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回到土地老儿住处。
蜜儿听说紫陌要走,泪珠一颗颗落下来,拉着袖子,死活不让走。
土地老儿一番盘算,能在帝君身边安插个自己人,有点风吹草动,自己第一个知道。将来升官都升得快点。心里高兴地冒出花,嘴上一番唏嘘,不停劝紫陌留下蜜儿。
蜜儿听了,扑通跪倒在地,磕下头去:“蜜儿跟着爹爹,一定听话,不给爹爹惹麻烦。若是爹爹不喜欢蜜儿,蜜儿就一个人去流浪,没有吃,没有穿,没人爱,哇——”说着,眼泪哗啦啦,不要钱地流。
月隐陡然愣住,她,叫蜜儿?
居然和那个人同名?
她下意识笑笑,嘴角有些僵。
紫陌一眼扫过,脸色淡淡,看不出喜怒:“仙人有别,她自有她的缘法。”
蜜儿粉雕玉琢的脸蛋上,挂着长长泪珠。
紫陌伸手摸了一下,道:“本座看你是个有慧根的孩子,赐你一个名字。”
他见蜜儿红润的脸颊像一朵盛开的花,道:“你就叫香暖,蜜儿这个名字,以后不可再用。”
蜜儿从小无父无母,被不同的地方卖来卖去,名字也是换了又换,并不放在心上,只是惦记这个“爹爹”,道:“爹爹,你别走啊,别丢下我。”
紫陌不理,起身拂袖而去。
月隐随后,她看了女孩一眼,眼里涌过复杂的情绪。
适才,她运起灵力为女孩定魂之时,探到女孩的寿元只有十八年。
原本想告诉帝君,再给她续些阳寿,听到女孩叫蜜儿,就没有说出来。
大概是不想帝君触景生情,即便只是一个名字。
谁知,帝君的心凉薄到,连同用一个名字都不可以,生生给蜜儿改了名字。
倒让她对这个女孩有了几分同情。
月隐转头,对土地老儿说:“这女孩儿命中坎坷,你带她去学道,或许能躲过劫难,康乐平安。”
土地唯唯诺诺。
土地老儿送走两个大神仙,便带着香暖到王屋山,学道。全当完成任务。
一进王屋山,茂林修竹,风清气爽,真是风水宝地。
土地老儿变幻模样,穿蓝袍,胡须飘飘,仙风道骨。
他假作得道之人,将香暖交给云台观的道长。那住持张道长,唯一的弱点,就是好面儿。土地老儿对着他,一通吹捧,什么道学渊源,昼夜研寻,把云台观发扬光大……
张道长听得胡子都翘起来,心情大悦,当即收下香暖。
云台观上上下下十几人,多是大胡子老头,最年轻的也近中年,都是一干清修苦练的实在人。
香暖一个小孩,到了这里也没有知冷知热的人照顾,好比野猴进笼子,不知惹出多少麻烦。
时间跟闹着玩一样,四年倏忽而过,香暖个子高了,脸也瘦了,整天穿件蓝色道袍,梳了发髻,十足小道童模样。
这天,七月初七,五腊日之一的“道德腊”。
按照规定,道观准备了斋醮仪式。
一大清早就是沐浴更衣,然后静坐,念经,礼拜。
学道里,最简单的就是沐浴更衣。其他的,个个都麻烦。
什么静坐,两个时辰,动也不让动。一到静坐,香暖就不停跑茅厕。
念经又是一百多遍,还不许念出声,香暖觉得密密麻麻的经文都在头顶上打转。
转啊转,转啊转,转着转着就睡着了。
睡着睡着,就被打醒了。
至于礼拜,按照师父的说法,东方九拜,东南方十二拜,南方三拜,西南方十二拜……
拜完太阳,拜月亮。
拜完月亮,拜星星。
修道之难,难于上青天!
白天的斋醮做完,她是又饿又累。
好不容易到了吃饭时间,迈着短腿,飞速跑到厨房盛饭。
刚到门口,一只手拦在香暖面前。
又是可恶的志坚师兄,他最大的乐趣就是欺负最小的香暖。
香暖弯下腰,想钻过去。
“哎,干什么?想吃饭啊?”志坚夸张地抽动鼻子,道:“今天的饭菜,真香!念经的时候睡觉,道心不坚,得罚。诺,馒头。”
香暖捧手作揖,道:“别啊,我进去看看。”
志源师兄端着碗,走过来,为香暖说好话:“香暖还是个孩子,别为难她。”
“孩子又怎么样,我说她就不配呆在我们云台观。”志坚仍然拦着,不让香暖进去。
香暖一甩袖子,生气地走了。
志坚幸灾乐祸地在身后,说:“有骨气啊,我还省了个馒头。”
香暖怒气冲冲,边走,边在心里诅咒志坚师兄。
走路一晃一晃,就诅咒他变成个大白鹅,哼!
想想志坚变白鹅的样子,香暖更饿了。
大白鹅,架到火上烤,撒点孜然,刷点油,那滋味。
香暖舔舔嘴唇,嗯,找猎户叔叔去。
王屋山下,有个猎户,常年在山里打猎。香暖悄悄拿观里的符,和猎户换肉吃,猎户偶尔会给她留些野猪肉、兔子肉什么的。
想到香喷喷的肉,她提起精神,短腿飞快,跑向猎户的小木屋。
经过树林,她感到背上一疼,仿佛被什么打了一下。
也没有在意,接着往前走,“砰”头上挨了一下。
她低头仔细瞧,见地上有个圆圆核桃。
“谁那么缺德?”抬头仔细一瞅,树上,坐着一个少年,穿红色粗布衣服,一只手捧着核桃,一只手瞄准香暖。
“唉哟!你当我是靶子?嘿,我这暴脾气!”香暖捋起袖子,捡起地上的树枝,想要把那少年捅下来。
偏生树高,她够不着。
少年坐在树上,双腿晃悠,笑嘻嘻。脸上写满了“有本事你来打我啊”。
香暖一想人小势弱,不搭理他,气鼓鼓地走了。
少年万万想不到,香暖这么轻易就认输,追着说:“走了吗?过来打我啊,我可好打了。”
见没人理,感到无趣,从树上跳下来,准备找点新的乐子。
香暖突地冲进林子,手里一大捧东西,兜头就往少年身上洒。
许多圆圆的小果,果子上全是稀疏刚硬的刺,紧紧粘在少年的头发和衣服上。
少年一边挡,一边气恼地问是什么东西。
香暖走到少年跟前,还往他头发里塞,塞完就跑。
边跑边说:“鬼针草,你慢慢摘吧。”
她自觉甩掉那个讨厌的少年,跑到猎户的木屋。
用猎户给她的钥匙,打开门,屋里桌上果然有只兔子。
香暖架起火,一顿收拾,从兜里掏出准备好的调料,洒在兔子肉上。
木柴在火里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很快,兔子肉发出香喷喷的气味。
香暖撕下一块油汪汪的兔肉,
正想独自享用这份美味,火堆旁坐下一个不速之客。
香暖抬头一看,正是林中碰见的少年,气恼地问:“怎么又是你?”
少年指着头发,道:“我头上的东西,给我弄下来!不然,有你好看!”说着,他举起拳头,挥了挥。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香暖只能帮他一个个取鬼针草,鬼针草的刺和头发裹在一起,着实难弄,稍一用力,少年痛得哇哇叫。
“取不下来,直接剪掉,刚好换个发型怎么样?”香暖热情地建议。
“行不行,你不是坑我吧?”少年狐疑。
“相信我,手艺刚刚的。”香暖拍着胸脯保证。
得到少年默认后,她从木屋拿出剪刀,对着少年头发一通折腾,无数碎发落下。
大功告成后,她强忍笑容,竖起大拇指,道:“太帅了,真的,这个发型,保证人人羡慕。”
少年想看看,听到这里没镜子,只能作罢。他闻到兔肉的香味,很霸道地和香暖共享了这只肥美的兔子。
吃完饭,天也快黑了。
香暖摸摸肚子,打了个嗝,警告少年道:“吃饱了,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千万不要跟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