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双双一走,严母也顾不得秦九黎了,生怕严双双像先前那次那样去了就不回来,忙急了追去。
赵雪乔冷哼了一声,嘀咕道:“最好走了就别回来。”
秦九黎知她好意,勾了勾唇。
赵雪乔看了眼桌上放着的那锭银子,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问:“你……真的要走啊?”
“嗯。”秦九黎点头。
赵雪乔见她似乎并没有多说的意思,便没再问,出了门就把这事儿告诉给了堂屋里坐着的三个男人。
严二一听便急了,“怎么还要走,上次不都说要成亲了吗?”
严深垂着眼眸,道:“那是故意说来骗谢景的。”
严二懵了,“骗他干嘛?”
赵雪乔白了他一眼,“就你傻,你妹妹都吃醋成这样了你还没明白过来为什么?”
“没明白,”严二摇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呀?”
赵雪乔曲起手指照着他额头上弹了一下,“你还真是个呆头鹅,没见那姓谢的看咱们嫂子的眼神不寻常吗?”
“你是说那姓谢的看上嫂子了呀?!”严二惊悚了,一拍桌子站起来,怒道,“好啊!我一看他那样子,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人,果真,花花肠子都打到别人家的媳妇儿身上去了。这次算他识趣自己走了,要不然,我非要大棍棒子撵他出去!”
他愤愤骂完,却见他哥一声不吭,顿时生出种恨铁不成钢的无奈,“哥,你媳妇儿又要跑了,你听见了吗?”
严深道:“听见了。”
“那你还这么无动于衷?”严二一副见了鬼的表情,“过了这个村儿可就没这个店儿了,嫂子这样好的人,以后可不一定能遇见。”
严深见他唉声叹气的模样,不由失笑,“你怎么比我还要愁?”
严二瘪了嘴,“我这不是替你愁嘛,要不然,爹又该骂我做兄弟的都不知道为你筹谋了。”
严深轻笑一声,起身。
严二问:“你要去找嫂子吗?”他总算体会到了几分欣慰,他哥要开窍了。
然而,严深却是拿了弓箭往外头走的,一边走一边道:“这个时候猎物都出来了,我去看看有没有什么好东西。”
严二简直说不出话来,半晌才从嗓子里挤出一句不敢置信的:“这个时候?你去打猎?有没有搞错啊,你媳妇儿都要没有!”
严深回头,深深地看他一眼,故作高深道:“须知,这天下间所有的事,都是天缘维系,时候未到,有些人,有些东西,便不是你的。”
严二听了个半懂半懂的,顺着道:“那什么时候才是时候到了?”
严深嘴角一勾,黄昏的光晕中,他的眼中却投映着万千星辰的光芒。
“快了……”
严二被他的话给弄懵了,“你说的……跟我说的是一回事吗?”
严深没有回,他的嘴角向上勾起,俊美的半张脸在这晚阳中映出温柔的光影,突然的,仿佛变了一个人。他背转过身子,大步跨出了这方狭小的院子。
严二愣了好大半晌,迟疑着问他媳妇儿:“你有没有觉得……刚才大哥好像不是大哥了?”
赵雪乔愣愣的摇头,“觉得。”
严二又问:“哪里不同?”
赵雪乔道:“好像……变英俊了……”
严二:“……好像,是吧。”
两个人都一副惶惶不知所以的模样,所以并没有看到,一旁一直没有说过话的严父面色异常。
他抬头望了眼天,心想:这天,大概是要起凤云了。
……
安陵县县府。
谢景听着陆放的话,眉心紧紧皱起。
“你是说,在这之前,陆澄观拿我侯府的令牌救的,就是秦姑娘?”
“是。”陆放点头哈腰,“当时属下不知秦姑娘的真实身份,还奇怪着陆先生怎么会救一个民女,却没想到原来秦姑娘也是府上的人,那就难怪了。”
谢景听了这话,眉心不仅没有松开,反而皱得越发沉了几分。
陆澄观是他招揽的人,令牌也是他给的,而秦九黎却是宁阁的人,隶属于他的父亲,照理来说,他们两人是决计不会相互认识的。那么,陆澄观为何要救人?
而且……严家多次牵涉其中……
谢景想到了严深。
他总觉得那个人似有几分面善,可他又着实不记得自己见过的人中,有哪个是脸上带疤的。只是没来由的,他从见严深的第一面起,就极其戒备那人,明明看上去是个乡野村夫,却总给他一种不能对其放松的警惕感。
陆放看出了他的面色有异,心头“咯噔”了一声,不安道:“世子,那秦姑娘身上没有令牌……莫不是……”
谢景按压额头的手蓦地一顿,声音瞬间转厉:“你说什么?”
陆放更加不安了,声音都开始发抖,“她、她当时来县府,说是……令牌丢了。”
谢景“蹭”的一下站了起来,“你竟然没有见到令牌就认定她是侯府的人?”
陆放暗道一声“不好”,慌得“噗通”一下跪倒在地,额头上瞬间沁出一身冷汗,慌忙道:“属下先前也是存着疑惑的,可她对侯府,对侯爷和世子的情况熟悉至极,不是府上的人根本就不可能知道,属下这才信了她。而且,而且她还说,这次是受了侯爷的命令,过来清查长平军余孽的。这是机密之事,外人绝对不可能知晓的!”
谢景本来已经生出的几乎就要确定秦九黎是假冒的宁阁的人的怀疑一下又被他的这句话压了回去。
是啊,长平军的事,确实是机密,外人是不可能知晓的。就连他,得知此事,也不过是刚好听到。又听闻陆澄观在这安陵县动用了谢侯令,想着这两件事情可以一起办了,这才来了安陵县。
那么,那人真的是宁阁的人吗?
不。
谢景皱着眉,突然叫了一声:“墨敛。”
一道阴风袭来,黑色的身影不知是从哪里来的,凭空出现在屋内。
陆放吓得腿都软了,只道是谢世子要处置了他,忙不迭的要解释求饶,然而才磕了个头,就听谢景沉声吩咐那人:“给父亲发信,问一问秦小花是不是宁阁的人,或者有没有派宁阁中的女子到安陵县来。”
或许,秦小花不是她真正的名字。
那叫墨敛的暗卫应了声“是”,风声一过,又不见了人影。
谢景这才看向瘫软在地的陆放,“起来吧,我并没有要向你问罪的意思,不过当下有件事要你去办。”
“世子尽管吩咐。”
谢景的眼睛微眯起来,声音沉沉:“十里坡秦家的人,带两个过来,我有话要问。另外,还有那个给严家看过病的大夫,一并带来。”
……
次日晨起,秦九黎同严家众人告辞。
谢景虽然走了,可她心头悬着的那口气却并没有落下。
她不是宁阁的人这件事只要谢景同谢如晦问一声便能知晓,一旦被揭穿,谢景必然来要找她问罪,所以当下是唯一的喘息之机。
严父叹了口气,没再阻挠,唉唉道:“行吧,丫头要去做自己的事,老头子也不强留了,就是事情要是做完了,有空回来看看。”
秦九黎微有几分诧异,她从来都没说过她是有事要去做的,严父竟看得出来。
未及多想,严深沉沉的目光就看了过来,道:“要是路上再遇到劫匪,可以回来。”
秦九黎瞪他一眼,旁人送别都是说好话,就这人,盼着她遇上劫匪似的。
严二和赵雪乔很是不舍,说她还没有看到肚子里的孩子降世呢。秦九黎失笑。
天下无不散之筵席,秦九黎觉得,这次是真的要告别了。
白马在田埂上留下一只只马蹄印子,朝阳初升,温暖的柔光洒落在秦九黎的一袭青衣上,同这乡野,确实格格不入。
严深忽然有一个强烈的念头。
如果,她能陪他到最后,他就……
他就……怎么样?
严深没来得及想出一句确切的话来,那青衫已然渐远。
严二叹了口气,“我有一种,秦姑娘这回是真走了的直觉。”
他没有再叫嫂子,他想那个人大概是真的无缘成为他们家的人。
赵雪乔觑了严深一眼,瞧瞧地抓了严二一把示意他别再说了,严二一看他哥的神情,立即抿紧了双唇,“那个……我去干活儿了,乔妹,你快回屋休息去吧,当心肚子。”
两人正要开溜,却蓦地见严深嘴角上弯了起来,脸上竟浮出了几分笑意,顿时面面相觑。
严二道:“哥,你不会是悲痛欲绝了吧?”
严深笑了,“你看我的样子像吗?”
不像。严二摇头,再试探道:“那你是……回光返照?”
严深没好气照着他脑门拍了一掌,“会不会说话?你哥活得好好的。”
“那……为什么……”
严二实在想不出值此忧伤之际,他哥怎么还能像个没事儿人一般笑得出来,至少,推己及人,要是是他媳妇儿跑了,他是绝对要把山都给哭崩的。
严深又是一声轻笑,笃定道:“她还会回来的。”
他不知道秦九黎跟谢景说了什么,但谢景生性多疑,绝不会就这样轻易被她骗过去,但凡有一点蛛丝马迹,他都是要回来的。
她如今这般着急着走,不也正是觉得谢景会回来吗?
而且,就算谢景不回来,他也想到了另外的法子。
……
他想要留住一个人,还没有留不住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