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文庸发现，学校在办培训中心这件事上对下岗职工产生了误导。培训中心的职能只是“再就业技能培训”，而不是“再就业”，换言之培训中心只教学员技能，至于将来如何再就业那是学员白己的事。但是，很多来参加培训学习的下岗职工却并不这样理解，他们认定培训中心是“包分配”的，来这里学习不仅能学到技能，最后还能得到一份好工作。
待何文庸发现这个问题时，已经晚了。
第期培训班结业时，学校特意举办了一次隆重的结业典礼，还将几家企业的领导请来出席并讲了话。但热热闹闹的结业典礼结束之后。学员们却并没有要走的意思。何文庸立刻发觉气氛有些不对了。他赶紧向大家解释，这期培训已经结束，所有学员都已顺利通过考核，现在结业典礼也结束了，大家可以回去了。何文庸这样一说，立刻有人问，我们回去以后怎么办，还不是照样没工作吗？何文庸说，你们现在有了新的技能，可以去找新的工作。学员们一听就都哄嚷起来，说当初不是说好，学校可以负责给找工作吗？
何文庸这才发现，大家对培训班的理解出现了偏差。
企业领导显然都有这方面经验，深知下岗职工不好惹，一看要闹起事来，赶紧就都撤了。这一来，也就把花园中学扔在了学员面前。学员们先还比较理智，只是吵着要跟校方领导交涉，后来见根本解决不了问题，情绪渐渐就激动起来，有人开始在教室里拍桌子，甚至还打碎几只日光灯管。这时学校的唐老师来对大家说，这里毕竟是学校，不是企业，如果大家有什么要求，可以回自己企业去提，花园中学只是跟企业联合办学，其他事不负责解决也解决不了。唐老师虽在培训班里教电脑录入，已跟大家混得很熟，但到底年轻气盛，说话时口气也就难免生硬，这一来如同火上浇油，一下就将事态激化起来。有人砸了教室的门窗玻璃，还有人拆了桌椅拎着棍子到处寻找校领导，并声称要到教育局去评理。
何文庸和朱艳商量处理办法。朱艳主张报警。何文庸却坚决不同意，说培训中心刚办起来，如果头一期学员就被弄到公安局去岂不成了笑话，以后谁还敢来？
朱艳说：“可是看这事态，要不拿出个说法来是解决不了的。”
何文庸考虑了一下说：“实在不行，就给局里打电话。”
朱艳问：“打电话干什么？”
何文庸说：“他们不是要见局领导吗，如果刘局长有时间，索性就让他过来一趟。”
朱艳一听睁大眼说：“那怎么行，咱还怕他们往局里去闹，你怎么反倒让刘局长过来？”
何文庸说：“他们要真想去局里闹，你想拦也拦不住，那样一来事情可就大了，弄不好咱这一段的心血全都白费不说，没准又要闹出个什么新闻来，还不如干脆让刘局长过来，也许能把他们稳住，有什么事就在咱学校里解决。”
朱艳想想也有道理，刘局长平时就很关心花园中学的事，对何文庸也明显有所偏爱，于是就点头同意了。何文庸当即给局里办公室打电话。庞月娟问有什么事。何文庸就将学校这边的事简单说了一下，然后问庞月娟，刘局长现在是不是有时间。庞月娟说，刘局长好像正在开会，不过已经开了一个下午，好像也快结束了。何文庸就把自己的想法对庞月娟说了，让她去跟刘局长说一下，看能不能赶紧到花园中学这边来一下。
庞月娟先还有些迟疑，说这种事，恐怕不好对刘局长说。
何文庸说：“你要不好说，就说是我请他来，这件事，我不想让别的局长知道。”
庞月娟这才说：“明白了。”然后又说，“我这就去，一会儿再给你打电话。”
何文庸刚放下电话，就听外面突然乱起来。朱艳已从窗子看到外面的情形，一群手拎木棍的下岗职工吵嚷着正要往校长室这里闯，胡振中冲过来张开双臂，拼死拦住他们，已经有人在向他挥舞木棍。何文庸看看再不露面已经不行，就开门走出来。
何文庸对众人说：“大家不是要见局里领导吗？”
立刻有人说：“对，我们要让上面领导给个说法！”
何文庸说：“我现在正联系，看局长能不能抽时间过来跟大家见一面。”
有人冷笑说：“局长能来这里？我们就是去局里，他见不见我们还是回事呢！”
正在这时，何文庸的手机响起来。何文庸连忙打开，是庞月娟。庞月娟告诉何文庸，说刘局长已经答应了，他让通知这边一声，十几分钟以后就到，何文庸立刻把这消息告诉给大家，众人的情绪这才稍稍平稳了一些。何文庸发现胡振中的手上脸上已经青一块紫一块，就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让他去休息一下。胡振中只是摇摇头，然后就又张罗着劝大家去教室里等候。就这样，事情才算暂时平息下来。
十几分钟以后，刘局长到了，身边竟然一个人也没带。
何文庸明白刘局长的用心，他是想将这件事的影响控制到最小范围。何文庸先向刘局长简单介绍了事情经过，刘局长又询问了一些情况，然后，两人就一起来见等在教室里的下岗职工。何文庸还有些不放心，一边走着提醒刘局长，说现在这些人的情绪还很激动，跟他们见面时千万要当心。刘局长微笑着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下岗职工显然没想到局长真的会来，在他们的印象中，要见领导从来都是比再就业还要难的事。刘局长先向大家表示歉意，说不管怎样说，学校对这件事都负有责任，当初在举办这个培训班时，事先没向大家讲清楚，所以才造成这样的误解，但学校确实是想为广大下岗职工做一点事，只是这个培训班刚办第一期，还没有经验，不知该如何把事情做得更好，不过没关系，请大家给一点时间，让学校认真研究一下看这件事怎么办。
刘局长这番话起了作用。教室里立刻静下来。
刘局长又说，请大家放心，现在学校的心情跟大家是一致的，相信厂里领导的心情也是一样，这一次培训班是“下岗职工再就业技能培训中心”举办的第一期，效果如何，结果如何，都将会直接影响后面的工作，所以，学校一定会寻找一切途径为大家想办法。
下岗职工听了刘局长的话，也就都无话可说，这才相继离开学校。
何文庸总算松了一口气，试探着问刘局长，晚上是不是可以留下来吃饭。
刘局长笑笑说：“我今天一来，就没想急着回去，饭当然要吃，不过你们现在条件还不行，没必要上什么高档地方，再说我整天在局里应酬，好饭也已经吃不出好来，咱就是喝酒，你何文庸自己要不行，就给我找个对手来，我难得放松，今天要好好几喝几杯！”
何文庸知道刘局长的酒量，而且好喝，只是平时工作太忙没有时间，即使总有饭局也都不是喝酒的场合。于是就笑着说：“行，反正问题都已经解决了，您又难得来一次，今天索性就敞开喝一回，我当然是不行、不过可以给您找个对手。”
刘局长立刻说：“问题还没解决，只是暂时搁置下来，这件事你可要动一动脑筋，那些下岗职工不容易，尽量帮他们想想办法，再说，这也关系到培训班的声誉。”
何文庸点点头，然后又为刘局长介绍了朱艳和陶大林。
朱艳和陶大林当然都认识刘局长。刘局长却对他们不太熟，一见面就握手笑着说：“好啊好啊，何校长的左膀右臂，一个同学一个学生，这在今天可算得上是黄金搭档了，难怪这么快就让学校有了起色！我对你们有信心，看来花园中学真有希望了！”
朱艳说：“我们争取把工作做好。”
刘局长说：“不是争取，而是一定，我可把花园中学交给你们了！”
说着，大家就一起笑起来。
何文庸又叫过胡振中给刘局长介绍。这半天胡振中一直坐在角落里，这时一听何文庸叫自己，就赶紧过来跟刘局长握手。刘局长一见胡振中脸上手上的累累伤痕愣了一下，问这是怎么搞的。胡振中只是做出无所谓的神情，笑而不答。何文庸告诉刘局长，他是因为刚才拦着那些人，不让他们冲击校长室，所以才弄成这样的。
刘局长忽然顿了一下：“你就是，后来从98中调过来的那个胡振中？”
胡振中点头说：“是，是我。”
刘局长微微含笑地看着他，点了点头。
晚饭吃得很有些家庭气氛，只有何文庸朱艳和胡振中三个人陪着。陶大林晚上已跟徐静宜约好，要一起吃晚饭，然后去人艺剧场看话剧《俄亥俄女孩》，所以说有事就先走了。刘局长本来还想叫着政教处和总务处的两个老主任，还有教务处老李，这几个人都是他当年在花园中学时的老同事，一听说他们都已退休回家，不免有些感慨，说当初自己在他们而前还是年轻人，眼下自己也已这把年纪，他们又怎能不老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