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回到小木屋,一口粗气喘了出来,对于一个不经常运动的人来说,能坚持走这么久不抱怨已经很不错了。缓过劲之后看了下伊寻雨,一脸轻松,他麻利地解开袋子,挑出一些菜种,丢进篮子提出去屋后种,此时我已经趴在桌子上,就连巴尔扎克的亲近我也完全无视,想去洗个澡清醒一下,又意识到一个问题。
“寻雨仔,我想洗个澡。”我大呼道。
“等下,我去提水。”伊寻雨回道。
伊寻雨将桶里的东西卸下,提着空桶往山顶走去。顶不住好奇心,我拖着疲惫的身躯跟了过去。对比其他山头,这座山真的可以说是野山,没有阶梯,没有人工提示牌,没有垃圾袋,最大的特点是少人,这就导致了野物的疯狂生长,例如杂草,乱跑的蜘蛛,四面围来的鸟啼,以及湿滑的地面,明明这里不是热带,为什么会那么奇特呢?
相较于前山的茂密,后山可谓是光秃秃了,并不是说没有植物生长,杂草是挺多的,还有乱石,只是树很少,用个很前卫的比喻,现在的男生很喜欢将后面的头发铲光,前面留得很长,我能想象的大概是这样一个场景吧!上帝确实开了个很大的玩笑。
“小葵花,看到没,那儿有个水池。”循着伊寻雨指的方向,没想到看到一个水池,面积很小,又被草挡住,不仔细看还真没发现。
“我们的目的在上面。”伊寻雨没往水池方向走,反而朝着它的上方走去,我似乎有些懂了,有水的地方就有流进水的地方,那上边估计是有条小溪,走过去一看,猜的没错,是一条清澈的溪流。
采完水走回去,整张脸都在冒青筋,前脚踏进木屋,后脚雨就下了起来,这运气该说好还是不好。
“寻雨仔,雨下的有点大,你的菜用不用收回来?”
“嗯,我种的有点深,应该没事的,菜地也有疏水的道,不会烂根。”
“话说你之前是怎么洗澡的?”
“走到屋外,脱衣服,倒水,使劲搓,差不多就这样。”
这样的解释显然不能让我满意,伊寻雨一个人的时候去屋外洗澡没多大关系,整座山不出意外也就一人一狗,同时也不会有哪个变态会拿着望远镜往后山这边看,所以,他这样的做法没问题。可是现在,有人在场,怎么可能让我心如止水般在屋外冲澡,何况是下雨天。
“现在下雨,不能出去外面洗。”我冷静道。
“嗯,那就在屋内洗,不过别让水弄到地板上。”
“那你能进里屋那里睡个觉吗?我想在外屋洗个澡。”
“可以的。”
擦了个身后,完全清醒不起来,在桌子上一趴就睡着了。我因为一些小动静醒了过来,伊寻雨将一件外套披在我身上,我没被冷醒,反而被热醒了,看了下时间,已经八点半了,伊寻雨还在那看书,我该怎么打发接下来的时间。
“寻雨仔,能讲一下我们下午那个话题么?”
“那个女孩的事吗?”
“嗯!我有点好奇。”
伊寻雨楞了一下,点了点头,故事有点长。
他与女孩相识于某一个社交软件,由于都有同一个爱好——玩游戏,他们很快相熟。游戏玩腻了,便开始聊天,两人互相产生了心动的感觉,于是相知。或许这样发展下去,未免不可,老天真的喜欢作弄人,他们异国,女孩在意大利,伊寻雨在中国,可以说是东西方之间的距离了。
两者之间的时差是七个小时,女孩去工作的时候,他刚好要入睡,女孩工作回来时,他刚好起床与女孩道晚安。在这时候,他们只是通过文字来表达自己的情感,网络虽然便利,同时还包含着欺骗性,伊寻雨明白这个,可还是动了心,同龄人没有愿意与他交朋友的,从小只有那些大人会与他寒暄几句。现在有个女孩能与他谈天论地,他的眼神自是多了几分温柔,尽管他没有见过女孩,尽管女孩可能见过他样子会远离他。
终于某一天,女孩拨了电话给他,他看着眼前在闪动的手机,踌躇不决,该是接呢!还是挂掉!这里稍微解释一下,伊寻雨自小都是孤独一人,不是说他身边没有人在,而是在同龄人中没有朋友,他开始找原因,没人愿意告诉他原因,连自己的爷爷奶奶也是,他们只是笑笑,后来,他看着镜中憔悴的自己,突然想通了,会不会是他太丑了?
听到这时,我不禁看了看伊寻雨的脸,大笑了几声,不是嘲笑,而是苦笑,我可没他那般娇柔的面貌,尽管是黑了点,白起来也是个帅哥,可他竟觉得自己太丑了。
不接电话的一个原因,是他觉得自己声音难听,他曾经无聊在手机上录自己的声音,播放出来不堪入耳,这个我也经历过,机器并不能将我们声音原模原样复刻出来,而自己所听到的自己的声音是通过骨头传播的,与实际上通过耳膜接听的不一样,我们也不能知道别人听到自己的声音究竟是怎么样的,于是我们会将机器播放出来的声音当成自己的。
一番挣扎后,伊寻雨接听了电话,对面的声音很温柔,可不是通常南方女生的那种软,细腻之中带着一丝硬气。伊寻雨深呼一口气,压低自己的声音去回应对面的声音,女孩愣了一下,随即回道“你的声音好乖啊!”那之后,他们每天都通语音,聊学校生活,聊国外景象,一切这样下去也应该挺好的。
之后的某一天,女孩受够了只能语音不能见面的痛苦,她提出开视频通话,伊寻雨拒绝了,理由是他自己丑,女孩说不介意,伊寻雨还是拒绝了,女孩说如果我们互相觉得对方丑,那么就可以提前拒绝对方的情感,不然真的等到见面那一天,你觉得我丑,可又不敢说出来,那该多尴尬。
忍不住劝说,伊寻雨与女孩开了视频,他看着对面那个在傻笑着的女孩,不免脸红害羞,女孩露出大白牙,眼睛弯成了月牙,眼珠不自觉往右边转去。
“你笑起来很好看。”伊寻雨微笑道。
“我喜欢你害羞的样子。”
故事先讲到这,伊寻雨傻笑着,不是因为他不肯讲下去,而是这时间有点晚了。我帮着他和巴尔扎克挂起蚊帐,外面的雨沉寂了下来,时不时也能听到屋檐漏下的水撞击着地面的声音。“最后你们怎么样了?”
“嗯!以后再告诉你吧!”
“不能熬个夜吗?”
“我不能耽误你明天早上的课,时间还长,有的是机会。”
“行,就让我先保存一份念想。”
这晚,我们睡在一个床上,有点挤,伊寻雨微微朝外边挪去,留下多一点位置给我,我有些尴尬,又不好提醒,我只能尽量往里挤,空下一些位置给他,让他不至于只睡在一点位置。
晚上有点热,伴着外面丝丝冷雨,外边吹来一阵凉风,我在不知不觉中睡去。
翌日早上,伊寻雨轻轻推动我蜷曲着的身体,我摸向我的手机,看了下时间,已是八点半,瞬间慌乱了起来,毛孔中的冷汗慢慢渗出。
“你怎么现在才叫我起床!”我大喊道。
伊寻雨顿了一下,脸上的喜悦之情转变为愧疚,他的眉头微蹇,嘴角向下弯曲,眼睛不敢直视我,只盯着左下方的地板。“对不起,我只是想让你多休息一会。”
现在说这些也没用,赶过去估计课都上了一半了,还可能冒着被老师点名的风险,不过去的话万一不点名,还可能逃过一劫,这样想想,两方发生的概率似乎也差不多,今亡亦死,举大计亦死,等死,还不如逃课去潇洒一回。“算了,反正已经赶不上了,不去了。”
伊寻雨脸上绽开了笑容,听完我的话便离开房间招呼巴尔扎克去了,这不禁让我怀疑,这小子是不是故意不叫醒我,让我留在这里。
想到这里,我便不忍心说他,俗话说得好“一个人倒霉至少有这么一个好处:可以认清楚谁是真正的朋友。”伊寻雨大概将我定位为他真正的朋友了吧!
“寻雨仔,我们出去走走吧!”我大呼道。
“去哪?”
“后山的公园。”
“嗯!你喜欢便可。”
我们将巴尔扎克留在木屋这里,家这边总不能没人守着,尽管很少人会过来这里,还是要注意一下,这附近也有一些野物,像蛇之类的动物要是进入屋子里,后果不堪设想。
上次跟伊寻雨购物的过程中,偶然听说附近有一座公园,说实话我还真没去过,反正课也逃了,如果什么都不干那该多无聊,索性去附近探险一番。
路上遇到许多熟人,当然不是我的同学,是上次购物中遇到的一些店老板,伊寻雨与他们很熟,面对他们的热情问候,我们自然要挥手示意。只是,有一个人例外,路上,有个中年大叔模样的人热情的跟我们打招呼,我刚要跟他挥手,伊寻雨拉住我的手,他的神情有些凝重。
“寻雨,好久不见,过得还好吗?你爷爷回来了吗?”大叔眼睛眯着弯成了月牙,黄色的牙齿时不时还喷出几口唾沫,他将手放在伊寻雨肩膀上,嘴角不停碎念着,声音太小,我听不清。
“不劳费心。”伊寻雨拍开他的手,眼睛直瞪着大叔,白色的眼仁冒出几条血丝。
我们在大叔的面前直直走过去,大叔显然有些生气,他吐出一口痰,对着我们骂道。“伊寻雨,对于我们这些看着你长大的叔叔阿姨们,你就没有一点感激之情吗?忘恩负义的家伙。”
伊寻雨没有理会,他脸上原本的喜悦在这时变得冷冰冰,我都不敢多说几句,生怕他迁怒在我身上。
“不好意思小葵花,让你见笑了。”
“嗯,那位大叔是你的邻居吗?”
“对。”
“为什么你对他那么冷漠?以前听你说你的邻居时你并没有这么反感。”
“那是另一位,没在那了,他们这群人只是为了钱才对我那么好。”
“怎么说?”
“爷爷奶奶离开前,将名下房产除了我住的那座山都转给了刚刚那个人,我还是未成年人,所以对这些不是很懂,爷爷也不放心交给我,所以给了邻居,希望在爷爷去往美国后能让他们照顾我。殊不知,这群平时对我百般呵护的邻居们在爷爷走后对我置之不理,我求助于他们,他们将我撵出,爷爷的房产已然是他们的,我便成了一个无家可归的孤儿。爷爷听说这件事后很生气,可也没有办法,他拜托一位朋友,就是那个杂货店老板,将我安置在山上的木屋里,每周给我生活费。”伊寻雨说这些的时候有些冷静,我能听出其中的愤怒,可更多的是无奈。“后来,听说他们的儿子被绑匪抓走,房子拿去典卖,赎出自己的儿子,活该,谁叫他到处炫耀。现在的生活又回到了以前,所以看到我便想跟我讨好关系,估计又想讨点好处吧!对于这种人,有利可图便争得面红耳赤,闲散无事就心事重重,我只能说能躲就躲。”
面对伊寻雨这般凄苦的生活,不禁让我联想到电视剧那些狗血剧情,说到底这些剧情也是空穴来风,生活中的例子比起那些更血腥斑驳。一路上气氛有点凝重,我不敢轻易发声,而伊寻雨也需要一些时间来忘掉刚刚那些不愉快的记忆,怪我不该提议出来这边逛,我早该想到这些,就算他爷爷再狠心,也不会让他一人住在山上的木屋里。
不知觉间已走到公园,与后山的环境相比,这里多了一些人为的产物,装饰过的水泥路和栏杆,井然有序的树木花草,人来人往的喧闹,虽说景色与后山相比少了一点灵气,也实在是一个适合休闲散步的地方。伊寻雨的心思已经不再这上面了,一方面是因为刚刚的事情,另一方面是涌入的人潮让他觉得不适。
“不开心吗?”我询问道。
“没有,只是我第一次来到这么多人的地方,有点想吐。”
对于这个,我只能苦笑,虽说是有密集恐惧症和社交恐惧症的人存在,可应该在少数,对于这类人我本身不理解,现在倒是有些可怜他们,对于一些有趣的场景他们欣赏不了。“要不我们找个人少的地方坐着。”
“嗯!就去那边的亭子吧!”
来后山这边似乎不是一个正确的决定,伊寻雨一边捂住自己的嘴,一边神色紧张望着周围,汗水已经浸湿他的背部,我与他聊天他也只是点点头,仿佛是把注意力放在其他地方上,实际上我猜应该是不让自己产生想吐的冲动。这样的结果不是我愿意看到的,无奈之下,只得取消这次行程,伊寻雨也意识到自身产生的尴尬,点了点头。
本是想让伊寻雨开心的这次出行,偏偏有了反面效果,反而让他产生了负担,对此我深深愧疚,也深深反思着,看来得搜索一个人少的公园才行,这事真让我头痛。
回到后山山脚下,远处一声狗吠引起了我们的注意,那似乎是巴尔扎克的叫声,难道有人闯进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