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九黎在外边儿一下午,滴水未沾,饥肠辘辘。君羽也不知怎么发现的,出去一趟,竟带了吃食进来。小不点儿先前一直哭着也没有用饭,此刻有了秦九黎在跟前儿,小孩儿便乖乖巧巧的把饭给吃了。
秦九黎问过君羽严深去向,君羽只道公子有事出去,未曾言明是何事,去什么地方,也没说什么时候回来。
秦九黎便不再多问,想着凌寒在严深身边,那人身上有药,即便是严深突然毒发也来得及救治。
君羽见她无事,道了声“夫人早些休息”,就恭敬地退了出去。
夜深沉的时候,严深还没有回来。
秦九黎望着天边的那弯月,平静的心湖泛起几点涟漪。没有那人在耳边胡言乱语,她竟会觉得空气太过于寂静,似乎少了些东西。
习惯,真的是一个很可怕的东西,令人触不及防。
天明,严深还没有回来。
秦九黎强自平静的心不由生出了几分躁动,看过白熠的伤口后,轻手轻脚地出了门。门外是属于清晨的静,山间有风声鸟鸣,仿佛感觉不到一些人气,她却知晓,君羽他们定是在这附近守着的。
于是,她对着空气叫了一声:“君羽。”
果不其然,一道蓝色的影子从篱笆院外的一颗大树上翩然而下。
君羽年纪不大,身手却很好。
他落在秦九黎十步远的地方,而后行过去,恭敬道:“夫人有什么吩咐?”
秦九黎道:“我要出去一趟,烦请帮我照看下我两个弟弟。”
她昨日出去其实是找了一下午的草药的事君羽已经从那五人口中知晓,自然以为她这会儿又要去找药,想了想,道:“这山上土质平常,很难生长出奇珍灵药,夫人若是有什么需要,可以把药名给君羽,君羽寻人帮您找来。”
秦九黎刚想摇头,又顿住,道:“你来。”
她转身进屋,君羽跟在她身后。
秦九黎从柜子里取了纸笔,列了张单子给他。
君羽接过,一眼扫过去,都是些名贵的药材,可他同时也发现,这些药物大部分都有一个用处:解毒。
公子说她医明,治好了严家伯父的旧疾,比陆澄观公子尚要高出一分,他们都以为那只是误打误撞,公子有夸高的成分在里头,可就凭他手头的这张单子,他几乎可以断定,秦九黎是真的懂医。
“夫人这是,要炼制什么解毒的药?”
需要解毒的就只有公子一人,这是给公子的。
秦九黎点了下头,“这张单子上的药,每物三份,可以弄到吗?”
“夫人放心。”君羽小心将单子折起来收入怀中,“药物今天应该可到。”
秦九黎的眉心动了一下,道:“那单子上有两味药有些难找,寻常药铺可能没有卖的,需要通过别的途经,今天到不了也没有关系,后天也可以的。”
“夫人说的可是漱魂丹和千幻伽蓝?”
秦九黎微惊,“你习医?”
这两样药是已经炼制好的解毒圣品,甫一出现就早早被人买了去收入家中,若非关注医毒的人,根本不会知道还有这样的药物。
君羽抿了下唇,“……没有习医,只习过一些,浅薄的毒术。”
秦九黎又惊了一下,如此温润的一个少年,他竟是习毒的?
君羽看她神色,略有些忐忑的低声问:“夫人可是……厌恶习毒之人?”
当初,他习毒的时候,公子也是厌恶不许的,训斥他说此道非君子所为,收了他的书不许再学,便是现在,他也不敢在公子面前多用毒术。
秦九黎见他不安,忙摇头道:“怎会?医毒不分家,会医术的人大多通晓一些毒术,何况,术法都是死的,学医者或可害人,习毒者或可救人性命,正邪善恶全看修术法的人。你习毒术,也能更好的了解毒,更好的解毒。”
君羽眼中放出光芒,隐隐有些激动。
她这话同陆公子说得一样,他自己也如此认为的!
难得遇见知音,他心口突然生出了好多话想要吐露,可因着秦九黎的身份,他一时还没想好应该要先说哪一句,正心绪澎湃着,便听秦九黎问:“那你对钩沉之毒可有研究?”
君羽的目光一下暗淡下来,失落道:“我只听过戚氏的钩沉,却从未见过,而且我研习不够……目前还只能解一般的毒……”
少年咬了咬牙。
秦九黎轻叹一声,安慰他:“能解一般的毒也已经很不错了呢,你年纪尚小,还没见过多少毒,研习不够是正常的,等你再长大些,本事自然也会长了。”
君羽听她语重心长的模样,不由一愣,继而失笑,“夫人明明比我还小一岁,怎么说出来的话却像个长辈似的。”
“呃……”秦九黎又想起了她如今才十七年华,面上的神色僵了僵,继而脸色微红,很是尴尬地垂了眸。
君羽见状,胆子大了些,直言问道:“夫人要这些药物,可是为了公子的毒?”
秦九黎点头,“想要试试。”
也不知严深现在可还好……
君羽道:“凌寒身上有护心丹和解毒但,公子不会出事的,夫人宽心。”
骤然听到这安慰的话,秦九黎才知自己方才恍然未觉,竟把那句担心严深的话说出了口。
她本能的想说些担心严深只是医者应该挂心的话,可话还未出口,却听君羽接着道:“何况公子体质特殊,就算有些风险,最后也一定能逢凶化吉。”
秦九黎心想:体质再特殊,也不是百毒不侵,中了钩沉这样的戚氏秘毒还能逢凶化吉的那根本就是……
蓦地,她心神狠狠一怔,整个人都僵了一下。
她突然想起那时秦小狸中了蛇毒,严深给他吸毒,小不点儿体内尚有余毒需要救治,可严深却除了一开始有些中毒的症状,后来竟一点儿事都没有。
她怎么竟忘了严深体内又另外一种不知道什么东西的东西在,那东西虽然寒暑不定,对人体有百害,却刚刚好的有一利处,以毒融毒!
严深果真是个百毒不侵的体质!
心扉处犹如射进一道曙光,叫人豁然开朗,秦九黎情绪激动地看着君羽,“你是说,你是说严深或许可以自行解毒?”
君羽见她这般高兴,也稍稍勾了唇角,“公子先前也中过几次毒,每次都是有惊无险,陆公子便说,这世上大多数的毒药都奈何公子不得,只是,话虽日此,但这钩沉……也不知道这一次是不是也能如先前一般。”
“定是可以的。”秦九黎说得笃定。
君羽温和一笑,知她这话多半是说给她自己听的,不过,确实,一定可以的。公子从来都是有神明护佑,定能逢凶化吉。
秦九黎深深地吸了口气,复又问:“你可知,他体内的那股忽冷忽热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这回君羽却摇了摇头,“陆公子也说不知道。”
陆公子……是指陆澄观。她先前见陆澄观持着谢侯令,便自然以为陆澄观是谢侯府的人,严深定也跟谢侯府有关,可严深对待谢景并不客气,隐隐还有些敌意,如今谢景也带了人要抓叛党余孽,那么,陆澄观是否表面归附谢侯府,实际上,却是一颗埋在里边儿的棋呢?
“夫人?”
少年微带询问的声音响起。
秦九黎回过神来,“没事,我只是在想严深的毒。对了,我刚给你列的那些药,能找齐的话还是帮我找找,我先出去了。”
君羽一愣,“夫人还要出去吗?”
秦九黎迈步往外走,道:“我再上山看看。”
君羽见她执意,也不好阻拦,忙唤了昨日那五人出来道:“这些都是公子的护卫,让他们保护着夫人去吧。”
秦九黎道:“我带了他们走,你这边的人可够?”
君羽道:“够的。”
秦九黎便也就放心了,想了下,又问:“我可否依我自己心意使唤他们?”
“这是自然,您是夫人。”
君羽话音一落,那五人便单膝跪地道:“但凭夫人吩咐。”
秦九黎点头,忍不住挑眉看了君羽两眼。
他跟凌寒两个年纪都不大,可看起来,地位似乎都不低。且这两人,一个冷漠,一个温和,一个脾气坏得要死,动不动就炸毛拔剑,一个却让人如沐春风,待人和睦。如此迥然不同的两个人,严深到底是从哪里找来的?
君羽见她盯着自己,不由问:“夫人还有什么要吩咐的吗?”
“那倒没有,”秦九黎道,“只是觉得君羽你长得颇为眉清目秀,很是好看而已。”
话一出口,她就愣住了。
果然是同严深待的时间太长久了,竟也沾染了他的脾性,竟然去夸人家男子好看!当真是……
她掩饰着窘迫地揉了揉额,却看见君羽更加羞涩的红着一张脸。
少年慌乱地垂下眼眸躲开她的视线,半晌后才讷讷地从喉咙里挤出一句:“多,多谢夫人夸赞,其,其实公子以前的样貌,比君羽更加好看的。”
秦九黎突然就来了兴致,问:“他以前长什么样的?”
君羽也来了兴致,两眼放光道:“公子从前面如冠玉,风姿隽秀,是远近有名的美男子,想嫁给他的女子都可以从门前排十里长街了!家中每隔几日,便有人来明里暗里的说亲,那么多人,公子一个都没有看上。我们以前都以为公子不喜欢女子呢!”
他说起严深来两眼放光,可见是崇之甚深,不过……
远近有名?十里长街?家中?
她道:“你跟着他很久了吗?”
君羽道:“大概是三四岁的样子。”
秦九黎“哦”了一声,漫不经心道:“你家公子叫什么名字?”
“公子……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