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中旬了,我们为期近半年的实习接近尾声,即将结束了。我和刘晓晓,还有我们这一组一共八位同学,都近乎圆满的完成了实习任务。还有倒数不到二十天的时间,我们就要离开实习单位,回到学校去参加毕业考试、论文答辩,然后学生身份告一段落,开启正式工作模式了。
这一天,张总带领由公司人力资源部、行政办公室、市场营销部等几个部门的负责人组成的招聘团,启程前往省府昆明,参加一年一度的云南省人才交流大会。张总知道我好奇心重,问我要不要去见识一下,我忙不迭地连连点头。于是特别地把我这个实习生给带上了。我们这一行十余人、两辆车,浩浩荡荡地向昆明进发。
到达昆明人才交流中心偌大的会议现场后,张总稍稍坐镇了一下我们的招聘展台,然后就将码头交给了几个部门的负责人,他一个人不知道去哪儿了。我跟在我们市场部的李经理后面,收收简历,发发资料,填填表格什么的,也顺带着听听应聘者和负责人们之间的交流。人才交流大会不光是引进人才,也是展示企业、推介企业的绝好机会
渐渐地,我们的前台挤了越来越多的求职者,部门经理们已经应接不暇了。连带着我也成了一位如假包换的招聘人员,与求职者们展开了初步的对话。这时,一个熟悉的、惊喜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来。
我抬起头一看,居然是我的同学陈峰。意外的遇见,我也有几分高兴,我站起来问他:“陈峰,你怎么在这儿?”陈峰看了看跟我一排坐的经理们,更有几分意外,他反过来问我:“你怎么在这儿呢?”
“哦,我是跟我的师傅们一块儿来的。可能我们老总什么都要我体验一下吧。”我说。陈峰初始兴奋的样子忽然没有了,他的脸有几分耷拉下来,口气也变得生硬了些,他说:“你能不能出来一下,我有几句话问你。”
我四顾了一下热闹的前台,有点犹豫。正好旁边挤过来几个跟我同龄的学生模样的姑娘,纷纷将手中的简历往我手中塞。我只好说:“对不起,陈峰。我现在抽不出时间出去。我还有工作要做。晚点我有空的话联系你。你把你的联系方式告诉我吧。”
陈峰被围着的人群挤得稍稍侧过了一点身体,他急急忙忙地低声说:“张婷婷,你是不是准备留在你现在实习的这家单位啊?”我愣了一下,这个问题我没有想过啊。不过,好像陈峰说得很像事实。我冲口而出:“我还不知道。我跟公司之间没说过这个事情。”
陈峰再看了看我旁边忙碌的人,没谁注意我们,接着低声急促地说:“你公司有跟你承诺过什么了吗?丽江那个地方其实也没什么好的,起码没有昆明好。你也应该多给自己一些机会。这个人才交流大会上有不少好的单位,国企、省属、部属的单位都不少。你也找机会看看去。”说完,他特意多看了我一眼,随着人流走开了。我被他的这席话搅得再没平静下来了。
是啊。我们都快毕业了,同学们都在积极地找单位、落实工作。看看这交流大会上熙熙攘攘的人流就知道了,看看大家手上准备的这精美的个人简介就知道了,还有的甚至拿着实习单位领导的推荐信或者校领导的评语引荐书。
我是不是太一根筋,或者太一厢情愿地潜意识里在想着什么。公司完全没有给我什么承诺,也并没有谁给我什么暗示。我要不要留在丽江?公司有意思让我留下来吗?如果我真的想留下来,我应该要主动跟老总谈谈吗?其实现在真是挺好的机会,借招聘会的时间节点说,比在公司里说,更自然和合适。
我忐忑不安的没琢磨清楚该怎么办,而张总也不知道怎的,中午也没回到招聘现场来。我寡淡无味地对付了一顿盒饭。
到下午四点多的时候,求职的队伍渐渐稀疏了。我终于溜空站起身,借着上洗手间之名,去会场四下里溜达了一圈。果然,就算是交流大会的高潮已经过去了,还是看得出曾经一派火热的场面。每个展台上都堆着一摞摞的简历,地面还散落着不少白色的或者彩色的纸张;甚至展厅角落,每个大大的垃圾桶里,抛弃着满满的堆成尖的一次性白色泡沫饭盒。
我抬头浏览着各个展台的横幅,果然除了云南本省的单位,还有不少北上广深的,尤其是广东的单位居多。那年头,包括直至今天,经济发达的北上广深地区都是大家趋之若鹜的地方。
我站在一家珠海的公司招聘台前,有些踌躇。到了快收展台的这个时间,这家公司展台前还围着好几个拿着资料的学生。我要不要去咨询一下?几个月前,我与张总出差到过珠海。这家公司的大名如雷贯耳,是世界五百强。工资、福利、前景都是十分诱人的。我辗转了一会儿,一拧身走了。
走出去没几步,我看见前面站着一个人。他默默地看着我。我脸上突然看见他的喜悦表情,在他默默的、久久的注视下凝固了。我心里狐疑不已。干嘛这么看着我不做声?他站在那多久了?
正是吴智勇,站在那不吭声。他一件白色的衬衣,黑色西裤,两只手分别插在两边的裤兜里,表情难得的严肃,还有几分发呆。他可能看我的表情凝固了,忽然回过神来似的,换成他展露出一个笑脸,将手也从裤兜里拿出来,微笑地向我走过来。
轮到我笑不出来了,我问他:“你怎么在这?刚才你站在那很久吗?你早就看到我了吗?”今天什么日子,一天都在问人“怎么在这”这个问题,出门的时候,我应该查一下黄历,是不是今天不宜出门。
吴智勇微笑着轻松地说:“我刚来,刚好看见你溜溜达达地走过来。怎么样?看中几家单位了?”我结结巴巴地说:“没有啦。我是跟公司的,大家一块来参加招聘会的。不是我自己来求职的。”吴智勇说:“我知道。所以我过来看看大家。不过,你快毕业了,也是应该多看看各种单位的招聘信息,起码多递出去几分简历,多几个选择。”
我还是牛头不对马嘴、语无伦次地说:“你什么时候来昆明的?我不知道你最近又出差到这来了?我工作的事情,我还没有考虑和打算呢,反正还没到真的面临选择的时候。我也不知道什么样子的单位好。其实我们公司就挺好的。不过我们公司也不知道对我们这批实习生是怎么想的?我——”
吴智勇打断我的话:“我来了昆明两天了。——我是说真的,你应该多看看,多为自己打算打算。不要想别人,就想自己。自己是最重要的。我跟你说过的。自己保护自己,自己照顾好自己,自己为自己的前途打算,自己活好了是最重要的。我——”
我也急急忙忙、慌里慌张地打断他:“哦。我没有了。我自己当然会对自己好了。我真的没有想过要怎么样。刚才咱们公司的招聘基本告一段落了,无聊,我就到处逛逛,你看我两手空空,我简历都没准备呢,哪里是来应聘的。”
吴智勇将右手食指放到唇边,轻轻地摇了摇头,说:“嘘——,你干嘛这么紧张?我也没说什么啊。你还是四处看看吧,没有简历有什么关系,你看中了哪家单位,可以先跟他们谈谈,填一下基本的资料,拿到了他们的联系方式,双方有一定的意向了,然后再递交详细的简历也是可以的。——要不,我陪你转转?”
我终于什么也不想说了,心里不知道翻起了什么滋味,还说不清道不明的,无法发泄出来。我点点头,蠕动了一下嘴巴,我听见自己不知道跟谁在妥协地说:“好吧。”我们任意找了个方向,肩并肩地慢慢向前走着。
这么肩并肩缓步,在我和吴智勇之间好像还是第一次吧?他好高,我只到他的肩头。除了挨近他的右肩头时不时的发紧发麻,我的脸和嘴巴却冻住了。索然无味地围着会场兜了几圈,我没有再在一家公司的展台前站立过超过一秒钟的。
不知道什么时候慢了我两步的吴智勇走上前来,拉住走在前面的我的短袖袖口,看着我,说:“你不认真。难道没有一家有一点点意向的吗?”我茫然地看着他,茫然地摇摇头,茫然地环顾了一下附近的几家公司,再茫然地看回他,茫然地说:“我有在看啊,确实没有什么入心入眼的啊。”
吴智勇无奈地看了我两秒,说:“你又走神了。我认真跟你说,咱们现在的公司确实不是你首选的,你一个女孩子,将来卖加油机,还是不合适,——我不是说你做得不好,你现在已经做得很不错了。主要是这种工作太辛苦,这东西主要针对户外,风吹雨淋的都是在新修的路上跑业务,也基本上都是同男人打交道,又辛苦还不安全。——做文秘工作似乎也不适合你。——要不,我们还回珠海那家?”
我站住了,看着他。心里想着他的话,想着他说的跟魏总的单签得太容易,想着他说的要给我和张总牵红线,还有什么野外不安全。是我总会遇到色狼?或者我自己总是春心荡漾?他如此看我!我心里的火呼呼地烧起来,把我的脸庞都烧红了。
然后,我又想到现在这个样子,好像是我自己上杆子要留在中恒公司的,上赶着想要留在某人身边的,某人实在什么也没说,公司上下也没人留我,我忽然又很泄气,红脸忽而又变成了白脸。如果情绪是有颜色的,我想我这会儿子全身上下一会儿红,一会儿绿,一会儿蓝,一会儿白的,闪烁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