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来实习的时候,还有一点春寒。丽江的花虽然一年四季的开不败,二月的风还是有点凉飕飕的。现在却又不一样了。微风拂面,只有和煦的感觉,无一丝凉意了。阳光温暖,不刺眼也无热气蒸腾。我们已经下来实习了三个月了。
“五一”国际劳动节很快来临。那时候的五一还是连休七天的长假。我们公司工会组织的庆祝五一的体育比赛,这天正式拉开了序幕。如果说春节、端午、中秋节什么的,家庭庆祝的色彩更重,对于比较注重人文和企业文化的中恒公司来讲,五一国际劳动节就是公司爱惜体恤劳动者的节日,人情氛围更浓,一年一度,公司很重视。
我报名参加了男女混打的乒乓球赛,还作为行政部门的人员之一参加部门与部门之间抗衡的拔河比赛。长假的第一天,拔河比赛作为热闹的、开先河、造气氛的团体项目被放在了第一个举行。
五月一日的上午十点钟,天气好得不得了。阳光灿烂而不灼人,微风熙熙而不连绵。除了张总,所有的中高层都到了,大家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简洁明了的开幕式后,即将开启拔河比赛。
拔河比赛的队伍每支12人,男女各半。平日里西装革履或者紧身裹裙的办公室成员们个个都是运动装或者休闲装,显出与往日完全不同的态势。我们抽签第一组上场比拼,对阵的是我的前伙伴们——第一车间的蒋组长他们。
第一车间的队伍看着就让我们泄气。他们依然是平时的蓝色工装。此时简直就是力量的象征。而看看我的队伍,全是平日里看似昂首挺胸,其实脚底滑溜的秧哥秧姐们。脸白白,手白白,还没开战就一副输了的样子。还好将我们实习组的三个男生补充进来了,否则哪有的看头,直接举白旗好了。
两边的选手各自站好了位置,一个紧靠着一个,都抓紧了粗粗的绳索,只等裁判员一声哨响,两边卯足了劲头的拽啊。围观的观众比参赛的选手人数多多了,似乎还更加紧张和兴奋,他们早就里三层外三层地将我们定在了中间。
随着“加油加油”的喊声,绳索中间的定位红丝带在左右移来移去,大家的脚步也前前后后甚至左左右右地紧扒着地面。我站在队伍中间的位置,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拉住绳子,脸涨得通红,拼命地往后倒,心里念着“要赢要赢”。
居然我们跟第一车间的对峙很是白热化。看来都不想输。不能输给车间的蓝领们,是这帮天天坐在办公室里的白领们,一贯高高姿态在上的优越感使然。我们的工人兄弟们则觉得是实力担当,必须赢啊。
突然,我在一片加油声中听到了一个万分熟悉又分外遥远的声音。他喊得比谁都响亮而兴奋。我忙里偷闲赶紧用眼睛扫视了一下,果然是那个叫“陈峰”的家伙。要命,这家伙还真的趁着“五一”假期,不听我的劝阻,跑我这儿来了。而且还口口声声地在给我喊加油。我心里真是不自在了。
这时,行政办公室的杨小姐,身子一歪,给绳子带趔趄了一下,险些跌倒。就在这一混乱之中,第一车间毫不留情地将我们一干人等拽过线了。我们输了。喝彩的、喝倒彩的响成一片。我噘着嘴,一跺脚,心里说就知道是这样的结果。我放下绳子,揉搓着我红彤彤的掌面。唉,算了,成败是早已注定。还算死得不是那么难看啦。
我不得不瞄了瞄对面人群中的陈峰,他正看着我,等着和我的目光对接,然后兴奋地招手让我过去呢。我心里不痛快,真想装着没看见。事实上却是我只能露出一丁点笑容,朝他招招手回应。唉,谁叫他还是我的同学呢,又百里迢迢的刻意来的。掏大粪们怎么搞的,就算是节日,也没有把外面的人放进来的道理啊。我心里嘀咕着,四处望了望。
随着陈峰大踏步绕过人群向我走来,我看见了对面啦啦队里的吴智勇。他貌似很认真的跟他的同伴们指着拔河的绳索说着什么。切。明明才将眼神从我和陈峰身上移开。装什么装。被我欺骗的男主角登场了,你要不要当面来打抱不平?
不过陈峰的到来,还是很令我们实习组的其他同学们开心不已。久别重逢,几个人都不用喊,自动都聚拢来了。大家兴奋地大呼小叫,勾肩搭背的诉衷情。
很快,比赛场地那边,预备的哨声吹响了。我们停住了小圈子的吵闹,一股脑涌入围观的队伍中。第二组拔河的对仗已经站好队形了。这次一边是市场营销部,一边是采购部。这倒是势均力敌、颇有看头的两队。
刘晓晓碰碰我的胳膊,示意我吴智勇站在市场营销部的第一个,当了排头兵。她说:“我要给市场营销部的喊加油。毕竟是我待的第一个站点,都是我启蒙的师傅。你去那边去,你是采购部的旧部下。”我看看两边,有点讪讪的。哼,我站在中间喊加油好了。
哨声再次吹响,两边霎时将粗粗的绳子绷得紧紧的,简直能弹出曲子来。两边一点不带偷懒的个个卯足了劲,把看的人紧张兴奋得不得了,喊得嗓音都变了。忽然,吴智勇这边被明显拽到中线边缘了。只见吴智勇竭力用脚尖顶住地面,身体拼命往后倒,他旁边的人一只脚都快离地了,后面的人也是一个压一个的快压成一团了,太危险了,简直输赢就在一线间了,大厦将倾斜于即倒了。
我急得直跳脚,完全不记得别的了。我冲到吴智勇这边来,跳起脚来拼命地喊“加油加油”、“使劲使劲”,两只手挥舞着,恨不能上去就拽住空出来的绳子往后拖。吴智勇涨得通红的脸和额上的汗珠晃了几下,只听他大喝一声,突然几个人哗哗哗地向后趔趄退去,对面的人呼噜噜地往前止不住地颠扑过来。
居然吴智勇力挽狂澜,一把劲将对手直接给拽过了三八线。欢呼声、喝彩声、鼓掌声响成一片,大家发自内心地给胜利者表达着敬佩之情。我乐得一蹦老高,拼命拍着双手,一边跳脚一边拍手,大声对吴智勇说:“吴智勇,你好棒!帅呆了!酷毙了。”
吴智勇腻腻地看我一眼,脸上绷不住的笑容,他应该也高兴得不得了吧。他丢下绳索,指着我和刘晓晓几个,说:“你们几个别走开啊,待会儿看我决赛。还要给我加油哦。”然后他对陈峰说:“你也是。回头我请你吃饭。你的同学都作陪,一块儿来。”他说完,转身和他的队友总结经验和准备下一场去了。
我愣了。我奇怪地看着陈峰说:“嗯?陈峰。你认识吴智勇吗?你怎么会认识他的呢?”陈峰看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他漫不经心地回答我:“嗯。算不上认识。不过刚才我在你公司门口打听你的时候,保安不让进,是他说服保安放行的。”哦,原来如此。怪不得陈峰能进来呢。
很快,果然是吴智勇为首的市场营销部,和第一车间的我的启蒙师傅蒋组长带领的队伍争夺第一名。比赛开始前,蒋组长调侃我说:“小张,来给师傅加油啊。满场就属你最上蹿下跳,声音直冲云霄。有你都赢了一半了。”我笑得呵呵的直犯傻。“不过,师傅。”我说,“我要支持市场营销部。谁让你刚刚赢了我呢,我要让他们帮我报一箭之仇。”蒋组长白了我一眼,我给他吐了个舌头。
同样紧张激烈的剑拔弩张、金戈铁马、寒风凛凛、旌旗呐喊的对峙后,吴智勇的队伍不负众望、众望所归、大获全胜,拿到了拔河比赛的冠军。
上午的赛程到此基本结束。大家意犹未尽的散开了。我们簇拥着吴智勇离开了公司。好像无形中我与吴智勇之间什么事都烟消云散了,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开心也好,生气也好,相聚也好,分别也好,莫名其妙,不记得还曾经发生过。
我们一边兴高采烈地谈论着刚才的比赛,一边拉拉扯扯嘻嘻哈哈地彼此打趣。除了吴智勇队的冠军,刘晓晓队拿了个季军。这姑娘也乐得像鱼缸里的金鱼似的直冒泡,跟我都不在一个频道了。好像他们队得到的成绩就是她的功劳。
吴智勇将我们一行人,带到了离公司不远街市的一家蛮温馨的酒家。酒家名字叫“绿茵阁”。看过去装修得挺好,这个格局估计是中高档的餐厅酒家了。
大家都坐下来后,服务员拿来了点菜单。吴智勇将菜单递给了陈峰,说:“你是远道来的客人。你看看都爱吃点什么,千万别客气。”陈峰接过菜单,看了几眼,说:“我没什么特别口味,吃什么都成。不过说好了,这顿我来请。我跟婷婷说好了,这次是来慰问慰问我亲爱的同学们的。大家看看,都想吃点什么。别客气。”他转手将菜单递给了旁边的同学。
大家面面相觑,然后都看着我。陈峰追我,是个同学就皆知。我觉得自己的脸稍稍有些发热,我站起来一把抢过菜单,说:“都瞎客气什么啊。你们不饿了?推来推去的,这顿饭什么时候才吃得上啊?没看见一拨一拨的客人进来了,一看就是很火的一家馆子店,下了单都且有的等呢。”
我瞪着眼睛看着菜单,心里说:“乖乖,对学生来讲不便宜啊。不过,也实在不算什么奢侈了。”我暗暗盘算了一下兜里的人民币,人多,省省点勉强没问题,不求吃好,起码让大家都吃饱。我啪啪啪地就给服务员报上去几个,大都是下饭菜。
旁边吴智勇对陈峰说:“你太见外了。咱们也是有缘认识。我很愿意交你这个朋友呢。也不知道你来没来过丽江,我算是个本地的,得给我机会尽地主之谊吧。下次说不定去昆明,还得仰仗你呢。”
陈峰勉强笑了笑。我赶紧说:“对啊,对啊。大家差不多一般大,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逢呢。都是朋友了。陈峰,你来我这,哪有你请的道理。吴智勇,也没你请的道理。等你拿到了冠军的奖金再来请我们大家。这顿我请,我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