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在昆明,我和刘晓晓彼此并没有谈论什么重要的话题,但从此我们开始了来往。我知道了她在丽江和昆明都有自己的店,卖些具有民族特色的物件,比如服装鞋帽、围巾首饰等等。第一次在酒吧遇见,看她的穿着打扮就知道她经济条件不错,没成想大学毕业不过五年余,她已经是个小富婆了。外表不声不响的她很是有经商头脑。
为她欣慰的同时,我发现自己是如此的不上进。在老家的五年,浑浑噩噩地混日子。出来也已经大半年了,好像也是在得过且过。除了一心想找到吴智勇,我好像别无理想。而且如果不是出此风波,我好像连这唯一的想法都要放弃了。不行,我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我要振作起来,我要好好规划。找谁也好,我要先活出自己的样子。我颓废得已经太久了。
首先我换了一个住的地方。我去丽江新开发的高档住宅小区租了一个精装修的一室一厅,五十多平米,家电厨具一应俱全。租金是我现在收入的近一半。我想明白了,与其蜷缩在一个鸽子笼样的小窝里吃汤喝水的,不如多付出些努力赚钱,住宽敞亮堂的大居室里吃香的喝辣的。
所谓安居乐业。太窄小的空间待长了,会让人的眼界和心眼也变的小家子气的。人憋屈了自己的身体,进而很容易憋屈了自己的心气。我不是贪图享受,我是要重新开始,有一个好的起点和平台,虽然这五十几平米的家实在也算不得什么。
尤其较之刘晓晓的大HOUSE算不得什么,但我知道自己目前的实力。刘晓晓没有邀请过我去她的“豪宅”,她貌似轻描淡写地给我说过。我们一般都约在外面馆子店里或者偶尔约在她的店里。
刘晓晓的民族服饰用品店开在丽江最热闹的街上,店面租金是整个丽江最贵的地段。她告诉我,是一个朋友帮选的址。她的朋友说,她这一类的店铺,选址没什么学问,跟着人流量最多最繁华的地方走就是了,简而言之,就是跟着钱走就没有错了,租金最高就对了。我咂摸了一下她朋友的话,很是认可,同时暗暗揣测这个朋友会不会就是吴智勇啊,吴智勇一定也是这样的观点。
晓晓的店除了她自己亲自坐店,还请了两个小姑娘轮班,年纪都不大,个个描眉画眼的,跟她同一款的,甚至比她还要脂粉多了。嗯,跟今天的刘晓晓接触的多了,我发现以前那个朴实无华的晓晓没有了,代替的是一个现代的、时尚的,但是怎么都会觉得少了些什么,多了很多另外什么气质的晓晓。暂时还说不上来。
我们偶尔会一起逛街。逛街的时候,刘晓晓慢悠悠地看着我,说:“婷婷,我记得学生时代你可是我们班最会打扮的了。大家都是拿你做标杆。现在你的风格跟以前居然还是一样,那好像就不合时宜了。”
我手里拿着一件白色的圆领灯笼袖的上衣,正在试衣镜前比划,毫不在意地说:“是啊。我就还是喜欢这类型的,颜色呢,也都是些白色啊、灰色啊,再要鲜艳了最多就是蓝色了。定型了,能怎么办呢?我也想学习你呢,今时今日的你真的很时髦呢。可是我改不了了,看来看去结果还是一眼相中了学生款,清纯可爱。嘿嘿。”
刘晓晓一撇嘴,嘲笑我说:“是想说自己还很仙气吧。我就是一大俗人了吧?不过我说的是真的,你可别浪费了你那美人胚子的底子,好好化化妆,好好穿穿衣服,我就羡慕不来了。过来过来,咱俩一起站在镜子前看看,咱们可不是学生了,奔三了,脸上都快起褶子了,还娃娃装。”
刘晓晓拉着我跟她并肩站在镜子前。镜子里,刘晓晓穿红着绿,姹紫嫣红。跟我一样个头的她踩着一双恨天高的细跟绑带尖头露趾的银灰色的皮鞋,足足比我高出半个头,披肩的长波浪卷发,搭配一身小西装领的灰色的掐腰的风衣,真的是十足的都市丽人的范儿。
而一旁的我,白色的印着字母的T恤,一条靛蓝的紧身牛仔裤,脚下是一双白色波鞋。我眼睛眨巴眨巴,果然是怕对比。我出门前也这样站在镜子前,觉得自己今天是十分清爽、清新可人的。原来在刘晓晓的映衬下,够土气的啊。
我冲着镜子里的晓晓竖起了大拇指,由衷地说:“嗯。你很漂亮啊。比学生时代漂亮了一个平方。”刘晓晓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收敛地说:“哪里啊。你不肯改变自己的风格而已,不然还是你漂亮了。走吧,我请你吃泰国菜去。”
吃饭的时候,刘晓晓接到她店里小妹的电话,好像是有顾客茬架,小妹对付不过来,搬她这个救兵了。刘晓晓不耐烦地挂掉电话,气恼地说了句:“就这也对付不来,我早晚炒了她的鱿鱼。”匆匆结了账,我跟她一起打的赶往她的店里。为了逛街的方便,她今天没有开车出来。
到达晓晓店里的时候,店门口围了不少看热闹的人,店里面站着六七个人,撸胳膊卷袖子,已经是吵成了一团糟了。跟店里小妹吵架的顾客,看上去是两对中青年的东北夫妻,人高马大,声音响亮,一个个激动得面红耳赤。
刘晓晓挤进人群,自我介绍是老板,让有事说事,大家先别吵吵。三言两语后,刘晓晓问看店小妹的缘起,看店小妹边口沫横飞,边指指点点。其中一位男性顾客一听不乐意了,大声叫道:“什么玩意。明明你没有跟我说清楚,明明你就是故意混淆,什么真丝的,真丝缎子的,你就是一化纤的东西,卖我真丝的高价,你价高的不是一点两点,你根本就是豆腐卖上了和田玉的价。你今天不给我退了,不给我赔了,我一定上物价局举报你们去,你们这是恶意欺诈、哄抬物价、扰乱市场!快点,给我退赔了。”
刘晓晓扭脸问小妹:“你卖了他多少钱?”小妹眼睛有些慌乱,说:“没多少。我已经都答应退了。他还不依不饶。说还耽误他功夫了,还要赔时间的钱。”刘晓晓一听,冷笑了一下,盯着那顾客不紧不慢地说:“我说先生,这就不对了。本来买卖嘛,就是你情我愿的事,说好了的价,你掏了钱出了门,觉得贵了你也得吞进去。何况小妹还莫名其妙答应退你钱,你居然还要赔偿时间,天下可没这个理。”
这时从争吵的男顾客后面窜出来那俩中年妇女,一撸袖子,一人拿一根手指头直指看店小妹面门,口爆粗言:“这小婊子,哪里是讲的什么价,欺负我们外地人听错报价,又花言巧语把个破纱巾夸成个黄金披肩,要了我男人八千块钱,你们大家伙评评理,什么玩意值得这个价?!这不是有意的还是什么东西?!她敢不退?!”
我随大家一起看了看他们小妹手上的那条披肩,看上去还不错,但怎么着也不能要了人家八千块吧。果然刘晓晓也是稍稍打了个愣神,然后接着挥了挥手:“得了得了,也不是你们怎么说怎么是,既然已经都说到这份上了。我们就给你们退了,你们自己也是得了个教训。毕竟钱是你们自己掏出来的,不是我们抢的。而且定什么价是我们的事,掏不掏钱是你们的事。我的货就值得这个钱。不识货,我们还不待见卖。各走各路了,别再在这影响我生意了。”
那男人脸上挂不住,扬起手来冲着小妹挥过去,说:“我得教训?!我今天就是要教训教训这小王八犊子。整了这半天,瞎耽误我功夫,没个说法不成!”小妹一声尖叫,下意识往后躲,又扭了一下脸,这一拳隔得有点远,还好没打上。男人一动上手了,女人们也上来就拽头发、撕衣服了,这边拉的拉,那边扯的扯,一时间乱成一锅粥了。
这边刘晓晓三个小身板的小女子,那边人家两个东北大汉加彪悍的东北妇女,真要打起来,明显吃亏嘛。急的我在人群中间喊:“大家别冲动。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都别闹大了,不值得。”唉,怎么回事,过完年后我就跟打打杀杀结了不解之缘,这辈子遇到的打架事件没这两个月多呢。
我正跳脚的准备往里冲呢。这时身后传来一个低沉的男中音,稳稳地说:“都住手!”我愣住了,我身边的一切好像都停顿了。所有的人在这不高却充满威严的声音中,不自觉的就停住了手,纷纷扭过头来看。我却呆若木鸡,仿佛被人点了穴,定住了,回不了头,眼睛却慢慢地移到了一侧,耳朵也悄悄地竖起来了。
人群中,刘晓晓也呆了一下,迅速地看了我一眼,然后迅速瞪了小妹一眼,正要开口。来人分开人群,走到最前面,看了小妹一眼,说:“钱退了吗?”小妹瑟缩地指了其中一个妇女说:“给她了。”
来人点点头,看了看那个面红耳赤、情绪激昂的男人,一抱拳接着说:“是我们不对。我们向你们道歉。她也要郑重向各位鞠躬道歉。我知道你们不是差钱的人,不是为了钱。大家都是江湖上混碗饭吃,相信你们也是有家有业的人,大家都退一步。冤家宜解不宜结。耽误了大家的功夫,真对不住。看你们应该是来游玩的人,别因为这点小事影响了兴致,耽误了下一站。再不然,各位如果乐意,我就再耽误大家一点时间,我请大家尝尝本地的特色菜,交个朋友,好过大家剑拔弩张的在这,怎样?”
对方几个人看看说话的这位,也是人高马大,膀阔腰圆,脸上的线条分明,胳膊上老鼠肉样的肌腱隔着衬衣都能看出来,几个人互相瞄瞄,脸色放下来。刚刚呢,也是连气带恼骑虎难下,并不想把事闹太大,现在这样面子里子都有了,气消了大半,也乐得顺坡下了。
那男人抹了把脸,说:“算了。这位兄弟会说话,我给你面子,不跟小丫头片子一般计较,大家也甭耽误功夫了,饭也别吃了,心意领了,钱退我了就算了,再会吧。”他一使眼色,几个人转身跟着他,分开人群,说走就走了。
围观的人一看热闹没得看了,各自也都散了。看店小妹偷瞄了一下女老板的脸色,想辩解点什么,最后还是吞了回去,转而讨好似的说:“刘姐,你看,吴哥这次来得真快,我拨完你电话隔了十几分钟才拨他的,他只比你晚两分钟而已,可见他多关心你了。”这句话算是彻底拍到马蹄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