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典安,医院来了个病患需要急诊,十分钟内能不能赶到急诊室?”
“问题不大,挂了啊!马上来。”典安撂下电话,抓过桌子上的车钥匙,出门时,顺手拿了一件白大褂披在身上,急匆匆跑去车库。
典安是外科医生,主刀多年。
没办法,干这一行就这样,一个电话过来,必须立即赶往医院。
毕竟手术台上一个濒临死亡的生命,等着他去拯救。
习惯了已经。
出门开车,上班开刀,周末开会……十年如一日。
其实对一个医生来说,枯燥就是最好的工作状态,一旦泛起了波澜,稍微一个小小的医疗事故,在当下医患关系十分紧张的大环境下,极可能会终结他们的职业生涯。
典安从业十几年,这其中当然也有一些事故。
说实话,如果时光能够倒流的话,典安真不想干这一行,太特么闹心。
一台手术,顺利的话个把小时,碰到一些棘手的,可能要在手术台呆十几个小时。
要知道,外科医生干的是抽丝剥茧的细活,在人体腹腔,胸腔,颅腔里面的各种器官上进行作业。
每一次下刀都需要精神高度集中,神经崩成一根弦,稍微一点纰漏,可能患者就没命了。
手术台累也就算了,术前术后,和患者家属沟通简直比做手术还要累心。
举个例子,患者家属给你塞红包,你收还是不收?
早些年典安会收。
什么良心过意不去……那都是扯犊子的屁话,良心不会跟钱过不去。
另外,拿人手短。
拿了人家一大笔钱,做手术的时候自然会上心。不说别的,就说平白无故的捞了一笔外快,心情肯定很好。
心情一好,状态自然就好了,也就更有手感。
现在不是国家不允许了嘛!为了这么份工作,典安也不伸手了。
关键家属他不答应啊!
你不接红包,人家担心你不上心。
术后,稍微有点苗头人家给你各种投诉,医闹……简直了,跟深宫戏似的,还得跟病患家属们斗智斗勇。
抛开白衣天使的这么一个身份,作为一份工作来讲,典安也希望他经手的每一个病患,下手术台后,都能生龙活虎,神采奕奕。
起码不会给自己带来困扰。
“嘟嘟嘟!”
典安扭动车钥匙,踩油门,松离合。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一把匕首递了过来,刀刃抵着他的咽喉。
金属冰冷的质感,通过细腻的皮肤和毛孔,清晰的传达到典安的中枢神经。
典安立时炸毛,吓的他菊花一激灵,生生挤出一小节热翔。
余光中,一个胡子拉碴的中年人,酒气冲天的把头抻到典安的侧面。
“王八蛋!你还我女儿,你特么还我女儿……”
典安认得他,也记得他的女儿,那个四五岁的小女孩儿,躺在手术台上,在打麻醉药之前,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直楞楞盯着典安。
她说,“叔叔,我不想死,爸爸一个人,需要我陪着他,求求你了。”
这是个单亲爸爸。
他很激动,也可能是因为精神错乱,几个月不见,整个人完全大变样,消瘦了很多,典安差点没认出他来。
“啊啊啊啊啊!”
“次奥尼玛,你还我女儿,你还我女儿,还我女儿,呜呜呜。”
手术不太成功,再加上后续伤口二次撕裂,引起各种并发症,女孩儿没了。
一个单亲爸爸,独自抚养小女孩儿,好不容易养成个小不点,说没就没了。
这个男人的心态彻底崩了,状若疯癫,嘶吼道:“次奥尼玛的庸医!就你这样的垃圾不配当医生,老子今天非得弄死你。”
“反正女儿没了,老子特么也不活了。次奥玛的,我杀了你个王八蛋!”
他情绪激动,攥着匕首一划,割开了典安的咽喉。
伤口沁出一条狭长的血线,猩红的液体一点一点透了出来。很快,皮开肉绽的伤口,血液呈喷射状喷溅了出来。
典安嘴皮子翕动着,想求饶,可不知道为什么,他榨干体内所有的力气,却发不出一个字来。
只有‘咯咯咯’古怪的声音。
很奇怪,典安并未感觉到疼痛,然而无尽的恐惧却在心头蔓延开来。
他害怕极了,嘴巴大张着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喉咙,鼻腔灌满了血。
典安闻到了自己的血腥味,大概这就是死亡的气息吧!
一时间,各种情绪涌上心头。
恐惧,绝望,不甘,委屈……
说起来,女孩儿的死和典安没有任何关系,那台手术虽然不大顺利,但终究完成了。
女孩儿的死,多半在于她家庭的不完整,在于她太过懂事。
术后,女孩儿所需的各种费用,要男人跑进跑出,跑上跑下的去缴费。
为了节省开支,他提前一个小时回家做饭,然后再送到医院。
又要想办法去凑钱,折腾的筋疲力尽。
父亲不在身边时,亦或者他昏睡过去后,四五岁的小姑娘,强忍着伤口撕裂的剧痛,一个人走去厕所大小号,最终导致伤口二次撕裂。
她不想让父亲担心,偷偷隐瞒,直到第二天血浸透了被单,伤口化脓,护士例行检查的时候,才发现异常。
在推进急诊室前,人就已经不行了。
主要还是吓到了。
人心脆弱,蛇砍了头,身子还能蠕动半个小时,人一旦头没了,两腿一蹬就没了。
女孩儿看到了自己鲜血淋漓的伤口,看到她父亲焦急,恐慌的脸。
推进手术室后,典安唯一能做的,就是宣布她的死亡时间。
然而没想到,这个中年男子竟把他女儿的死,怪罪到自己头上。
典安百般委屈。
“草草草!”
“狗崽子,去死吧你!”
那男人咬着牙,一次又一次挥动臂膀,攥着血淋淋的匕首扎进典安胸膛,直到匕首卡在肋骨里边,再没力气拔出来为止。
“活不成了。”
作为主刀多年的外科医生,典安很清楚自己现在的身体状况,就他这逼样,送医院也只能扔太平间。
扎心了。
没得救了。
在意识彻底丧失的那一刻,典安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牙戳呢万瑟个娘!
“如果还有下辈子,我宁愿做一个乞丐,也决不当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