凄冷的夜，无尽的打斗声，在柳玄眼里，这一切都变得不重要。
好不容易养出点血色的小姑娘躺在地上，眉头紧锁，嘴唇都快咬出血了。铺天盖地的黑气四溢，柳玄只能蹲在那看着她。
他伸手，
手却穿过了女孩的身体。
也是这时候，他才忽然记起，作为书狱的囚徒，他的躯壳在天书里。
谢淼身上的黑气越来越浓，空气里开始漂浮着似有若无的血腥气。
柳玄定睛一看，只见她的手背上不知何时用利器划出一道口子，深可见骨。
到底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她会受伤？
他翻开书，祭出本命法宝凌空写了一笔，他想写横，可笔却不受他控制变成了一捺。
不好，是凶字！
柳玄冒着本命法宝被损毁的风险，硬是又把书合上。
他是卜修，兼修符道。
本来想划出一道吉符给谢淼辟邪，却不料谢淼身上的东西如此霸道，不只不允许他画符，甚至还要强行把吉符变为凶符。
“噗——”
地上的姑娘忽然吐出来一口鲜血。
她的脸色太白了，白得和纸一样，白得像是随时会消失。
柳玄握书的手捏得紧紧的。
他的心，终于有了一丝松动。
另一边谢淼的情况确实已经很不好了，善芳刚刚虽然张狂，但说得没错。
哪怕是知道了他的弱点，对方依旧不好对付。
“师妹，不要挣扎了，和我回去吧。”对方的五官已经开始模糊，变成了血盆大口。
红色的蠕虫像是一下吸饱了血，从原本米粒大小变成大拇指般粗细，这样的变化使得善芳的身形四肢都开始扭曲，只能隐约看出是个人形。
谢淼忍不住又是一阵恶心，浑身的汗毛都要倒竖起来。
地上淌着的“血”开始往善雅身上倒流，空气中蠕虫扭动相碰的“窸窣”声。
忍不下去的谢淼从怀中取出了一沓灵符，这是她唯一会画的“定身符”，为了安全她身上常揣个几千张的那种。
“啧啧啧，我的好师妹竟然已经沦落到当符修了——”地上的血越来越少，善芳也就越来越自信。
不到万不得已，他不想用这招。
可谢淼有多滑头他是晓得的，现在又被她知道自己的弱点，如果不全力以赴，他担心死的会是自己。
如果死在了这里，那他就是真消失了。
谢淼看着善芳，明明对方越来越厉害，身躯也越来越庞大，可她却一点也不担心。
身似巨人又如何，只要心里住着个矮子，那他永远只能是矮子！
强忍着想吐的冲动，谢淼奔向善芳。
呵，竟然来送死。
那我就成全你。
地上的鲜血又静止了，善芳的四肢开始消失，躯干开始消失，最后只剩下一张血盆大嘴。
就是现在！
谢淼将灵符飞了出去，几百道灵符其发，瞬间就定住了对方……才怪。
几百道灵符，只定住了几百只虫子。
被定住的虫子和符纸一起落下，掉入善芳脚底的血水里，血水立刻附满那一张张符纸。
“愚不可及。”
虽然嘴里说着讥讽之语，但那张“嘴”明显已经出离愤怒，因为它变得更庞大了，组成它的虫身也变得更加庞大了。
谢淼当然知道光靠灵符是不够的，所以她从一开始就没打算靠这些灵符把对方弄死。
出离愤怒的大嘴在献血里缓慢移动，它要把谢淼拆吞入腹，因为愚蠢的人都不该活在这世上。
想让我死？
呵，没那么容易。
谢淼的手上又出现几百道灵符，这一回被符定住的虫子明显没有上一次多了，甚至哪怕被定住，也有不少虫子摇了摇身体就把灵符给抖了下来。
可她丝毫不在意这结果，甚至看都没看符纸的效用，直接飞出了下一波定身符。
储物戒里的符纸越来越少，谢淼额间的薄汗也越来越多，脸色也越来越白。
丹药的效果是有时间限制的，也是有代价的。
现在的谢淼，每一分每一刻都在透支着自己的生命。
终于，还没等她撑不下，定身符对对方已经彻底失效。
地上铺了一层符纸，再没有半点血迹。
可她，还差一步。
五条肥硕的虫子缠在了一起，最顶端的虫子有着一张大嘴。
因为身形被放大，所以谢淼也就能看到，那五条虫子每条虫子都顶着一张脸，善芳的脸。
“真可惜，你还差了一步。”
强者只会俯视弱者，蝼蚁以为自己搬动了巨石，强者眼里那只不过是米粒。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谢淼脸上还强装着镇定。
肥虫们一齐扭动，它们顶着的脸挤出了一模一样的笑容。
“你不就是想让我聚在一起好一击致命吗，这很难猜吗？”
五张脸上都露出了嘲讽的神情。
谢淼听后不再慌了，她甚至还笑了笑，这样的笑容显然出乎善芳的意外。
她要做什么？
善芳的脑海里忽然闪过一幕，一个女人从尸山血海里走出来，她当时也是这样笑着。
“滋——”
露骨的双手直接刺进两只肥虫的身体。
正面打不过当然就要偷袭了，虽然不知道善芳为何会怕她，但只要确定对方内心深处的恐惧就已足够。
刚才她故作高深，为的就是转移他的注意力。
很显然，她成功了。
可她还没来得及高兴，暴怒的善芳一口咬向谢淼的脖颈。
血口来袭那一刻，谢淼终于看清了它的嘴。
密密麻麻的血红牙齿整齐排列在最外围。
这得有一万颗了吧？
明明危在旦夕，她却在想一些不着调的事情。
双手还扎在虫身里根本出不来。
痛，好痛，痛到头皮发麻。
就像是梦里一样，腹部被人用手探穿时的痛一样。
“师妹，你逃不掉的。”大嘴上的脸又开始阴阳怪气地笑起来。
可下一刻它就再也笑不出来了。
谢淼吐了一口血沫，又啃下第二口。
这味道很迷，她吃下去，只想作呕。
最上面的虫子还在痉挛中，剩下的另两只却已经迅速逃开。
它们肥乎的肉身开始分解，伴随着尖叫成为血水，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虫。
他不敢再嘲笑，
甚至不敢再说话，
铺天盖地的红色翻滚着裹住谢淼的双腿。
她的手还插在僵死的虫尸里不能出来，她的嘴里却依旧不紧不慢地嚼着。
意识开始混沌，
思维开始模糊，
当世界变为一片血红时。
谢淼忽然就想起了自己被人生取金丹时的心境：
原来金丹不是金色的，金丹是红色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