓洗了很久,但是上面还是残留着一股洗不掉的油腻子味道,这股味道在嗅觉灵敏的苏图闻起来简直感人肺腑。
但是苏图却不能摘。
小镇鱼龙混杂,每天外来客不少,虽然客栈的江湖客各个大方,出手阔绰,那也只是客栈里的,代表不了所有江湖客的处境,囊中羞涩是绝大多数江湖客的形容词。
简称,穷逼。
江湖客没有工作,靠一身武艺混江湖,偶尔接一些零散的活儿,运气好遇上个镖局或者商队招募押运客还能赚不少,但那也是运气好,这种活儿也不是常有,更多的是临时的力气活儿,这种活儿纯卖力气,干得多拿得少,那些个江湖客若不是贫困潦倒到极限多半也拉不下面子去做,宁可饿着也不愿意丢掉面子。
可是饿了怎么办?
于是小镇附近的小动物们就遭殃了。
而苏图脖子上挂着的三角巾就是告诉那些江湖客,这只猫是有主人的。
虽然金玉儿不是很赞同苏图出门溜达,生怕哪天哪个江湖客将自家猫捉去弄一锅龙虎斗了,但是依旧压抑不住自家猫天生放浪爱自由的性子,无奈之下只能给猫做个记号,而苏图也任由这个爱操心的小妮子折腾。
好歹也是个心理安慰不是?
“哟!三蹦子又出来溜达了?”
“三蹦子来给婶子摸摸。”
“娘你看,客栈的猫猫!”
别家的猫都是贴着路边或者墙角窜溜,就和尾巴着了火似的,可苏图不同,他大摇大摆的在小镇的石子路中央溜达,大大方方,见到招呼他的都瞄上两眼就当回应了。
小镇居民显然都认识了这只丝毫不怕生的客栈猫,见了不追也不撵,这方面苏图是沾了金掌柜经营出来极好的人缘儿的光,另一方面则是苏图不似其他野猫一般没规矩,不偷不抢,更不吃其他人投喂的食物,而镇子外来客见识到了此猫在镇子的人缘儿后一般也不会去找猫的麻烦,看一眼稀奇也就各走各的了。
顺着小镇的石子路遛弯儿,轻车熟路的穿过一片青藤棚子,苏图来到了一家小院儿门前,院子门上有一个窟窿,苏图熟练的钻了进去。
院子里一位身穿青色长衫,留着花白山羊胡的干瘦老者正躺在摇椅上,翻动着手中的书卷,摇椅旁有套石桌石椅,石桌上面摆放着一大一小两碟朱红色果子,果子拇指大小,颗颗圆润饱满,上面水渍挂壁,显然刚刚摘采下来洗过的。
苏图踩着石桌旁摆放的石凳跃上石桌,毫不客气的冲着小碟里面的朱红色果子开动了。
正在翻看着手中书卷的干瘦老者听到动静,嘴角微微一动,便任由这只来客猫随意了。
小镇有私塾,这个老者是私塾的创办者,只知道姓郭,叫什么苏图倒是不知道,只是听小镇的人称呼其为郭先生。
郭先生是个老学究,极为重视礼教,凡事讲究规矩,别看这个老学究斯斯文文的,苏图可是见识过老学究动用戒尺将顽皮的私塾学生活活给打退学的,下手之狠令人发指。
按理来说苏图这番举动应该会受到这个郭老先生的嘘赶,可是事实并没有,因为苏图知道这小碟果子就是这郭老为自己准备的。
对于这只独特的来客猫郭老是尤为喜爱的,他曾经对苏图评论过:此猫从来不会像其他野猫一样偷入家宅寻找吃食,这是“有德行”;不接受其他人的施舍吃食,这是“有风骨”;走路不像其他猫行走在边角阴暗处,大大方方走在路当中,称得是“行事光明”。
不管有心无心,苏图在这位郭老心中评分不低——这位可是小镇为数不多的文化人,而且还是大文化人,有几次苏图都看到有些个带着仆从气度不凡的外人来门前拜礼求见却被这位郭老视如空气不管不问的情形发生,愈发觉得这位不得了。
“小隐隐于世”说的就是这位了。
吃完了碟子里的果子,苏图砸吧着嘴。
和别的猫不同,苏图吃素,而且味蕾齐全的他尤为喜欢吃果子,在这糖料昂贵的年头,甜食太少了,红薯干儿还塞牙。
郭老准备的果子显然不是什么普通货色,色香味俱全,没有一个烂的,果肉饱满汁水充裕,入口酸甜可口,苏图吃完小碟里面的果子意犹未尽,眼睛不由自主的飘向大碟里面的果子,砸吧着嘴,但是却一动不动,一双猫眼不断在果子和郭老之间溜达。
躺在躺椅上的郭老心思从这只猫进院子开始就不在手上的书本上了,斜着眼睛看着猫的一举一动,见猫砸吧着嘴,眼睛看着大碟的果子却一动不动,时不时看看自己,满是褶子的面上乐开了。
这猫,有灵性!
懂规矩!
是只好猫!
察觉到目光的苏图顺着视线望向郭老,郭老见猫望着自己,一乐呵,扬扬手——
都给你了。
猫见了尾巴尖儿都乐得打卷了,冲着大碟扎下头就啃,红色的果子汁水沾得满脸。
当了猫自然有猫的好处,成年人拇指大小一口一把的果子由猫来吃硬是吃得口口饱满,汁水四溢,这种饱足感人是绝对体会不到的。
猫正在大快朵颐,郭老小院儿的门敲响了。
这次郭老并没有置之不理:“进来吧。”
苏图吃果子耳朵却没闲着,门外脚步杂乱,起码有五个人站在门外。
得到应许,门外一人开口,声音浑厚:“你们在外面等着。”
其余四人齐声:“是。”
苏图抬头,只见一身穿锦衣的男子推开院门走进了院子,一眼看到自家老师身边桌上一只满脸狼藉的猫正望着自己,眉毛扬了扬,显然有些意外,却没说什么,转身关上院门后,走到了郭老身前,丝毫不客气的坐在了石凳上。
有点儿意思。
苏图知道郭老身份不凡,那些前来求见的人哪一个不是规规矩矩恭恭敬敬,这位进院子后可有些随性了,显然关系不一般。
郭老没有理会男子,自顾自的躺在躺椅上翻看着手上的书,似乎能看出花儿来,而男子显然也习惯了被无视,于是……决定逗猫。
男子从腰带上取下一枚玉佩挂在手上,吊在苏图面前用玉佩的穗子在苏图面前晃悠,嘴里还“喵喵喵”的叫唤,试图引诱这只猫蹦起来抢穗子,可是并没有获得好的效果。
苏图不为所动。
见此男子有些诧异……
然后趁其不备把玉佩系在了猫尾巴上。
苏图:“……”
依旧没动静。
男子指着苏图扭头问老者:“这猫傻的?”
苏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