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着昏暗、狭窄的地道拐来拐去,那素衣汉子带着厉玄来到一处铁锈斑斑的暗门,沙哑着声音道:“小侯爷,在下只能送您到这里了,还请换上包袱里的狱卒制服,待到亥时换班时,我们已经买通了守卫,会延迟一刻钟再巡视,请务必抓紧时间,这处暗门之后与天牢的水道相通,请依此图的路径,从作标识的出口出去,只有这个出口是虚掩着未上锁的。返回时依照原路即可,今夜事后我们会毁掉通道,沿途小心!”之后把包袱还有一把古铜钥匙递给厉玄,施礼而去。厉玄亦是拱手表示感谢,把狱卒的衣服换上后,厉玄轻轻的推开了暗门,沿着手中潦草的水道图所示,向着天牢深处摸去。待到得天牢水道的出口,果然是一扇虚掩着的铁闸气门,厉玄隐约数着亥时的更漏响过,小心翼翼的推开了铁闸,纵身钻了出来,又随即把铁闸关好,整理了一下狱卒的装扮,厉玄压低了帽子,向着最深处的狱道走去,隐隐地感觉到一种血脉中深藏的悸动和感应。天牢里昏暗潮湿,还有一股腐臭的味道,厉玄微微皱眉,终于来到了最深处的一间牢房,天字一号房。隐约看到里面悬挂着一个大字摸样的人型,其双手双脚以及背部都被琵琶钩锁住,垂着头发,全身血污的悬挂在牢房正中,仔细看身形渐渐的和厉玄心中的记忆重合,正是镇北侯厉飞羽无疑。
厉玄急忙掏出那支黄铜钥匙,轻轻地打开了锁头,随后进了牢房,又把牢门关上。可能是一系列的声音惊动了昏睡着的镇北侯,只见他微微抬起头,用沙哑的声音问道:“谁?”,厉玄走到近前,看到确实是镇北侯憔悴但却坚毅的面庞,急忙跪下施礼道:“父亲大人,孩儿来迟,您受苦了~”
“是小廷吗?不,是小玄,孩子~是你吗?”镇北侯声音颤抖着努力仰起脸转了过来,只见其双目已毁,还残留着血迹。
“这!?父亲!这是谁干的,是宋王吗!?~”厉玄看到镇北侯的惨状,不知为何,只觉得心中如同刀扎的一半,隐隐还能感觉到另一半灵魂在痛苦和嘶嚎。
“孩子,无妨。能够再见你一面,为父已经心满意足了”。
“父亲,我这就救你下来,背您逃出去~”“不必了,我现在经脉俱毁,只靠一口真元在护着心脉,你放我下来,我可能随时会死去,反而平添更多事端~”“那可如何是好?!”厉玄急道。
厉飞羽犹豫了下,缓缓又略微哽咽着说道:“孩子,你长大了,这些年来的一些事情你也需要知道了。其实十余年前为父的心就已经随着你母亲而去。当年,我没能保护住你的母亲,这些年来,我更是对不住你~”厉飞羽说着这些年来早已尘封的往事,双目中不由得又流出血泪来。
原来当年镇北侯与厉玄之母定情之后,答应帮助当时的结拜二哥青云公子也就是宋王争夺储君之位。有一天,宋王说发现当时地跨宋国和赵国等数个公国的武学圣地金刚寺勾结深渊魔族,并截获了深渊魔族与金刚寺主持的往来信件作为证据,于是宋王请动了朝廷十万铁甲军配合破罡箭,并说服圣心仙子秋若兰传书广成仙派出动仙门弟子配合除魔,圣心仙子本来犹豫再三,但是因为恰逢与厉飞羽定情有些立功心切,结果金刚寺一场大战,双方伤亡惨重,但直至金刚寺被灭,也并未查出更多与深渊魔族勾连的铁证,从头到尾就只有那一封书信而已。秋若兰深深为此役自己造成数百名广成仙派弟子伤亡而难过不已,深觉愧对门派,再加上当时有孕在身在一次追查魔族遗踪时,中了神秘黑衣僧人一掌内腑受到重创,于是在不久生产厉玄的时侯,虽然医工尽力施救保住了孩子、但秋若兰却终因失血过多而亡。悲痛不已的厉飞羽之后虽然仕途平步青云,但却一直在暗中追查当年这段公案的真相,直到最近才掌握到了一定的证据。
原来,当年的书信很可能是青云公子所假冒的,而凭此一役,青云公子不但获得了足够的政治资本,同样获得了金刚寺数千年积累的巨量财富和武道资源,就是凭借这些,他才能后发制人,招纳人才,从诸多王子中脱颖而出,直至荣登大宝。镇北侯厉飞羽甚至怀疑,很可能勾结深渊魔族的人族叛逆就是宋王自己,而现在与王室过从甚密的黑禅教,也极有可能就是深渊魔族反攻大陆的前哨棋子。总之,宋国这潭水已经太深了,厉飞羽和陈霸先一样,都极力赞同厉玄放下仇恨,尽快离开宋国这个旋涡,只有到雍秦帝国甚至更为广阔的天地里去,才有可能平安地成长。厉侯讲述的同时,间或一阵哭或一阵笑,似乎终于能把多年来压在心底的巨石和痛苦,翻出来彻底击碎。
快要说完当年的旧事,镇北侯厉飞羽忽然语气温和的让厉玄靠近自己一些,厉玄依言上前。
不料镇北侯却突然忍着剧痛出手,双手扣住了厉玄的穴道肩胛大穴,制住了厉玄的行动,同时道:“孩子,这些年来你受苦了。为父会把飞羽军留给你的兄长厉廷,继承厉家的荣辱。而你,我和你母亲只希望你能平安健康的活着,既然你已经选择了修行之路,就让为父最后助你一臂之力,希望你能走的更远。”说罢,厉侯把额头百会穴与厉玄相对,以震断心脉为代价,催动秘法推宫过血,全身雄浑的真丹境功力如长江大河一般螺旋涌动着汐出杂质,随后源源不断地只把最为精纯的数十年赤炎真经罡元以及相应的运功法门灌注给厉玄。厉玄穴道受制说不出话来,眼中却流出了泪,只见其全身发出赤红色的微光如同沐浴在岩浆中一般,开始时只觉炽热难耐,全身欲裂,厉玄疼痛间不由得昏了过去。而渐渐地,半昏半醒之间似乎合乎了某种奇妙的状态,意识里丹田识海之中代表火之符文的基座逐渐缓缓点亮,将厉侯所传来的精纯霸道火劲通过八荒诀作为中转,大部分封禁于火之符文基座作为八荒诀之奠基,另一部分则被迫转化为八荒诀的无属性真元,开始向着内罡境之上的经脉瓶颈冲击而去。
随着时间的流逝,厉玄的周身经脉陆续发出轻微的爆响,修为逐渐从内罡初期,内罡中期、内罡后期、再到内罡巅峰、内罡大圆满,一直到突破外罡境初期的瓶颈之后,厉侯那边传来的火属性真元才终于因为心脉震断催动的秘法乏力,传输速度和强度才渐渐减缓下来。
厉侯知道自己大限已至,口中喃喃自语:“四张机,鸳鸯织就欲双飞~可怜未老头先白,春波碧草,晓寒深处,相对浴红衣...若兰,我终于可以放下一切去找你了,让我们彻底离开这些纷纷扰扰,我早该听你的~”
随后,镇北侯厉飞羽,面带着一丝憧憬和微笑,堂堂一代名将,于宋国王城天牢中油尽灯枯而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