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馆大夫愣住了,还没等愣过神,便听女子道:“可有干净的匕首?”
他张了张嘴还没有说话,陆澄观已经从从袖中拿出了一把匕首来递给她。
“我今早用烈酒清洗过的。”
秦九黎点头接过。
医馆大夫眼见着她就要拿刀往那小孩儿的腿上割,刚才那一刻还在想这女子或许真的是一个医术高明的大夫,这一刻就被她这一番动作吓得一个激灵,尖声惊叫道:“你干什么?”
秦九黎不语,将小孩儿被碎骨刺穿的一块皮肉给割开了。
大夫吓得一声尖叫,就要冲过去阻止,陆澄观眼疾手快,将人拉住,“您看放心好了,她真的是大夫。”
医馆大夫急了,“就算真的是大夫也不能这么胡来呀,本来那孩子断腿就已经很可怜了,怎么还……怎么还……这怕是痛都都要痛死了!”
陆澄观颇为无语,“你看吗孩子,这不是吭都没吭一声吗?痛什么痛!”
他这一说,医馆大夫才猛地发现那小孩儿完全没有反应,顿时大惊道:“怎么没有反应?他是不是死了?”
陆澄观:“……没死,被秦姑娘封闭了感识,察觉不到痛而已。”
医馆大夫一脸不信,就要向前冲去,陆澄观沉声道:“医治途中不可被人惊扰。”
医馆大夫道:“我不惊扰,我看看他还活着没活!”
陆澄观:“……”
行吧,若非他刚巧听过嵬山有这门技法,此刻恐怕也是如这老头儿一般惊诧的。
医馆大夫几乎着过去探小孩儿的鼻息的。
有!
脖颈动脉。
有!
心跳。
也有!
这个小孩儿竟然还活着?这个女人竟然真的把人的感识给封闭了。
他眼睁睁看着秦九黎一脸冷色的切开人的皮肉,将断裂得戳到肉外的骨头给按了进去,然后取出一根极细的银针,看向陆澄观。
“你去洗手,然后来帮我。”
陆澄观十分听话的洗了手,走到秦九黎身边。
秦九黎将一枚细长的银针给了他,道:“他的骨头裂得太厉害,只能暂时用银针重新连在一起,待愈合后,再将银针取出,我内力微薄,穿不过去。”
陆澄观微微惊讶,“你没有内力?”
但凡修习高深医术,必要修习内力同医术相辅相成,她堂堂一个嵬山弟子,竟内力微薄?想当初秦氏九黎,那却是一根银针能穿透人体的,
秦九黎幽幽看他一眼,催促道:“快点!”
秦小花的这副身子,实在不是练功的料,都已经半年了,却依旧只有一点点微薄的内力,根本无用!
陆澄观心中虽然有疑,却也并未过多纠结,手指翻转间,依着她的话将一枚银针刺入两块断裂的骨头中间。
碎骨合拢,秦九黎松了口气,向那医馆大夫道:“可有缝合伤处的针线?”
大夫讷讷点头,神情愕愕的同手同脚去拿东西去了。
陆澄观挑眉,道:“你好像把那老先生给吓着了。”
秦九黎依旧垂眸注视这小孩儿腿上的伤口,口中淡淡道:“你怎么没有被吓到?”
陆澄观“嘁”了一声,“我的医术虽然只比你差了那么一点点,但我好歹也是谢府的座上宾,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就被吓到?”
秦九黎甩了他一个白眼,医馆大夫就把缝合针线给拿来了,还十分贴心的带了棉花和镊子。
秦九黎道过谢,便将那被刺透和被她划破的皮肉像缝补衣裳一般一针一针地缝合起来,鲜红的血在她本就已经被染成红色的手上又渡了一层殷红,看得陆澄观背脊一怵。
他一个大男人,看着都有些受不了了,这小女子竟眼睛都不眨一下!
这当真是个女人吗?
他内里一阵唏嘘感叹,身子却突然被重力拉到了一旁,医馆大夫满脸不悦地看着他道:“你愣在这里做什么,赶紧让让,别碍事。”
碍事?
他碍事?
陆澄观眼眸大睁着张了张嘴,话还没说出来,那老大夫就已经占了他先前的位置,蹲去了秦九黎的身旁,用镊子夹着棉花浸湿了水擦拭着伤处周围的血,正要去拿自己准备的止血药,便听身旁的女子道:“用这个吧。”
他一愣,见女子正示意先前她拿出来的放在一旁的小瓶子。
那小瓶子里竟也是止血的药吗?
因为有了先前的银针封闭感识,又亲眼见到了她诡异的接骨手法,老大夫打从心底里信服了这个年纪轻轻的女子。
药粉一碰到伤口,鲜血立即止住不再外沁,老大夫心中剧震,惊讶的看了看手头的小瓶子。
药效竟这样好!
他张了张口,想要询问的欲望几乎要冲破喉咙,然而,看见秦九黎垂头专心的将缝合针线穿过伤口,他又赶紧压下了那些汹涌的困惑,赶紧提了下神,小心翼翼的一边擦拭着血迹,一边将止血药粉洒上。
他动作娴熟,有条不紊,一点儿也没有打扰到秦九黎缝合的动作,待秦九黎缝合完毕,小孩儿那只血淋淋的腿已然干干净净。
秦九黎松了一口气,起身净了手,这才微微同那医馆老大夫颔首道:“多谢。”
老大夫惶恐,“不敢不敢,先前不识姑娘医术竟这样高明,多有得罪,还望勿要怪罪啊!”
“您客气了。”秦九黎将小孩儿胸口处的银针取下,“后边儿的事还要麻烦您来,给他好好固定一下不要乱动。另外,他胸口处被马蹄踹了一下,体内会产生淤血,今日五脏的损耗太大,不宜再刺激,明日我再来助他排淤。”
老大夫连连点头,目光却盯着她手中的银针,“这……”
秦九黎自是知道他心中所想,正想说这套针法不易,便听旁边陆澄观幽幽的声音响了起来,“这套针法,没个二三十年是学不会的,除了对每一个穴道,每一条经脉的准确判断,每一次入针几分,还都有精确的把握,并且在时间间隔上亦有要求,其复杂程度,基本没几人能学得会。”
老大夫露出一抹失望之色。
秦九黎沉沉地看了陆澄观一眼,陆澄观也正好向她看来,两人目光相接,秦九黎顿时触到了他眼中的审视。
陆澄观说得一点儿都没有错。这套针法,非二三十年不能成,师父说她天生便是医者,所以她仅用了十年。
可是,她现在这副身体,才十七岁,且秦小花仅仅只有十二岁之后的记忆。
所以,五年学成……?
这天赋实在太过吓人了!
陆澄观大概也是想到了这里,看向她的目光里全是震惊。
“你……”
世上该不会真的有如此妖孽吧?
秦九黎面颊微红,干咳一声,违心道:“我是学得快了一点点。”
陆澄观突然有些说不出话来。
一点点?
岂止是一点点!
……
秦九黎说不去齐府,就真的不去,去了栎阳城最繁华的大雅之所——摘星楼酒肆。
之所以说是大雅之所,乃是因为摘星楼明文规定,非世家名人,风流雅士皆不得入内。是以,能进入摘星楼者,皆是名士贵女,或论政论学,或品茶说酒,或投壶堵棋,或要个隔间互通辛秘。如此,摘星楼便成为了栎阳,乃至整个大晋最大的消息场。
秦九黎从前是摘星楼的常客,只是,如今换了张脸,却被人拦在了门外问她要令笺。
这令笺乃是摘星楼的通行令,无令笺着可由有令笺者带入,若摘星楼认为此无令笺者够了资格,便会赠送一块令笺。若无令笺,又无人带同,便进去不得。
秦九黎一时忘了这茬,只觉这一趟来得很不是时候,正想着下次弄快令笺再来,眼前就垂下来一块碧玉色的刻着摘星二字的小令。
门侍见着来人,立即恭敬一揖道:“陆先生。”
陆澄观笑嘻嘻地冲秦九黎眨眼睛道:“你叫我一声陆哥哥,我就带你进去。”
秦九黎白她一眼,转身便走。
陆澄观忙拦住她的去路,“诶,你别走啊,不进去了吗?里边可好玩了。”
秦九黎面无表情道:“不进去。”
陆澄观道:“真的不进去?我不让你叫我哥哥了。”
秦九黎轻哼一声,做了个勉强的表情,转身摘星楼里去。
陆澄观一笑,跟在她身后。
哪知,刚要进去,却听远处一道急促的声音响起:“阿昭姑娘——”
秦九黎定睛看去,只见来人十八九左右的年纪,穿着谢府家仆的衣裳,知多半是谢如晦或者谢景知晓了齐府那事,所以派人寻了出来,顿时便没了要进摘星楼的兴趣。
那青年匆匆跑上前来,气喘吁吁道:“阿昭姑娘,我可算找到您了。”
“阿昭姑娘?”陆澄观手中的扇子往手中一敲,兴味道,“你不是叫小花的吗?原来还有这个名字。这个名字好!以后我便可以叫你阿昭了。”
秦九黎无语的看他一眼,旁边又响起那人心欣喜的惊叫声来。
“陆先生?您回来了?!”
陆澄观扇子一开,做出一副十分伤心的模样道:“小敬亭实在让我伤心,本公子这么俊俏一个人站在这里,你竟才看到。”
被叫做敬亭的青年面色羞红,忙一个劲儿的道歉。
“对不起陆先生,我方才一时着急,没看到您,真是对不起。”
秦九黎看陆澄观一眼。
陆澄观解释道:“这是谢府西院的小管事敬亭,姓柳,专门管着我们这些西院的门客,你一来就住去了内院,没见过他。”
秦九黎的眼睛眯了眯,颇为审视地将陆澄观上下打量了一遍,徐徐发问:“你怎么知道我在谢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