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默宁皱眉,严肃道:“没有同你玩闹,她自己医术虽然高明,但医者不自医,你又不是不知。”
陆澄观见他如此郑重,不禁收了戏谑之心,侧眸仔细一看秦九黎,这才发现她泛着红晕的面容下当真有些虚白。
“真病了?”
“没什么事,”秦九黎按捺着急促却又无力的呼吸,镇定地摇头道,“只是情绪激动,反应大了些,不必劳烦。”
陆澄观瞧了她片刻,“哦”的一声,回头朝君默宁一耸肩,摊手道:“你听见了,秦姑娘说了,没什么事,用不着看。”
君默宁眉目一凛,阴沉沉地盯着他。
陆澄观同他四目相对片刻,到底是败下阵来,举手投降道:“行行行,我看!我看成了吧?!”
君默宁冷冷地轻哼一声。
陆澄观回头向秦九黎投去一个无可奈何的眼神,苦着脸拉长声音道:“秦姑娘,赏个脸呗?”
秦九黎皱了皱眉,还想拒绝,君默宁凉凉的声音就在耳边响了起来,“九九就算不为我,也该让你父亲放心。”
秦九黎一怔,侧眸看向站在一旁满面担忧的秦颢,暗暗吸了口气,撩开了遮盖手腕儿的袖子。
然而陆澄观却并没有接住。
“父亲?”
那人瞪大了眼眸,惊讶的目光来回在秦九黎和秦颢之间逡巡,错愕道:“秦姑娘,这位先生是你……父亲?”
秦九黎点头,“嗯”了一声。
陆澄观作为君默宁的心腹,这件事迟早也会知道的。而君默宁救下她父亲这么多天也没有说明他的身份,已经是极为尊重她的了。
如此想着,她不禁看了君默宁一眼,正巧君默宁也在看她,两人目光相对,君默宁眉头轻抬,秦九黎收回目光,随即耳边就传来陆澄观惊乍的声音。
“这真的是你父亲?”陆澄观张大了嘴,目光炯炯地盯着秦颢,问的却是秦九黎。
秦九黎见他眉头拧起一个很是严肃的褶皱,眼中星芒闪烁,明显是对她父亲的身份有所猜测,或许他从前真见过……已经猜到……
她虽然能够说这是她父亲,可却是站在秦昭的身份上说的,正犹豫着是否要在旁人跟前儿暴露自己秦九黎的身份,便见君默宁冷着脸打断了陆澄观。
“看病。”
陆澄观挥手当没听见他的话,只看着秦颢道:“我怎么觉得,这位先生有几分面善,好似在哪里见过?”
秦九黎眸色一动,心道果然。
秦颢却面色平静,嘴角噙笑道:“老夫倒不记得有在哪里见过小友。”
“是吗?”陆澄观挑眉。
秦颢面不改色,“是的。”
陆澄观拱手一礼,请教道:“不知先生尊姓大名?”
秦颢默然,看向君默宁,眼神中带着几许问询的意思。
君默宁便冷着脸同那兴致勃勃的人再次道:“看病。”
这次的声音比先前还要冷上几分,颇有一种再不看病,他就要撵人的威胁感。
陆澄观三番两次被打断,不由得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咬牙道:“行!我先给你心上人看病,然后再同秦先生说话!”
他那声“秦先生”叫得似乎别有深意,又似乎什么意味也没有,不待人多想,已然大步走到了床边,直接将原本站在秦九黎身边的君默宁给挤开,动作豪放的一撸袖子伸出三根手指,特别郑重地按压在秦九黎露出的纤细的手腕儿上。
君默宁盯着他的手指,皱了皱眉。
陆澄观微眯起眼睛,神情怡然,已经做好了装模作样诊一番,然后随口说几句话就可以了的准备,毕竟秦九黎在医术上的造诣要比他高出许多,若当真有问题,秦九黎自己必然也能发现,根本用不着他。
然而,这一诊,没想却真叫他发现了问题。
秦颢一直关注着他的一举一动,见他眉心一跳,面色渐变,心口也不由得“咯噔”一下,上前两步道:“小黎身子如何了?”
“小黎?”陆澄观回头看他,面上闪过诧异。
他脑中忽而闪过极为惊诧的一念。
很早之前,还在安陵县的时候,那时还是“严深”的君默宁就告诉过他“秦九黎”这个名字。只是,他那时口中虽说着借尸还魂,但心头从未真信过,自然当那名字是假的。后来到了栎阳谢府,秦九黎自称秦昭,他便越发肯定秦昭才是她真正的名字,可如今……
秦昭的父亲竟然叫她……小黎?
秦……九黎?
陆澄观背心倏地蹿过一阵阴冷的麻意,僵着脸朝秦九黎投入不可思议的惊悚目光。
面前的这位脉搏跳动得十分正常,毫无一丝鬼样儿的女子,真的会是那个已经死得不能再死的秦氏九黎?
若是。那她当初是……假死?
不!
陆澄观头皮一麻,目光紧紧盯着秦九黎的脸。
不论是从脉搏上看还是从身体亦或者面容看,面前这位,真真切切是个十七八岁的妙龄女子,而那位秦氏九黎,成名之时就已经是十七岁的,年纪全然不对。
那么……还当真是借尸还魂?
且若秦昭当真是秦九黎,那她的父亲岂不是……
见鬼!
还一见就是两只!
陆澄观抹了把额头上并不存在的冷汗,然后用极其诡异的目光将秦九黎上下打量了几个来回,艰难地吞了下唾沫星子,试探道:“阿昭?”
“嗯?”秦九黎应了一声。
陆澄观点了点头,深吸一口气,又叫:“秦……九黎?”
秦九黎的眸色深深,同陆澄观四目相对,在陆澄观惊悚的目光下,再次郑重而又平静的点了点头。
“嗯。”
陆澄观:“……”
所以,他今天一定是没有睡醒,现在都是在做梦是吧?
秦九黎盯着他的眼睛给了答案,“我是秦昭,也是秦九黎。”
陆澄观呆滞半晌,然后脑中突然蹿过一道明光,因为惊讶而微微张开的双唇“吧唧”一声合上,恍然大悟道:“我明白了。”
秦九黎道:“你明白什么了?”
陆澄观道:“秦昭是你,秦九黎也是你。”
秦九黎:“……”
她怎么觉得这人根本就没有懂得的她的意思,倒像是理解出了差错……
陆澄观回头向秦颢看了过去,道:“可否问先生一个问题?”
君默宁道:“你哪儿来的这么多问题?先给九九看病。”
“我这问题,就是问病的。”陆澄观道,“敢问先生,可也曾有过如秦姑娘这般的头痛之症?”
秦颢本已做好了他要再次问及他身份的准备,却没想只是这个,略略惊讶后道:“不曾。”
陆澄观点了点头,松了口气,暗道:“不曾也就对了。”
秦颢道:“什么?”
陆澄观一愣,反正过来是刚刚自己那心头默念的话说了出口,忙摆了摆手道:“没什么,没什么。那秦姑娘的母亲可有这病症?”
“也没有。”秦颢道。
陆澄观道:“那祖父祖母……”
“没有。”秦颢有些担忧了,拧眉道:“小黎这病……”
陆澄观再一次恍然大悟,长长地吸了一口气,“哈哈”笑道:“没什么,真没什么,我随便问问罢了。方才说到哪里了?哦对!秦姑娘的病。不是什么大问题,就是惯性头痛,很多人都有这毛病,或由忧思过甚引发,或是寒气入体,被外界的什么东西刺激到了引发。”
说起正事,他面色终于正经了两分。只是,君默宁却皱了眉道:“一般人并不会有这么大的反应,九九这个,不像是寻常的头痛。”
陆澄观翻了个白眼,“我话还没有说完呢,你着急什么?”
君默宁眸色泛冷:“……”
陆澄观哼哼一声,道:“这病,应该是打娘胎里就有的,若我猜得不错的话,你家中亲属中,也有人患有这等病症。”
他挑眉看向秦九黎,神情笃定。
秦九黎眸色动了一下,道:“你的意思是,这头痛是家族遗传?”
“不错。”陆澄观道。
秦九黎终于明白过来陆澄观想岔到哪里去,又为什么要问她父亲母亲祖父祖母是不是也有这等病症这些奇怪的问题了。
这病是家族遗传,她有头痛,而她的亲人却没有,只能说明,他们极有可能是没有血缘关系的。
陆澄观或已认出了父亲来,他们若没有血缘关系,那只能是两个结果,父亲是秦颢,她不是秦九黎,或者她是秦九黎而父亲不是秦颢。
而她如今样貌年纪同秦九黎千差万别,陆澄观自然更愿意相信一个人因为某些原因逃过了死劫,而不是缥缈惊悚的借尸还魂。
所以父亲是秦颢,而她只是秦昭。
秦九黎深深吸了一口气,心情颇有些微妙。
她不承认自己是秦九黎的时候,旁人都怀疑她是,她自己承认了,人家倒不相信了。
不过,陆澄观既愿意这样认为,她也不做多解释,而陆澄观见她毫无反应,也更加笃定自己的想法正确,“咳咳”一声接着自己方才的诊断一本正经道:“因着是娘胎里带出来的毛病,所以只能调养,不能根治。需得尽量控制情绪,切莫太过激动。其实这些也无需我多说,秦姑娘一代明医,哪里用得着我的指点。”
他说罢冲秦九黎挤了挤眉眼,然而,秦九黎却是垂着眼眸,根本没听见他的话。因为她忽而想到一件极重要的事。
家族遗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