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傻子易杰在屋里屋外溜来溜去,嘴里唠叨个不停,我要讨堂客啦,有人陪我去觉觉了。正在忙着搬桌椅和搭灶的村民就拿他开玩笑:杰哈宝,你守得住堂客不?莫到时跑去跟别人睡去了。
杰哈宝裂着大嘴,做出大人的姿势,气急败坏地说,你个狗日的,尽想美事,想跟我堂客睡,打死你。帮忙做事的村民笑得前仰后合,一个劲地起哄,杰哈宝,要是搞不定你堂客,就喊我帮忙啊,我绝对让你堂客舒服个够。
杰哈宝拿起棍子就去抽这些嘲笑他的村民,搞得屋里屋外鸡飞狗跳的。
易大娘铁青着脸朝他们喊,你们都这么大一个人了,今天办喜事呢,逗他干嘛,嘴上都积点德。
主人家发话了,毕竟都沾亲带故,乡里乡亲的,村民也不敢再放肆,大家都收敛起那份看热闹的心,开始专心做自己的事。
易主任眼见自己傻儿子越来越不清白,心里就来气,可是,当着众人的面又不好发作。朱思雅不顺顺利利地嫁过来,他心里就不塌实,生怕出什么乱子,把喜事办砸,一个劲地在里屋抽着烟。
在这村里,平时他易主任走路都是昂着头走的,没人敢低看他一眼,可是,只要扯到儿女这事上,他就英雄气短,谁叫他养了个傻儿子还不算,偏偏自家屋里的娘们再也下不出种来,一根独苗,还是个傻子,能让人不背地里戳脊梁骨吗?而其他村民,超生游击队多的事,有的甚至一生就是一个班,香火旺盛得很。可是到了自己这里,就全他妈的断炊了,心里冷清得很啊。
姐姐要出嫁了,作为弟弟,朱思智不得不回,可是他又真心不想回,如果姐姐嫁的是个正常人,不用喊不用说,他早就打着飞脚回了,可现如今,姐姐嫁的是个傻子,嫁的是一个火坑,他真不想回来看这场面,在他心里这场面越热闹,他心里越难受。然而,姐姐之前就对他说了:你是我亲弟弟,要是你都看不起姐姐,别人就更看不起姐姐了,大傻子也是人,我们不偷不抢不骗的,要抬起头堂堂正正地做人,不要让别人一开始就从门缝里看人把人看扁了。另外,嫁人结婚是姐姐一辈子的大事,你要风风光光地把姐嫁出去,你要是不答应我,姐今后真的不理你了。
朱思雅这么一说,朱思智开窍了,别人可以笑话自己姐,但是,自家人怎么能笑话自己的姐呢,我们自己得热热闹闹地把姐嫁出去,让她高高兴兴的,快乐快乐的,欢欢喜喜的,别人越是想看我们哭,我们偏偏要笑;别人越是想看热闹,我们越是要正正规规,风风光光的。
心结解除了,情绪稳定了,朱思智也就提前请假回家了,他指派着村里帮忙的人帮姐姐打理着一切出嫁的事,忙里忙外的,来也匆匆,却也匆匆的,朱思雅本来压抑的心,倒轻松起来,她感觉弟弟在一夜之间,长大了,懂事了,成熟了,这可是她最想看到的。
朱万福的病并没有多大好转,朱伯母把他推到门外的坪里晒太阳,他看到屋里屋外红红亮亮的,心里却亮堂不起来,他心里知道,明天就是自己的好女儿思雅出嫁的日子了,自己亲手养大的女儿再也不能在自己怀里撒娇了,即将离开自己投入到另一个男人的怀抱里了,要是自己身体好,肯定会亲手把女儿交给那个男人,要他珍惜她,爱她,疼她,可是,自己病成这样,什么也做不了,真是让人心焦啊。他同时在想,人这一辈子,都会有个坎,他没想到这个坎来得这么早,来得这么匆猝,为什么不等他把女儿思雅嫁出去才来呢,这老天怎么就这么惩罚自己呢。朱万福瘫坐在藤椅上,越想越心酸,眼泪在他的眼眶里打转,脔心也似乎在跳过不停,让人很是憋闷。
朱大婶领着几位村里的堂客们在帮女儿整理嫁妆,眼泪虽然没有了,就算有,她也不能再在别人面前流了,她现在想的是如何高高兴兴地把女儿风风光光、快快乐乐地嫁出去,不能让人看笑话,更不能让人瞧不起。村里的几个堂客们有时难免要说点什么,她都装着没有听见,那些堂客们见人家主人都不在意,也就没那劲扯是非了。人都是这样,你越是在意别人说什么,别人就非说不可,直到说得你无颜面对;你越是不在意别人说什么,大大方方地让着她们说,她们倒是觉得自讨没趣,也就偃旗息鼓,不再说什么了。朱伯母嫁到这个村里几十年了,人情世故,是非黑白,人心正邪还是掌握得清楚明白的。
朱思雅一直没去省城的学校上学,李浩明也一直联系不上,杨耀国就像一只失群的孤雁,形单影只,心神不宁;朱思雅的无端消失,李浩明的失联,搅得杨耀国寝食难安,他就像一只无头苍蝇一样,在两个学校里游荡,可是,依然不见朱思雅的踪影。
杨耀国不是个傻子,更不是个木头人,他隐约地感知到,朱思雅家里肯定发生了重大变故,幸好,今天是最后一天的考试,他准备明天一早就回村,到时,一切都会真相大白,所有的担忧都会化为乌有。
李浩明经过固定电话店的时候,店主很着急地说,浩明,那个叫杨耀国的不停地打电话找你,还留了他们学校宿舍的电话,你咋就不回一个电话呢。
李浩明不是不想回电话,而是这个电话不知道怎么回,他笑着说,还是那句话,他打电话来,你就说我去茶场了。
“那好吧,真不懂你们这些后生,一个个奇怪得很。”店老板无奈地说。
李浩明事实上也是在等,在等一个木已成舟,生米煮成熟饭的日子,也许过了明天,一切都会迎刃而解了;也许就在明天,杨耀国会鬼使神差地回来,真相就会大白,有些事儿谁也说不准,只有命中能注定。
朱思雅平静的表面掩饰不了翻江倒海的内心躁动,明天就是自己的大喜日子了,可是,谁能知道到底是喜还是悲?谁知道杨耀国会回还是不回,万一真被他撞上了,自己又该如何应对?
朱思雅反复问自己,车到山前必有路。明天的我真的有路吗?人逢喜事精神爽,明天的我会真的爽吗?
朱伯母见女儿在发呆,默默地走过去,抚摩着她的背说,思雅,人各有命,什么也别想了,高高兴兴把自己嫁出去比什么都要紧,女人这一辈子就这么一次,睡吧,不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