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九黎在安陵县府待了五天,第六天用晚饭的时候,谢景来同她说明日一早就要启程离开安陵县回栎阳,让她早些休息。
秦九黎心口一跳。
几天前在严家,谢景说过他来安陵县的目的就是为了长平军,如今却要回去,是长平军的事已经解决了?
不,这么短的时间,根本不可能!
想到这里,她有些惊慌的心才定了定,又反应过来自己方才的那阵惊慌实在没有缘由,长平军和她有什么关系?严深和她……
好吧,相处了这么久,也算是朋友了,确实是有些关系的。
谢景坐在她的对面,见她脸色变换,不由气恼。
这些日子,秦九黎一直对他冷面相待,只有在说到同严深相关的事,她的情绪才会有所波动,现如今这般,定是又想到了那人。
不过,没关系了,在他离开安陵县以后,他会立即送严深和严家人一起离开。
长平军的余孽,岂真有放过的道理!
只是,谢景没有想到的是,他还没有向严深动手,严深倒先来找他了。
他看着同墨敛缠斗在一处的人,面巾底下的虽然不是严深的脸,可严深的身形和那双眼睛,他是断然不会认错的。
当真可恶至极,该死!
……
院外响起喧闹的打斗声时,秦九黎正在沐浴,闻声一怔,花怜便道:“姑娘,我出去看看?”
秦九黎点头,过了一会儿,花怜回来道:“姑娘小心,有坏人闯进了府里,老爷和世子正在抓人呢。”
秦九黎心中一动。
“姑娘要不要把衣裳穿上?万一贼人闯进来的话就不好了。”花怜一边惊慌的说着,一边拿了屏风上搭着的一件衣裳上前。
秦九黎接过,道:“我这边没有事了,你快回屋去吧。”
花怜应了一声,往外走了两步,又回来了,担心道:“我还是在这里陪着姑娘吧。”
秦九黎一愣,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花怜。
小婢女十四五岁,圆脸,肉嘟嘟的,浓眉大眼,眼神清亮,一眼看上去便是个没有心计的善良的小女子。
此刻,小女子正用一种担心和略微害怕的眼神看着她,全然不做伪。
秦九黎眼眸微垂,道:“也行,现在出去好像也不怎么安全,你便同我待在一处吧。”
她这话将将说完,外边儿又是一阵哄闹。
她皱眉走至窗口查看,先前的那阵打斗声是在从另一个院子响起的,同她住的这边院子隔了一堵墙,完全看不见什么情况,只能听见墙那头闹哄哄的好像说,贼人逃了。
花怜重重地吐出一口气来,拍着心口道:“坏人被世子和老爷打走了。”
秦九黎心头掠过一缕复杂的情绪,沉默片刻,同花怜道:“好了,现在安全了,你不用陪着我了,回去吧。”
花怜乖巧道:“那姑娘早些休息。”
说罢便去开门,岂料,那门一开,刚好对上一片黑色的衣裳,门外竟站着一个人!
花怜吓得倒抽了一口气,瞳孔一睁就要呼叫出声,脖颈上便迅速挨了一记刀手。
小女子微张着嘴翻了个白眼,身子便软软地晕倒在地上。
来人将她拖去院中的花丛里,然后又倒回来进了屋。
秦九黎看着这眨眼间发生的事,本来就复杂的心情更加复杂了。
那人反手关了门,喘匀了一口气,然后回头深深地看向秦九黎道:“九九,多日不见,你可有想我?”
熟悉的声音低低地响起,秦九黎莫名就觉得有些怀念,怀念之后,又生出更加复杂的心境,她轻哼一声,故意做出一副没有认出他的冰冷的模样,道:“你是谁?”
严深一愣,继而从善如流地回:“你方才在屋内没有听见外头的动静吗?我是夜闯县府的小贼。”
那贼字刚刚落下,院中竟呼啦啦涌进来一片火光,十几个人执着火把将整个院子映照得通明。
秦九黎一惊,忙同他道:“快走。”
严深目光快速地搜寻着这间屋子,然后看到了屏风后边的浴桶。
秦九黎急道:“你怎么还不走,谢景马上就要搜过来了,要是再被他抓着,我可不救你了。”
“我倒是想走,可外头围得水泄不通,我实在是走投无路这才闯到你这里来的。”他一边说着脱了鞋,抬脚就往浴桶里钻。
秦九黎瞪大了眼眸,“你做什么?”
严深道:“借你这里躲一下。”
屋外已经响起了渐进的脚步声,秦九黎急道:“这里怎么躲得了人?”
“你也进来,他便发现不了了。”
就在这时,她的房门被“啪啪”敲响了,谢景的声音从外头传来,“秦姑娘。”
严深蹲在浴桶中,对秦九黎做了个她也到里头来的动作。
秦九黎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秦姑娘。”
谢景又拍了一次门,这次的声音却多了几分森肃。
秦九黎不耐烦地出声:“有什么事?”
回应她的是“哐当”的一声开门声,谢景竟直接闯了进来!
秦九黎脑子一空,大叫一声:“你进来做什么,出去!”几乎是一刹那,她将身上披着的轻纱外衫脱了下来,整个人迅速坐入浴桶中。
谢景刚迈过屏风,只见眼前一片红色轻衫闪过,然后便是女子在浴桶中围着轻衫背对着他惊慌模样。
他瞬间反应过来,秦九黎是在沐浴。
“滚出去!”秦九黎羞恼地怒喝。
谢景退到屏风之后,问:“今夜院子里进了贼,我怕他会躲到你这边来,方才听你语气不对,所以才闯了进来,冒犯之处,实在抱歉。”
秦九黎冷呵一声,“我语气怎么不对了?”
谢景敛眸。她的语气确实没什么不对,一向都是冷言冷语或者不耐烦同他说话,只是他笃定严深若是要藏,必定会选择这里,这才直接推门而入。
他不说话,秦九黎便再度不耐烦道:“你还有什么事?没事就出去。”
谢景的目光在屋子里逡巡了一番,梁上无人,床铺整洁,床底也躺不下人,整个屋子能够藏人之处便只有柜子里。
他毫不客气地打开了柜子,一个接一个的检查。
秦九黎怒道:“你怎么还不走?”
浴桶就只有这么点儿大,她几乎同严深贴在一处,若只是挤着还好,偏生两人的姿势极其尴尬,严深坐在下头,她要把脚放下去,就只能放在严深的腿上。
明明水已经不怎么热了,她却觉得烫得厉害,恨不得立即起来,或者把这人踹出去。
她是脑子抽了刚才那一刹才会帮着严深掩饰,让他被谢景抓去算了!
谢景没有在屋子里的任何地方发现踪迹,可心里却总觉得不安,他有一种严深就在这个屋子里的感觉。
别的地方都找了,那么,就只剩下一处……
他的目光落到屏风之后,浴桶虽然不大,但多挤一个人进去也是可以的。
他想起了自己刚进屋子时听到的那片响亮的水声,或许……
想到此处,他的眸色一暗,目光穿透屏风,沉声道:“侍奉你的那个婢女去哪儿了?”
秦九黎见他翻箱倒柜之后还没走,如今又问出这么一句来,知他定然是已经起疑,心跳不由加快,暗暗吸了口气道:“我不喜欢人侍奉沐浴,让她出去了。”
话刚说完,外头就有人禀报道:“世子,发现婢女花怜被人打晕在那边草丛中,院里其他地方没有找到贼人的踪迹。”
秦九黎心中又是一紧。
严深安抚的看着她。
秦九黎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耳中又传来谢景的声音:“水凉了,你该起来了。”
秦九黎心中“咯噔”一声,脸色一下变得极其难看。若说之前谢景只是有所怀疑,那么现在,他的怀疑已经确定了方向,就是浴桶!
只要她一起来,谢景势必会来查看,严深暴露无遗!
她狠吸了一口气,镇定道:“你在这里,我怎么起来穿衣?”
谢景道:“我让婢女将衣裳给你送进来。”
说着就吩咐了人去唤婢女来,秦九黎心提得老高,几乎能直接听见那砰砰乱跳的声音,空气中蓦地笼罩上一层密布了威压的紧张气氛,不过片刻,婢女来了。
秦九黎暗道要遭,这下是绝对没跑了,早知道最后严深也跑不掉,她就不该多做这一番的掩饰,白白让他占了便宜去。
更可恶的是,就在她这样想的时候,严深那厮竟捉住了她的脚踝。
秦九黎没忍住,一脚踹了过去,溅起哗啦一声水声和“哐当”一声人撞击在浴桶的声音。
谢景声音发紧,问:“怎么了?”
“没事。”
秦九黎道:“我要起身了,你让人我把床上的衣裳拿进来吧。”
婢女看了谢景一眼,得到示意,这才捧着衣裳进去,道:“奴婢伺候姑娘更衣。”
秦九黎见她眼神儿一个劲儿地往浴桶里瞧,便知她心中所想,当下冷了脸接过她手中的衣物,道:“不用,我不喜欢有人看着我穿衣,你转过去。”
婢女想起来的时候世子的侍卫同她说的事,不禁有些犹豫,“还是奴婢伺候姑娘吧。”
秦九黎沉下脸,缓缓道:“我说不用。”
婢女脸色一白,吓得忙背转了身子。
秦九黎起身穿衣,正想着要不要威胁下这个婢女,外头就突然传来一阵惊慌的动静。
随即,有人破门而入急急禀报道:“世子,发现贼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