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春雨悄然的来临,青丘的桃花开了。这时叶轻才知道,屋前的那片林子,长的都是桃树。
在等待空青回来的这些日子里,织忆也一直待在青丘。她们陪伴着躺在床榻上的煦和,一起等她的心上人归来。
那日随着织忆一起来的商陆,简单问候过煦和之后,就前往了巫咸去寻空青。
时间一天一天的推移,商陆和空青始终没有任何消息,煦和的身体却日渐消瘦,几乎徘徊在鬼门关的周围。
有一种说法,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可七天过去了,他还是找到了他,只可惜,他找到的,是空青的尸首。
得到这个消息时,他们正站在内院的亭子里。信笺是宋辽接下的,从他接下到打开,院子里都没有一点声响。静,静的只剩下浅浅的呼吸声。看到信中的内容后,宋辽一时间失了神,随后他突然很是激动,一下子冲到重涣面前来,语气不善地质问道:“帝君,我从未质疑过你的任何决定,可是这一次,你为什么要告诉他并封心脏可以救煦和?”
重涣垂眸沉默,宋辽以为他是在自责,继续道:“现在,现在他死了!死了!那躺在床上的煦和呢?呵,很快,也要随他去了吧。”
“你明知道这是不可能完成的事,为什么还要告诉他,让他去送死!”对于宋辽来说,他是一个大夫,他不想看到任何生命因为医者的失误而离去。
见他越说越激动,本来站在一旁的叶轻也顾不得自己之前维持的淑女形象,直接上前推开了正继续靠近重涣的宋辽。
“你干什么!这与帝君有何干!”她低声愠怒道。
“无关?如果不告诉他,他不会死!”宋辽被迫退了两步,随后看向挡在重涣身前的叶轻,双手握住她的手臂吼道。
“你简直无理取闹!如果躺在那里的是你爱的人,你会连救她的唯一机会都不要,就随着她去死吗!”叶轻一把甩开他的手,上前一步,盯着他的眼睛说道。他此时已经红了眼,在叶轻看来,就是完全没有理智的。
“那煦和又会愿意让他去送死吗?”宋辽又退了两步回问道。
叶轻沉默了,她或许不该同他讲道理。
“煦和……”二人沉默之际,织忆的声音响起。
叶轻听见织忆的声音,愣了一愣才缓缓地转头。扶着壁沿才能勉强站稳的煦和苍白着脸出现在叶轻的视线里,她身上的纱衣随着风扬起,正如她带给人的感觉一般,轻飘飘地,仿佛随时都会像尘土一样,被风卷走。她看着他们没有说话,眼泪却一滴又一滴地滑了下来。
织忆赶紧冲上去扶住她:“你怎么出来了?”
“我听见了空青的名字,就出来看看。”她虚弱地说,如果不是看得见她颊上止不住的泪,都让人看不清她的情绪。
“我不想让他去送死,可是他那么倔,又怎么会听我的呢?”煦和摩挲着腰间挂着的玉坠,无力地靠在了织忆的怀里,扬起了嘴角。
院中一片沉默,天空突然吓起了雨,似乎也在为这对苦命鸳鸯悲叹。
在一片雨幕中,她看见了,是空青在向她招手。她缓缓地伸出手,他也伸手握住了她。指尖相触的那一刻,她眼中的雾气散了,它们凝结成了一粒水珠,独自滑落。可她知道,那一滴泪一定是甜的,因为她能看见了他――他是不会抛下她一个人的。
有时候,人生就如棋盘一般,一步踏错,满盘皆输。她知道,她错的离谱,离谱到明明是为他渡劫,却成了他渡不过的劫。而这一次,她握紧了他的手,便不会再松开。
“我还是等到你了。”她轻轻地说。
叶轻看着织忆怀中的煦和笑着抬起了手,她的唇微微启合,或许她在和她的爱人说话。最后,她笑着闭上了眼,只留下一滴眼泪打在了织忆的手上。
他们都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送她走。
桃花盛开的青丘,多了些别样的美丽。世事真是无常,就像突然来一阵的风,吹落了枝头的花瓣一样,这世间的种种情丝,也会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折断了线。情这个字,到底要如何才能说的清呢。
煦和去后,织忆将她的尸首带走,连同空青的一起合葬在了凡间他们相爱的地方。或许,这便是对他们最好的安排了,不用生离死别,自当相守共眠。
叶轻和重涣一起去了屋前空地里的桃林,这个林子半大不小,桃花却开了满枝。叶轻想起第一次在蟠桃林见到他时的场景,那时的蟠桃林已经结满了果子,不知道是谁,连地上落下的花瓣都一并打扰走了,只剩下蟠桃果子和树干。叶轻只觉得他的脸帅到词穷。再后来,她开始觉得,他的许多个方面都帅到词穷。她没有说,其实那日被锦茵和绮香重伤后,他将她从朝颜怀里接过时对她说的话,她都听到了。只是当时的她好累好累,没能睁开眼睛。她也懒得挣扎,闭着眼想:他都已经来了,为什么不能安心的睡下呢?
“帝君,你流过泪吗?”叶轻站在桃树下,看着微风卷起满地的花瓣,问道。
重涣沉默着看向她,叶轻没有听到回答,也看向了他。
视线触碰,二人都没有移开眼睛,最后还是叶轻稳不住了,撅起嘴甩了甩袖子,道:“就从来没有过吗?”
重涣看到她的表情,也绷不住笑了起来。
“记得宋辽跟你说,别叫他神医,显得生疏。”他转头看向枝头的桃花,道。
“是啊。”叶轻有些奇怪,话题怎么转到这里来的?
“帝君?”见他问完又不说话了,叶轻唤道。
“以后,你叫我重涣便好。”他又看向了她的眼睛,嘴角含笑。
他的话音刚落,叶轻就愣住了,周遭纷纷扬扬落下几片花瓣,从她眼前飘过,她也丝毫没有反应。此刻,叶轻好后悔自己当初没有好好读书,在这么美的景色里,他白衣飘飘置身于一片粉色之间,眼神温柔地看着她,说出那么令人心动的话,她却只能在心里叹一句:我的天哪。
“怎么又发呆?”他的手拍在她的脑袋上,微微弯腰低下头看着她。
再一次这么近距离地看着他的脸,叶轻还是忍不住感叹:他的皮肤怎么这么好。
“我在想,该用什么语气,叫你的名字。”她的声音很小,却足够重涣听见。自认识他以来,她还从来没想过要直呼他的名字,有点小紧张。
“这有什么好纠结的。”他笑,放在叶轻头顶的手指头微动,摸乱了她的头发。
叶轻缩着身子闭了闭眼,默默地深呼吸一口,鼓起勇气睁开眼睛,看向他的双眸,轻轻的喊:“重,重涣。”
重涣看着她胆小的样子又忍不住笑。
“重涣!”见他笑了,她又叫了一声,这一次,十分的干脆。叶轻刚说完便飞快地把脸凑过去在他的唇上点了一下,然后害羞地低下头不敢看他。
重涣被她的动作惊了一下,没想到这小丫头又突然胆大了起来。他放在她头顶的手慢慢下移到后脑勺处。
“再来一次。”说完,他便吻上了她的唇,趁她惊讶着双唇微启的时候,他的舌尖探入了她的口中,挑起了她的舌头。
叶轻只觉得,他的舌尖在她的嘴里这里舔舔,那里舔舔,她的舌不由自主的躲避着,却又被他缠了上来。渐渐地,竟然有一些喘不过气了……
重涣缓缓抬起了头,看着她涨的通红的小脸,打趣的笑。
“你你你,别笑!”叶轻结巴道。
她脑子飞速运转,试图给自己挽回几分薄面:“上次,上次我说再来一次你都不给,这次你还不问问我的意见!”
风吹过,将他的发丝扬起,他眼带笑意,定定地看着她,薄唇微启:“你也可以,不问我的意见啊。”
叶轻听闻织忆带走了空青和煦和的尸身后,宋辽也离开了青丘,说是去鼓钟山采药去了。不过叶轻猜想,他一定是因为顶撞了重涣,无颜见他才匆忙离去的。
既然宋辽人都走了,答应下来的带他们游遍青丘便也不了了之了。近日青丘集市上会举办花灯节,叶轻听了过后很是兴奋。她还从来没见过花灯节,九重天上从来都是冷冷清清的,平时除了娴玥和织忆,她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再加上她们并不能一直待在一起,所以那时候对于叶轻来说,就是能和锦茵绮香吵吵嘴都好,只可惜这俩丫头心眼太狠了点。
到了花灯节这一天,叶轻的伤几乎已经好了大半了。
傍晚时分,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沿街摆放花灯陆陆续续地亮了起来。街道两边的店铺都挂上了各式各样的花灯,邻里间的花灯各有不同,似在比美一般。不过街边的花灯,都是商户自己零零散散挂上的,真正壮观的花灯,还在街尾的古桥处。那是青丘狐帝牧时和亲自监督布置的巨型花灯群。从古桥两边的亭子一直延伸到湖中,全都布置满了五颜六色,形态各异的花灯,好不壮观。每一年的戌时,狐族众人都会在桥边等待,看那巨型花灯群的点亮,祈祷来年幸福安康。
叶轻牵着重涣的手东瞧瞧西看看,开心极了。
“这里的集市同凡间的简直一模一样!”叶轻放开重涣的手,跑到一个卖糖人的小摊边,瞧着这些新奇的玩意儿,“这是什么呀?”
“姑娘这都不认识?这是糖人儿。”摊主笑着说道。
“糖人儿?可以吃的吗?”叶轻拿起一个观察了起来。
“当然了。”摊主回答道。
叶轻看了摊主一眼,心里想着,自己也要学着做,做一个重涣的,再做一个她的!
“要买吗?”重涣看着叶轻一脸痴笑地把玩着糖人儿,问道。
听到他的声音,叶轻回过神来冲着他直点头。
买到了糖人儿后,叶轻只是把它拿在手里,继续打量着四周,寻找新鲜好玩儿的东西。
“面具!”她来到面具摊前高兴地说道。
“小姑娘,要不要来两个?”老板看见扑过来的她,和跟在她身后的重涣,笑着问道。
叶轻转头看着重涣,眼睛笑的弯弯的,重涣都不用想,就知道她的意图。
“小姑娘,买两个面具,戴上过后去那边古桥,等到花灯全都亮起来的时候,摘下面具,站在身旁的那个人,就是你的真爱之人。”老板指着街尾笑眯眯地说道。
“还有这种说法?”叶轻随着他手指的方向,看了看,那边果然还有好多花灯,只不过还没有点亮。
重涣越过叶轻,把银子给了老板,拿起两个面具,把其中一个直接蒙在了叶轻脸上。
“唔。”叶轻猝不及防地被盖住了脸,反抗似的发出声音,又自己伸手调整了下面具的位置。
“走了。”重涣牵过她的手,说道。
叶轻被拉着走了几步,又突然停了下来:“不行,你还没带上呢。”
她从他的手中拿过面具,给他也带上过后才满意地笑了笑,牵着他的手继续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