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夺舍了真正的达芙妮？”过了许久，胡苏才挣扎着爬了起来。
“夺舍？”
“就是夺取了她的身体，你把她……”胡苏颤抖地说道，又随即自我否定：“不，我们第一次见面时，真正的达芙妮就已经不在了吧。与我认识的，交往的，一直是你……”
少女的目光似乎温和了许多：“达芙妮就是我，一直是我。比起夺舍，或许称之为转生，更合适一些。”
胡苏松了口气，从刚才眼前的人表明身份开始，就一直揪着的心，终于放下了。
“那个达芙妮，对你来说，就那么重要吗？”少女的眼神中，似乎蕴含着一丝笑意。
胡苏不明所以地看着她：“你不是说……”
“要是我骗了你呢。”
“……”
“看来，你还真是非常，非常地喜欢我呀。”欣赏完胡苏复杂的表情，少女露出了微笑。
“这样耍我很好玩吗？”胡苏恼羞成怒：“你在得意什么？”
“不，我只是奇怪，你平时的反应不是挺快的嘛，怎么今天这么迟钝。”达芙妮摇头叹气。
“什么迟钝？”
“你再想想，我之前的身份。”
“什么意思？等等，”胡苏慢慢张大了嘴巴，“历史书上提到的那位半神法师，好像是个男的？”
“你终于意识到了。”达芙妮双手抱胸，很是矜持地颔首道：“正是老夫。”
“……”
明白了，胡苏已经完全明白了。
为什么她总是强调，只把胡苏当做朋友；为什么每当胡苏稍有试探，她便会一点不怕尴尬地果断拒绝。
曾经也幻想过，是不是少女的矜持、害羞在作怪，但现在看来，人生三大错觉，诚不欺我。
什么情情爱爱，皆是虚妄，胡苏感觉自己顿悟了，升华了，来到了一个新的境界。
或许此生不再有悲喜。
“所以，你的目的呢？就是为了教我魔法？”
“那只是一个偶然的想法。”
“为了一个偶然的想法，你在我身边呆了这么多年？”
“以前怎么没看出来，你居然这么自我为中心。你是不是以为，整个世界都是围绕着你转的？”胡苏的疑问遭到了达芙妮毫不留情的嗤笑：“我只是在顺其自然地享受人生而已。”
“享受人生啊……好吧。”
“没错，所以我让你帮我拍照呀什么的，美好的东西，就应该记录下来，对吧？”
“理解理解。”胡苏此时，没有多少说话的心情。
似乎看出了这一点，达芙妮换了一个话题：“你确实拥有很好的资质，这一点，第一次见面时，我就看出来了。”
胡苏没有做声，关于这个他也早有猜想。
“但是再好的资质，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所以一开始，我并没有什么多余的想法，直到认识你一段时间后，发现你确实是个挺有意思的人，我才开始思考，要不要引导你走上这条道路。”达芙妮继续说着。
“到了快要毕业的时候，我已经决定了，要亲自来教你，毕竟帝国战争学院那帮废物，几百年了，一个新的半神法师都没培养出来。我不能让他们误人子弟，而且还是我认可的朋友。”
听到这里，胡苏有些小感动。
“于是，我给你了不少暗示。”
胡苏回想着这些天两人的交谈，好像，确实有这么一回事？
“但可惜你这小子，一心就想着上我，完全没领悟到。”
“噗！”胡苏当场涨红了脸：“我……我没有！”
“不过也不能怪你。”达芙妮压根没有理会胡苏无力的反驳，右手拂过额边青丝，自顾自地叹道：“谁叫我的容颜，是如此美丽呢，相较之下，就连天上的这轮皎月也为之失色。”
“夜幕长崖，皎月孤影，唉，此情此景……对了，”她转过头，“你拍下来了吗？”
“……”胡苏斜着眼看她：“你怎么不自称老夫了？”
“呵~”少女尴尬地笑了一声：“‘老夫’这个叫法，其实我以前也没用过几次。”
“哪个以前？”
“当然是500年前啦……”达芙妮像是陷入了回忆中：“我出生在一个非常混乱的年代，家庭毁于战火，后来我被导师看中，就从一个贫民窟的小乞丐变成了法师学徒……”
胡苏等了半天，没等到下文，忍不住催道：“然后呢？”
“然后？然后我导师也死了，我就找了个安静的地方，一个人慢慢修炼，后来，大概是我150多岁的时候，在一次对星界的探索实验中，死了。”达芙妮摊了摊手：“更倒霉的是，保险措施也出了问题，让我没有立刻复活，然后就是现在……”
“啧啧，但你的样子，看来可不像150多岁啊，我说的不是外表，是心理年龄。”
“心理年龄？”达芙妮咀嚼了一下这个新鲜的词汇：“呵呵，这个说法有意思，不过我认为，人的心智成熟以后，所谓的心理年龄就不会有太大变化。如果你是指老年人身上的那种暮气，那更多是受到身体的影响。”
“事实上，”少女像是想到了什么，正色道：“魔法之风的扭曲，可能比一具衰老的身体对人心智的影响更大，这也是魔法道路上的种种考验之一。”
“明白了。”
“衰老……这正是今晚我想要对你说的另一件事。”少女伸出手，拍了拍胡苏的肩膀：“好好学习，不要让我在几百年后，只能通过记忆来寻找你的身影。”
气氛突然变得沉重了起来，胡苏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我曾经见过太多事物，”达芙妮双手负在身后，望着远方的茫茫荒原，“我见过雄壮的城市化为废墟，见过年轻的国王登基，意气风发，但几十年后我再度路过时，王国已经覆灭。我见过凡人难以置信的事情，而这一切……”
“而这一切，终将湮没在时间里，就像泪水消失在雨中。”胡苏情不自禁地接道。
达芙妮转过身，看着胡苏，眼神中充满了欣赏：“我越来越喜欢你了。”
如果是今晚之前，胡苏可能还会因为这句话心旌动摇，但现在，他已经逐渐理解了一切。
达芙妮，高高在上的半神法师，超然于世界上所有大势力的，凡世间最顶端的武力。
为何会对自己这样一个普通人青眼有加？
什么魔法资质，只不过是她说服自己的借口，
真正的原因其实已经隐藏在了达芙妮之前的话语中——
孤独，是长生者的毒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