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名分的问题,李墨和王梦媛各自坐在段青两侧,其他几位侍妾依次坐开,大家围坐在一张圆桌上,瞧她们几个时不时投来羡慕妒忌的眼神,李墨从心里鄙夷,如果有其他选择,绝对不会紧邻这个阴晴不定的倔驴,陌生夹杂着无形的压迫感,令人呼吸不畅,她不引人注意地往旁边侧了侧身子,能远一厘也是好的。
即便如此,段青身上的淡香,沉稳的呼吸,紧紧扣住她敏感薄弱的心弦,小脸不禁微红发烫。
多年在军中生活,段青吃饭的时候不喜言语,也不需要有人伺候布菜,王勇和秦曼把菜按照他的喜好摆放在他面前,备好一切后,退至一旁。
顾不上欣赏身旁男人优雅的举止和众女人投向他的眸光,桌上的美食足够吸引李墨所有注意力,瞧着满桌的佳肴,不动神色地吞咽口水,天上飞的,水里游的,林中跑的,一应俱全,看得李墨双眸呆滞,暗暗感叹王府的奢华,简简单单一顿便饭如此大手笔,李府最高排面的年夜饭也不及其一二。
此时,饭桌就是她的战场,眼睛比脑子转悠得更麻利,细细分析眼前局势,想必段青是喜爱素菜,面前几道菜青一色,想吃口荤腥,要越过两个人伸长胳膊才能夹到,这种行为在饭桌上是大忌,李墨不禁蹙了蹙眉头,要怎样越过众人吃上一口肉呢?难为坏不肉不欢的她,眼睛流露出失望的神色。
段青拿起筷子,冷冷瞥了她一眼,李墨感受到身旁不怀好意的注视,意识到表情太过沮丧引起他的嫌弃,怕过多被关注,赶紧收敛起生无可恋的神色,拿起筷子,随他后头,夹了些青菜放进碗里,幻想自己是只兔子,偏爱萝卜和青菜,咀嚼得津津有味,口中流转清脆地咔呲咔呲声,不得不提青王府的厨子比陈嫂的厨艺精湛得多,摆盘考究,菜色鲜亮,红绿搭配犹如一幅幅精彩绝伦的水墨画,令人不忍动筷破坏它的美,至于味道,更是令人回味无穷。
席间,段青夹了菜给王梦媛,眸中难掩一丝温柔,这是李墨从未有过的待遇,想想第一次见面的不屑,第二次赛马场碰面的厌恶,第三次在醉仙楼的鄙夷,到昨夜的愤怒,别说温柔相待,连普通人的礼让不会存有一分,估计讨厌她到极点的态度从一而终,得到他的宠爱?犹如猪八戒追嫦娥,到头来沦落成猪圈中只知吃睡的蠢猪,别讨没趣,认,直接当猪,好好吃饭,李墨这么一寻思,不再乱想,继续闷头吃。
这顿饭吃得胃口难受,久久消化不下去,李墨闭门不出,在屋里兜转整个下午,晚膳也只是简单地喝了几口汤,便命人收拾下去。
无事可做,睡也睡不着,早早洗漱完毕,秉退屋里的丫鬟们,一个人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开始脑力运动。
认清眼前形式,不奢望段大爷有闲情逸致往这偏远孤僻的院子溜达一圈,除非他吃多了自讨没趣。如果没有丈夫这还是家吗?李墨黯然,又想起了爹,娘,还有大哥、二哥,他们现在好吗?开始怀念李府的每一个人,每一个场景,想起温暖的家,眼角的温热便不受控制,在嫁进王府的短短几日里总会想起从前,人在最孤独落寞时,第一想到的就是家人,永远割不断的血脉相连。
转眼,回门的日子。府内一大早热闹非凡,王勇忙着清点送去王丞相府的礼品,丫鬟们服侍着王梦媛穿衣妆素,等段青扶着一身盛装打扮的王梦媛一起坐上马车离去后,府内安静下来,李墨一直站在长廊的一角,目睹一切,痛楚不禁又从心底钻出,就像用刀片一层层刮着腐烂的皮肉,烂肉刮下,新的血肉裸露出来,伤口不用因为烂肉剥下而消失,痛楚不会因麻木而停止。
今天李墨没有安静地待在溪苑,内心忐忑不安,这是唯一回家的机会,不知段青什么时候回来,好商讨一下回门的事情,她太想念家人,太想回家。
李墨最担心她不受宠的事被家人看穿,如果回门这么重要的日子都不回去,爹定会猜出她的处境,娘也会担心,她会不会哭?想到此,心里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六神无主,却又不知如何是好。
“别等了,王爷一时半会儿回不来,瞧今天回门的礼物吗,满满五车,王爷重视得紧,前两天就安排王总管打理此事。李侧妃不是说王爷不记得吗,不记得挺好。”宋夫人留下这些话,摇着扇子,轻哼一声被丫鬟搀扶离去。
仿佛听不到她的奚落,李墨异常坚定,心中的执着令她不肯放弃,再怕与他相处,也一定要等到他。
“侧妃娘娘,奴婢有几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清风低头福礼,但是她眼中的轻蔑,李墨尽收眼底。
“说!”李墨不愿理会,眸光依旧定格在王府大门外。
“宋夫人说得在理,您还是回去吧!您应该做的是想怎么讨王爷欢心,而不是傻傻站在这。奴婢手底下还有活,先告退。”清风转身离开。
“清风,你……”气得清雪直跺脚。
“算了,让她去吧。”被人说中的真相,总是血淋淋地残忍,但太过饥渴要得到的东西,令人发狂地想揪住那一丝侥幸,万一呢?
“侧妃娘娘,您别气,当她的话是耳旁风,她以前是前院的丫鬟,一直服侍王爷,未免脾气傲慢些,但是人不坏。”清雪在旁极力为清风解释。
“那她怎么调来溪苑?”铃铛好奇地问道。
“她一心想飞上枝头变凤凰,想像荆夫人一样,结果被宋夫人看出心思,同王爷要了她,从此断了念想。”
听清雪讲了这些,大概知道荆夫人以前也是个丫鬟,服侍过王爷一晚,便有了今天的地位。清风本长得清秀,仔细看比荆夫人美上几分,同是丫鬟,一个变成主子,一个还是下人,同人不同命,心里自是不甘、嫉妒,现在又伺候一个不得宠的侧妃,在同是丫鬟们面前又低了几分,难怪她总是恨恨不平,也情有可原。
看主子不再追究,清雪松了口气。
一眼望见远处的王勇,李墨顾不上仪态,匆忙向他跑过去,他正忙着手里的事,见到她也是一愣。
“王总管,王爷明天有什么安排?”
“王爷的事,小人不知。”王勇停下手里的事务,恭恭敬敬站到李墨身前,脸上依旧谦和的笑容。
刚才问得太隐晦,李墨只好坦白:“王爷有没有提到什么时候回李府?”
王勇恍然大悟,眼眸低转,面露愧色:“王爷不曾提过,侧妃娘娘别担心,或许王爷另有安排,只是未曾对奴才提过一字片语。”
“谢谢!”李墨失落地走回到花园,那是一眼就能望见王府大门的地方,王勇回答得模棱两可,李墨却选择往好的方向去想,心中侥存有一线希望,万一呢?
她决定等,等他亲口说。
黑夜降临,段青才和王梦媛说笑着一同进府。
“李侧妃有话要讲?王爷,妾身先告退。”王梦媛远远看到李墨,带着胜利者的高姿态,声音抑制不住地往上扬。
“好,你先回房,一会儿回去看你的新舞。”段青宠溺地在她鼻子上刮了一下。
王梦媛不舍地一步一回头,待走到李墨旁边时,一抹得意的笑颜绽放开来。
“有话讲!”他的声音又恢复到冰冷。
这种冰冷令李墨浑身一颤,心头蒙上一层阴影,人太过渴望,就会毫不畏惧,就像现在的她,明明双手冰冷抖得厉害,仍然规规矩矩地说道:“王爷什么时候回李府,妾身也好准备一下。”
“本王为什么去李府?”他的眼睛深邃而黑暗,像是无垠的星空看不到尽处。
“我是你的妻子!”
“哈哈!”段青大笑,仿佛听到多可笑的笑话,轻拍了拍李墨的肩头,“新婚之夜的事,侧妃不记得了?那本王提醒你,你当着众人说……你!我!什么都不是!”
最后一句说得极为缓慢,透着一股冷漠,足可以让一根燃烧的火把冻成冰坨,一字一字扎进心里,这叫咎由自取吗?李墨拽住他的胳膊,被他嫌弃地一把甩开,极为讨厌她的触碰,像条肮脏的野狗使出浑身解数抖落身上的跳蚤,对,此时李墨就是如此之想。
望着这个冷血的男人,一想到担心的家人,李墨低下高傲的头,乞求道:“是妾身的错,妾身愿意受罚,但是求王爷带妾身回趟李府,妾身保证今后再也不忤逆王爷,为您做牛做马,此事对王爷来说不难,演一场戏,让他们放心罢了,看在妾身孝心的份上,求王爷成全!”
“本王不愿!”
“求王爷!”
不顾李墨的哭求,段青甩开她的纠缠,就这样消失在寒冷的夜里,袍角擦着地面悉悉嗦嗦,越来越远,带走她所有的希望。
“侧妃快起来,别哭了。”铃铛含泪地把她扶起来,这么多年没见她哭得如此伤心,李墨又何尝不是。
“铃铛,这就是我的男人!”
绝情、狠心!
不愿娶我,为什么不向皇上说明呢?委屈自己,同时伤害别人,你也成了同样的刽子手,可整件事情里我是最无辜的受害者,连反抗的权利都没有,接受着不公平的一切,我拿着刀子能挥向谁呢?我也是女人,我渴望有盛大的婚礼,有爱自己的夫君,有温暖的家,如今变成奢侈的梦罢了,李墨擦着不断涌出的泪水,在心里嘶吼着。
想到伴她成长的家已经变得陌生,忽然明白,这一生一世,都再也回不到那个地方,眼泪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黑衣大侠,我想你了,你快来救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