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不要不要阿狸！”
小孩儿紧紧地抱着秦九黎的胳膊，害怕又绝望地再次哭了起来，小身子一抽一抽道：“阿狸会乖乖，会是听姐姐的话，姐姐不要丢掉阿狸，阿狸不要做没娘的野孩子。”
秦九黎被他哭得心肝搅起，再三保证自己只是因为有事要做所以才暂时将他托付给别人照顾，并不是要丢下他，等她做完了事，就会马上把他接到自己身边。然而，小不点儿的哭声却还是止不住。
他眼睛已经肿了，眼泪快要流干了，声音也嘶哑了，要不再止哭，唯恐伤身。
秦九黎无奈，只好求救似的看向立在一旁默不作声的“先生”。
先生面色清泠，微拧了下眉淡淡道：“阿狸。”
这一回小不点儿却完全不给他面子，对他的声音恍若未闻，该怎么哭继续怎么哭。
先生抿了下唇，似乎隐隐有些怒意。
秦九黎暗道这人似乎很是严格，忙又将怀中的小不点儿给搂紧了一些，越发放柔了声音安慰。
先生冷冷道：“你若再哭，今后便不必同你姐姐见面了。”
秦小狸“呜咽”一声，骤然瞪大了眼睛，一面惊恐地连连摇头道：“不要不要！”一面手脚并用地爬到秦九黎身上凌空悬着，搂紧了她的脖子整个人往她怀中挤，那拼命的劲儿，像恨不得能把自己挤扁了好贴在她身上似的。
秦九黎有些心疼，不由得幽怨地看了那位将小不点儿给吓着了的先生。
先生淡淡道：“这不就不哭了。”
秦九黎一愣，这才反应过来，小不点儿已经止住了哭声。
先生没再看她，目光落到了一旁的君羽身上，眉头轻轻地蹙了下，“你不在闲王身边跟着，跑回来做什么？”
他的声音有些严厉，君羽不安道：“我……带夫人来，见见阿狸。”
这件事情是他自作主张，直接将人带了过来，本以为……先生会高兴的，可如今听他的语气，似乎并不乐意夫人过来，想到直接好不容易自作主张一次，但有可能这一次是错的，君羽面色便不由得白了一白，神色越发不安起来。
秦九黎微微有些惊讶。自她认识君羽，君羽一直都是从容淡定的，可站在这位“先生”面前，他却全身僵硬，神情紧张。
她轻拍着小不点儿背脊的手不由缓了两分，暗暗打量起那位先生来。
那喷身量同严深差不多少，只是容貌极其昳丽，面色雪白，神色清冷不苟言笑，再加上一袭白衣，竟似方外之人，叫人有些不敢直视。
只是……
秦九黎微微地蹙了蹙眉，她能确定自己绝对没有见过这个人，可不知道为什么，心中却又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她竟有那么一刹，猜测这个人会不会是严深。
大概是察觉到她的目光，那人回过头来。
四目相对，秦九黎被他冰冷的毫无情绪的目光激得一凛，那一刹的怀疑瞬间就消散了。
这人绝不是严深或者君凛！
那人的目光也仅仅只在她的身上落了一刻，便转开了脸，举步朝堂内走去。
君羽局促不安地同秦九黎躬身一礼道：“夫人，我先过去一会儿。”
秦九黎点头，君羽便局促地追着那人跑了去。
秦九黎看了一阵儿，低头问小不点儿：“阿狸可知道，那位先生叫什么名字？”
秦小狸摇头，圆圆的脑袋的怀里左右滚了两下，茫然道：“先生就是先生啊。”
秦九黎道：“别人都叫他先生吗？”
小不点儿眨着眼睛，重重地点了点头。
“那阿狸有没有听到你严深哥哥叫他什么？”
小不点儿摇头，糯糯道：“阿狸不知道，阿狸没有见过他们在一起。”
秦九黎眉心轻蹙，“是你严深哥哥没有回来，还是那位先生并不是一直在这里？”
小不点儿道：“先生经常要出门。”
秦九黎敛眸，想来应该是两人的时间错开了。
“那……阿狸在这里见到过你严深哥哥吗？”
“见过的！”小不点儿脆脆道。
秦九黎心口自由自主的一跳，恍惚问：“什么时候见的？”
秦小狸用两根食指纠结地缠绕着秦九黎的衣裳，犹豫道：“……严哥哥，不让阿狸告诉姐姐……”
秦九黎：“……连姐姐都不能告诉？”
小不点儿闷闷地点了点头，“阿狸已经答应严哥哥了，不能言而无信。”
秦九黎的眉头动了动，语调微微扬起：“你这团子，小小年纪的，竟然也会说做人不能言而无信了？”
“阿狸很聪明的！”小不点儿挺直了背脊，不客气的一本正经夸奖自己。
秦九黎对他的小模样逗笑，“这话是谁教你的？”
“严哥哥呀。”
秦九黎心间又是微微一动。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严深这个人，这个名字几乎每时每刻都在出现，如影随形，根本没有办法隔绝。
一开始，她以为离开了安陵，天高水阔，又有谢景和长平军的那些事情横亘在中间，想要再见定是十分不易，却没想到严深竟在谢景的看守羁押中脱了身，还胆大包天，直接跑到了栎阳，跑到了谢景眼皮子底下来。
那日摘星楼中说的那些话，她一心用去关注陇西的税案，却没想到严深竟也跟陇西有关。
秦九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止住那些不受控制般从脑子里跑出来的念头，稳了稳心神，继续同小不点儿道：“那刚才的那位先生，是在教阿狸读书吗？”
秦小狸点头，夸赞道：“先生很厉害的！”
小不点儿的眼睛一闪一闪的格外明亮，这语气跟他夸自己的时候一模一样，足可见这些日子他同那位先生相处得十分融洽。
明明是那样清冷的一个人……
秦九黎的眉头不由得轻轻挑起，“阿狸很喜欢刚才的那个人？”
小不点儿重重地点头。
秦九黎奇道：“他那个样子，冷冰冰的，你不怕他？”
“不怕的。”秦小狸郑重道，“先生是好人，和严哥哥一样！”
小孩子的感觉往往最是灵敏，秦九黎心中虽然对此人有着重重疑惑，却也相信有那种出尘气质的人，定不是个坏人。
只是……
他到底是谁？
秦九黎把她能想到的所有能想到的举足轻重的人都想了一遍，也没觉得他可能和哪个人相像，只好暂且放下这事。
或许，可以等回头问问君羽。
……
秦九黎陪着小不点儿看了两个时辰的书，然后突然的一刹，她的肚子发出了“咕”的一声鸣叫。
小不点儿放下书，好奇地眨巴两下眼睛道：“姐姐，你的肚肚在说它饿了。”
秦九黎微窘，这才想起上午处理了谢景留下来监视她的两个人之后就匆匆叫君羽带她到这边来了，倒是忘了用午饭。
先前一直在同小不点儿说话，倒也没觉得饿，然而此刻身体却做出了最诚实的反应。
她干笑一声，想着过不了多久就该走了，于是准备说自己不饿，却没想刚笑着说个“我”字，背后竟突然冷不丁地响起一道毫无温度的声音问：“你没吃午饭？”
秦九黎完全没有察觉到身后有人，骤然听到这么的一声儿，顿时生出一种魂儿都要给吓出去了的错觉。
心口“扑通”“扑通”猛烈地跳了好几下，她的心才终于落回实处，起身转过去看向说话的那人。因为不知道该称呼什么好，便干脆没有称呼，只微微的躬了躬身，做了个礼。
那人眉头轻蹙一下，似乎有些不满她问礼，不怎么情愿的后退一步也还了一礼。
出于面前这人对小不点儿有授业之恩，秦九黎牵扯嘴角露出了几分笑意道：“先生有什么事吗？”
那人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阵儿，再一次道：“你没有吃饭？”
“……”秦九黎有些反应不过来，半晌后才愣愣的“啊？”了一声，向他投去疑惑的目光。
那人皱着眉，似乎很不喜她这般接不上话的模样，回身冲正堂的方向扬声叫道：“君羽。”
君羽从正堂里闪身出来，立在那人跟前儿小心翼翼地觑了他一眼，垂眼躬身道：“先生有什么吩咐？”
秦九黎也聚精凝，正猜测那人前一刻分明还同她说吃饭的问题来着，后一刻怎么就去叫君羽了，就听见他问：“你中午没有吃饭？”
君羽身子一僵，愣住了。
秦九黎身子也是一僵，同样愣住。
所以，是看她畏畏缩缩，没有正面回答他的话，所以不耐烦的找另外一个人问吗？
秦九黎心中惊疑，只听君羽小声道：“中午太忙，忘了……我……”
那人眉头拧得又深了一分，面上隐有怒气，只是压抑着没有发作，沉声道：“去叫人做饭。两份。”
君羽眼神飞快地扫过秦九黎，急急应了声“是”，小跑着去了。
秦九黎一下就对君羽生出几分愧疚来，那青年方才看她的那一眼实在是太可怜兮兮的了。她完全没有想到，不过是一顿饭忘了吃，在这里却像是犯了多大的错似的。
这人实在太过严厉！
秦九黎默默想着，忍不住道：“我不饿，就不劳烦了。”
那人回头看她一眼，转身便走了，像没听见她的话似的。
秦九黎有一种心口被什么东西堵着了的忧郁感。
这人！简直！
向来，她才是那个看人一眼，不说话，然后掉头离开，留下对方站在原地的人，然而此刻角色反转，实在有些让人猝不及防，不知该摆出一副什么样的情态来。
过了好一阵儿，她才被小不点儿拉着衣角回过神来。
“姐姐，先生走了。”
秦九黎收回盯着正堂的目光，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重新坐回石桌旁，拿了书教小不点儿念。
然而，这次却是无论如何也聚不了神了，她脑子里全是刚才那人的冷眼，实在懊恼得很。
正神思恍惚，不想耳边竟冷不丁的传来小不点儿带着笑意的糯糯的声音道：“姐姐，你是不是看上先生了？”
秦九黎整个脑子“轰”的一声，惊愕的低下头去看他，“你说什么？”
小不点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笑嘻嘻的又说了一遍：“姐姐你是不是喜欢先生？”
秦九黎有一刹那的说不出话来，倒不是被戳中了心事，而是惊讶于一个五六岁的小孩子，竟然还懂喜欢不喜欢这事情？
她惊奇的将面前的小团子上下打量了一番问：“这话是谁教你的？”
小不点儿眨巴眨巴眼睛，脆脆的道：“是先生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