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被唤为异世妖人之前,我也曾有过一段无忧的时光。
我儿时的记忆是从取凉山开始的。
取凉山的晚夜是我平生见过最美的夜,深邃的星空本是静止的,但在我看来却似漩涡般旋转,直入心中,诱人观赏。我的家在取凉山的山腰上,绿荫遮蔽,却又不湿热,小时我常把娘亲做得竹制躺椅拿到院中,躺在上面,吃着日间摘得的果子,在夜里看那锅口似的月亮和芝麻点点的星星,好不惬意,只是总有一些咬人的飞虫,让人发闷。除了观天,在家中我做的最多的事就是捉虫,因为我怕痒也怕这些虫子,怕就要让它消失,无人教我善恶,我便也没了那些贤经圣论的束缚,现在想来怕不是我真有做女暴君的天时人和。
妹妹月唯虽与我是同胞姊妹,但她自小体弱气力不足,故爬不得高山、涉不了深水,每日我与母亲上山都带着两条犬,小犬二黑跟着娘亲,黑色的大犬恶鬼跟着我,小黄与我们养的一匹幼崽黑狼留在竹屋保护妹妹。
时值六岁,我随娘亲入林摘果、上山采草制药已成常事,从我记事起娘亲与我皆着男装,娘亲还教会了我如何伪声、易容,以防外人察觉我们身份发生意外。我不知道娘亲从哪里学的爬岩制药的本事,只知在取凉山娘亲靠着这本事养活了我和妹妹,即使是洪旱之年我们一家也得以存活。
除了制药,娘亲还会用山间的花瓣制胭脂、收集鲜露、宰割野兽,在我心中娘亲十分厉害,就好比天上的月亮,独一。我常常望着娘亲,因为我总觉得娘亲身上有很多说不出的心事,娘亲也是我见过的人中最好看的人。犹记得,时节正值小满,天公不作美,我们才入林就下了一场大雨,我与娘亲甚是狼狈地在石洞中躲雨,娘亲的脸被雨水打湿,那暗肤色的面皮在雨水的稀释下,缓缓地脱落,肤面若云皎,墨发丝软、柳眉弯眼,盈盈眼波、粉唇白齿,我看呆了。
回到家中后,我辗转难眠,我想着娘亲这般好看,怎能与我这个丑丫头一般粗糙。到了十二岁我便可独自在家作工,无需娘亲在旁。
十二岁生辰前几日我夜夜难眠,我在寻思到了生辰那日要给娘亲送些什么。直到有一日天微亮,我突然记起山下镇里的二孃说过女子涂抹的胭脂,虽然我不知红些香些的胭脂如何涂抹,但想着这些胭脂能为娘亲的容颜增色,我亦觉得很欢悦,在被窝里笑了好久,打定主意后,我便一直偷偷期待着那天的到来。
在取凉的时候,我以为学会娘亲制药、养莽、酿蜜酿酒的存货本事才是重事,每次看到执笔写字却缄默不语的妹妹反而心存怪意,难道生病的人都这般?
树木褪皮增叶,绿草若云般生生散散。娘亲觉得我已能独自入深山,便从十二岁那年开始,在家中专心调养妹妹的身体。自此恶鬼便是我山上唯一的伴,仅我一人之力,便可有与娘亲一起的采摘的收获,娘亲说因四季有时,斧木当以时如山林,所以我在这六年里并没有存下什么钱财更遑论买胭脂给娘亲。
晚霞流在天边招展,又是一日傍晚归家,恶鬼摇着尾巴先跑进院里,额上的汗滴湿了我面颊两边的碎发。进到院中,背上的药筐“哐当”落地,我从水桶中拿起水瓢,舀了满满一大瓢,仰着头颈一饮而尽,痛快。忽而听得妹妹一声“姐姐”从我背后娇酥酥地传来,我回首乍看,艳色裙袂在夜光中蹁跹,墨丝随风微扬,墨眉柔目,眼波盈盈涌起,肤色如鹅雪白皙,今日妹妹竟似夜中仙女般,我进门竟未发觉,她在簸萁里检看药材的样子竟似娘亲一般好看,再细看粉裙青衫,就好似这山间的花儿月儿一般,惹人喜爱。我一时看的呆愣,妹妹低头羞涩一笑,放下药材便进了里屋,不再理我。
我不知怎的,低头弯下腰借着这水光,仔细端详自己,一个娘生出来的,怎的我这般粗丑,算了进屋睡觉去。我一入林便是一整日,回到家中早已疲惫,看见床榻便倒头就睡,喂恶鬼这事,自有人忙活。
翌日,天气有些闷,我与恶鬼早早出发了。
“恶鬼走。”我一声施令,恶鬼便乖乖跟在我身后欢快地晃着尾巴,恶鬼这家伙,跟我一般呆呆傻傻的。
傍晚时天大阴,我瞧着雨将至,便提前躲进了石洞里,因为我们常年在这,我便在这石洞里布置了一下家当,果然不一会天就下起了瓢泼大雨,我与恶鬼在洞中吃着今日栽的果子,本来我是想烤今日打的歡,吃炖肉,奈何雨下的太大,柴火大多都是湿柴,现下只能烤烤火了,不知是不是今日太累,我迷迷糊糊的睡着了,却未熟睡,恍惚之间总觉得有人在说话,不一会便睡沉了。
第二日,我醒了,是被恶鬼那家伙舔醒的,脸上黏糊糊的。
“去!”我对恶鬼一哼,它便不再闹了。
我晕晕转转地下山去,到了家中却瞬间清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