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千荡得越来越高,渐渐能够看到围墙外的田野,太湖的风吹得花草树木高低起伏,乱叶飞花。
她正沉醉在这奇特的景致中,突然仿佛看到了一个人,一手牵着马,一手撑着油纸伞,飘然行走在这晃动的美丽画卷中。
老槐树太浓密,外面已经细雨纷飞,坐在树下秋千上的冷知秋却毫无所觉。
“我看到了什么……?”秋千往回落下,冷知秋眨了眨眼,脑子有一瞬混沌。
秋千又往前,这次荡得更高了些。
她瞪大了眼睛。
刚才不是幻觉!真的有个人在走来,距离遥远,油纸伞又遮去了大半张脸,只有飘摇的衣袖,颀长的身姿……分明看不出一点长相,但,她的心却一下子提了起来。
脑子里闪过三个字:项宝贵?!
轰——!
一个春雷滚过。
冷知秋惊得跌下秋千,狼狈不堪的从地上爬起来,拍着手上的泥,脑子还有点犯懵。
不是说最早也要到中秋才有可能回来的吗?
冷知秋有些不信邪的跑向园子大门,准备看个究竟。牛毛般的细雨飘在身上,痒痒的,麻麻的,更让她心情莫名焦躁。
只见雨丝苍莽、飞花走叶,空旷的四野里,的确有一匹马“得得”慢跑,越来越近。
可是,那个人呢?怎么没有了!?
“奇哉怪也,我又没相思刻骨,为何总觉得是他……”
冷知秋疑惑的咕哝着,缩回门里,榆木大门逆着风费力的阖了回去,门闩的声音“嗒”一下,甚是清脆。
却不知——
沿着条石围墙往右,相距两丈远,项宝贵倚墙而立,撑着油纸伞定定注视着那个走出来又缩回去的纤细身影。
他也奇怪:为何我的“娘子”会在这里?
唔,她穿的是湖蓝色……和原来想的不一样,不过,蛮适合她。
幽深的眸子很缓很缓的眨了一下,眼带笑意。
一个纵身,恰如孤鸿轻轻落地,伞仍然不偏不斜,手腕处的衣袖滑落,露出一截精壮优美的手臂,不遒劲,但力量分明。
他看到冷知秋举着双手挡在额前遮雨,在花丛树苗间小步跑着,脑袋时隐时现,终于躲进了木屋里。
她在这里做什么?老娘人呢?
项宝贵默默瞥着木屋,略一沉吟,便径直走到一株铁树前,腾出一手扶在树干上,用力向右推了半圈,铁树连带着底部的泥土一起缓缓移动,地上慢慢现出一个半圆形的洞口,隐隐有亮光透出。
他抬脚就跳了下去,铁树带着泥座又缓缓移回了原来的位置,移动的痕迹很快被雨水洗刷抹去。
木屋里。
冷知秋点了小炭炉子架锅烧水,看着渐渐上升的奶白色水蒸气,出了会儿神,眉尖渐渐蹙起:不对,肯定不是幻觉,刚才就是看到了项宝贵!
她咬咬唇瓣,干脆站起身,从门后抱起锄头,准备往肩上扛,抡了一半,差点没把自己带摔倒,太重了……看婆婆使起锄头似乎很轻松,原来竟这么重……只好改拿平常用的大剪刀,戴上竹笠,深呼吸,鼓起勇气,猛的打开门。
淅沥沥……
外面天有些黑,雨蒙蒙。
她举着大剪刀、睁大眼睛巡走在园中,走到一株铁树前,虚张声势的喊:“项宝贵,你是不是躲在这里?你出来!”
已经吓过她一次了,一点都不好玩,她不希望有第二次。
四顾周围,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你喜欢躲迷藏,那我走。我现在就回自己家,你……你千万别突然钻出来吓我……哎哟!”
没人吓她,是她自己脚下打滑,摔了个屁股开花。
这下好了,衣裙被泥污沾得一塌糊涂,彻底不能穿了。
冷知秋懊恼的微微撅嘴,瞪着眼前的铁树哼了一鼻子。“你这树忒不厚道,平日里多长些叶子,好歹也能遮蔽一方天地,别的地方都好,怎么这里湿滑成这样?”
她抱着铁树树干正准备爬起身,谁知铁树连着身下的泥土竟然转动起来!
地震了!?
眼前的景物缓缓旋转,冷知秋抱着树干一动也不敢动,“不是吧?!救命啊——!”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眼前一花,一股熟悉的野草芝兰芬芳混合着淡淡咸味,随着那衣袂一飘一飘,轻拂过她的脸。
她愕然抬头,他抱胸低头看她,嘴角要笑不笑的,似乎在“欣赏”她狼狈的样子。
从下往上看,这可恶的男人简直像座巨塔,光线不明中,面目涂满阴影,两只眼睛幽幽的,深不可测,散发着危险的气息。
冷知秋的手不由自主的握紧掉落一旁的大剪刀。
“娘子真好本事。”闭着眼睛瞎找也能找到这棵铁树,厉害。
项宝贵将腰弯了九十度,伸手到她眼前来扶。
“为夫离开不过月余,我娘竟然就让你进这园子了?咦,你拿这剪子对着我,是要谋杀亲夫吗?”
冷知秋的剪刀叉口正架在项宝贵伸来的手腕上,凶巴巴作势要将那只大手剪断的样子。
“知秋焉敢不自量力?但螳臂当车,好歹也是挡了一回,聊胜于无。”
“什么叫螳臂当车?”项宝贵装傻。
冷知秋说不上来心里那股子失望,无精打采的回道:“螳臂当车就是自不量力,自不量力就是螳臂当车,就像我现在想拿剪刀挡你,可你若要杀我,却是轻而易举。”
“我为什么要杀你?”项宝贵噗哧笑出来。
“杀人灭口呀。”冷知秋看向身旁多出来的一个半圆形的洞,洞里亮光闪烁,一个脑袋刚探出来,发觉外面的人,立刻消失不见。
现在,她终于知道婆婆说的“不是一个人”藏在哪里了,也知道这个人是个男的,看样子还颇有身手。
“你是我的娘子,我怎么会伤害你?”
项宝贵屈起一根长指,在剪刀上弹了一下,冷知秋就觉得那剪刀像长了翅膀,呼一下飞出了她的手掌控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