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迟府外,仍是熙熙攘攘的。柳念伊随手拿了两块大洋递给了车夫便紧着步子回了尉迟府。
尉迟桀正在书房中整理墨宝,听着木质楼梯上急促的脚步声,并未动声色,他深知那孩子终是没有忍住晓得了实情。尉迟桀看了眼墙上的钟表,一切仍是按照他所设想的那般发生了。
“唉……同华淑一样是苦命啊……”
脚步声在书房门口停了下来,似是犹豫了一下,然后是两声“笃笃”,再是三声“笃笃笃”。从小的敲门规矩。
“外公……我回来了。”柳念伊的鞋踩在书房的木质地板上,一声一声地靠近尉迟桀。
“坐吧。”尉迟桀没有抬头看她,“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外面同前两年不一样了吧。”
“嗯……外公,我……”
“你看这个墨锭。”尉迟桀打断了她的话,仍然没有抬头看她,“上品总是越放越好的,沉得住,反而在刚开始就用,则墨胶太过,火气会重,并不顺锋。”
柳念伊知道外公想说什么,看来是都在瞒着她。
尉迟桀见她不说话,也知道她心中急切,继续整理着手边的东西:“作为将军家的女儿,尉迟府的孙辈。切勿因外物变动而乱了自己的阵脚。”他这才抬起头来看着柳念伊,神色间看不出波澜。
“外公,那我爹他究竟出什么事了?”
尉迟桀扬扬下颚,示意柳念伊坐下。
“我知道这件事对你来说事出突然,但是切不可慌乱。”
柳念伊看着尉迟桀的眼睛,心中已经下达了最坏的通碟:“我…我知道。”
“连奕他在一次给星党送情报的路上,被旗党的探子跟踪了,为了不暴露星党基地,带着自己身上的炸弹……和他们同归于尽了。”
柳念伊浑身不住地颤抖,即使有了这份消息的心理准备,却也实实在在地戳中了她内心中最为恐惧的部分。豆大的泪珠滚落,她极力克制却没有作用,痛苦的呻吟从其微张的唇齿间流露出来,一时间竟不知如何面对眼前的亲人,她站起身背对着尉迟桀,双手不停地擦拭却怎么也擦不尽,“对不起…对不起…我控制不住…”
尉迟桀也不愿看到自家从小宠着的外孙女如此难过,正可她偏偏在历经丧父之痛时还对他道着抱歉,这便更令人心疼,他不禁皱起了眉头。人之常情,在所难免;他也不希望尉迟府和将军府的后人是冷血无情,只贪慕利益的动物。
“外公……爹的尸体……还……”
“粉碎……且和另外二人的尸体混在一起,并分不清完整的尸块。”柳连奕叹了口气,“组织里给他在基地立了衣冠冢……”
柳念伊因过度悲伤双肩不停地颤抖,喘着粗气,眼前还显现着爹送自己去东莱那日的场景,口口声声说着会在码头等着她回家,不想如今早已阴阳两相隔。
“那……那将军府呢?父亲是被发现了吗?”柳念伊红着眼睛转过身。
“旗党对外宣称晋胜将军是被星党埋伏的炸弹所害,为了保护将军府才将其封了起来。”
“可是车夫告诉我说里面该抄的抄了,该拆的拆了,甚至都动用炸的了,里面的人全都遣散了。”
尉迟桀冷哼一声:“你看,连街上跑车的人都能看明白的事,可见旗党之腐败,里面的人只是在自欺欺人罢了。”
柳念伊沉默了……她知道爹是久经沙场的,只要是他亲自做出的决定,那一定是准确的指令,既然他自己能为了星党基地秘密的安全而牺牲自我,可见其对星党的看重程度。
“你知道我和你父亲一直很看重新党派吧。”
“星党。”
“对。”尉迟桀点了点头,“我和你父亲将祖国未来的希望寄冀于星党,在你离开的两年里,我们不断地在两党之间周旋,期间也发生过争斗,我和你父亲为星党取得了多次胜利,但是这并没有给到旗党什么重创,只是损失了一部分,对于将旗党全线击溃还差很多。”
柳念伊此刻直接站定了自己的立场,她深知这是没有第二选项的,星党是自己唯一的选择,自己现在完全无法再去思考自身事务,满脑子都是复仇…复仇…自己要完成爹此生还未完成的愿望,旗党必破……
她抽噎着极力平复自己的情绪:“星党的武器条件根本比不过旗党的坚船利炮。”
“是。但好在他们的指挥使拥有极强的军事才能,他们很擅长打游击,即使是运用小米加步枪,也能很好地在旗党的重重包围下全身而退,这也是我和你父亲敢信任他们的原因之一。”尉迟桀见柳念伊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能这么快冷静下来,心中多是嘉奖,不亏是自家门户出来的女儿家,就是大气有大格局,不拘泥于一时的情绪波动,未来定是个能成大器的,自己所想做成的事业,最后要是有这个外孙女接班,自己也是放心许多。
“据我所知,旗党如今虽然可以买到国外高级军事产品,但是这需要极大的经济支持。”柳念伊神色严肃地摇了摇头,“如今正处动乱,老百姓手中早已套不出钱来了,要那些把钱看得比命紧的高官从自己手里出钱更是难上加难,就算有,那也是远远不够的,更何况我们还负了很多别国的债。”
她的眼神一沉,皆是杀气:“那就借别国的手先断了旗党后路,让他们没有军事支持的来源,配合上他们失民心的速度,在加上这帮子狗官的贪生怕死……旗党必破……”
尉迟桀站了起来,伸手拍了拍柳念伊的肩,神色间俱是赞许:“有什么想做的就放手去做,将军府虽然倒了,但是你的身后还有尉迟府,这就是你的底气,外公就是赔上整个府邸,也定会护你的周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