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越下越大,海面一浪高过一浪,甲板上的水已然能滴落出层层涟漪,雨声震耳欲聋,幕水如迷雾般让人看着这黑夜看不真切。
柳念伊身着薄衣,在水汽蒙蒙走廊内侧缓缓踱步,脸上的泪痕还没有干。她不相信二爷会是这样的人,但是又找不到理由来说服自己,无法为自己解释自己所亲眼所见的这一幕。
周身都透露着痛感,眩晕从未停止袭来,小腹一阵一阵的疼痛直直地从头顶贯彻于脚尖,飘进来的雨滴还打湿了她的衣裳,凉风习习,寒冷越发的入骨……
“念伊!柳念伊!念伊啊!”南篱和张云雷的喊声透过雨幕传来。
柳念伊慌忙站起身,眼前倏地一黑,身子便不受自己控制,向一边倒去,整个人扑向外走廊的栏杆上,没了屋檐的遮挡,大雨像石子粒儿一样砸在她身上,一时竟也顾不上了,一步一歪地往前跑去。
在肆意的瓢泼中,柳念伊半屈着身子,也不完全站得稳,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何自己要逃,明明做错的不是自己,可偏偏是不想,不愿,更是不敢在这时面对二爷,她一手撑着自己,一手扶着栏杆,直直地向前跑,也看不清雨幕中船的部位,拖着身子跑到了甲板的最前面。
寻来的人也看见了柳念伊,顺着她跑来的方向跟了过来。
“念伊!别过去了!那里不安全!念伊!”南篱见柳念伊跑地歪歪斜斜的,心里担心她身体不舒服会摔到。
“念伊!别过去!你当心啊!”张云雷急着也往前赶,却被杨九郎拉着:“角儿,咱撑把伞吧,你身上伤还没好呢,不能沾水,更何况是这雨。”
“不撑!我不撑了。”张云雷用力推了一把杨九郎,快步向前赶去。
杨九郎无奈地跟了上去,忙扶着他。
张云雷心急地跨大了步子,顾不得腿脚上的伤,用尽力气赶上前去。
南琛则一言不发,只身一人冲在最前面。
柳念伊见他们都赶了过来,更是心中慌张,硬拉着手边的栏杆扶手,顺着爬上了那甲板上的台阶。雨打湿了她的头发,顺着流到了脸上,还有几滴落入了眼睛,她眼神还飘忽着,没注意那一旁墙上“禁止入内”的标志……
南琛见她往上去,一时也摒不住气了,竟打滑踉跄了一跤:“柳念伊!不要往上走了!不要上去了!快下来!”
可是,雨太大,她听不见,也不知是什么缘故,柳念伊只是闷头攀着往上走,也不知道他们是否听得见,不自主地直喃喃:“我不想看见你…你回去吧…你们回去吧…我不见二爷,我不要见他……”她边说边哭,眼泪混合进雨水,偶有一丝温热也被冰冷冲刷掉了,许是吸进了水汽,她猛地咳了几声,咳得整个人都在颤抖,又抽噎道,“回去!你们回去……回去啊,我不想见他……”
走到了最上面,发现自己已然退无可退,周身陷入黑暗,只有甲板下端有灯光。身旁有一根桅杆,柳念伊便死死地抓住了想支撑自己的身体,而此时却已经无法用言语来形容这种不适,雨的冰冷刺骨无疑是雪上加霜,她不住地颤抖着,腿也没什么力气,眼前更是一阵又一阵的发黑。
想着刚刚旁边有栏杆,便伸手去抓,却发现之前超过腰际高的栏杆,只到膝盖以上一点了,而自己与那栏杆只有一步之遥,再越过去便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深渊……
柳念伊有意识地往回挪了挪,却又看见南琛南篱已经要到台阶这边了。
杨九郎远远的见柳念伊待着不走动了,便劝张云雷:“你慢些吧,她站那儿没地儿走了,你当心你的脚伤!定又要疼了!”
“不行,她在那儿太危险了!”张云雷没放慢速度,反倒更迈开了步,心也更急了些,“柳念伊!赶紧下来!危险啊!听到了吗柳念伊!”
可奈何距离远雨又大,她只听见了一句嘶声力竭的“柳念伊”,一句威胁似的“听到了吗柳念伊”……
还未抚平的心又狠狠地被撕裂了几分。呵……我是又给您添麻烦了吗……我是又让您生气了吗……我是又不顺您的心了吧……那您又何必惺惺作态冒着这雨来寻我?不作解释也没有说辞,连敷衍现在对二爷您来说都是浪费吧……看来一直以来的确都只是我的一厢情愿和妄想罢了,您那么高心性的人,又怎么会真的喜欢我?若是真的喜欢又怎么会一次都不愿主动来找我……
眼前一次又一次浮现出他和林云柔相拥的画面,以及对自己冷眼的神情,不禁觉得自己谄媚又轻浮,卑微还廉价……
一时泪糊了双眼,疼痛和眩晕再次双双袭来,冰冷的雨已然让她对这个世界失去了几分感知,整个人在一瞬间堕入失神昏噬,身体也毫无知觉地向后倒去,膝盖撞在栏杆上却怎么也挡不住上半身坠落的重力……
只感觉到让人不安的失重,然后猛地砸向水面,周身霎时被更为冰冷的海水所包围,震耳欲聋的雨声和海浪声在顷刻间消失了,身边一片寂静且包裹着黑暗,身下不知是哪一片海域,更不知水面之下是何等的深渊,是否有什么未知会伤害自己……能感受得到自己被水浪在推着走,而自己却毫无力气再去求生,窒息感也如期而至,一时间脑子里竟浮现出一些自己梦中的画面。
听老人说,人在死之前会把自己这一辈子发生的所有事都回忆一遍……也许自己命该如此吧……爸,妈,对不起,女儿不孝啊……
身体本能地吸了一口气,可尽数是吸了一大口海水进入了口鼻,她的意识逐渐模糊,而脑中的画面却猛然清晰了起来:
她是将军府赫赫有名的柳家大小姐,他是京城三庆园最受人追捧的名角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