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天旋地转的晕眩中，若华软软跌坐在地上，第一反应竟是北冥仙君疯了。
倘若不是疯了，他怎会提出如此要求？倘若不是疯了，他怎肯主动求娶一个自己根本不爱的女子？
可另一面她的心里却清楚得很，北冥没疯，且他此刻只怕比自己还要来得清醒。那么，究竟是什么促使得这个原本冷情寡淡的男子对自己这般百般维护，不惜赔上终身的幸福？
“本座猜，你此刻心中一定是在想，北冥明明不喜欢你，为何却肯求本座给你们赐婚吧？”
王母清冷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低沉的嗓音中充满了蛊惑的味道。
或许是出自于自尊，又或者是不愿被王母所要挟，若华抬头矢口否认道：“王母何以见得仙君不喜欢我呢？以仙君的性情，这世间的事倘若他不愿意，难道还能有人逼着他低头不成？”
王母淡淡含笑：“很好，若华。你如今竟学会在本座面前强词狡辩了呢。倘若本座只是一个老眼昏花的老太太，只怕真是要被你们给蒙骗过去了，只可惜本座从来不是那等昏庸无用之人。北冥此番求婚，固然是出于某种考量，但那个原因绝不会是因为他喜欢你。在这世上，真正令他心动难忘的女子实则另有其人。而这个人，你认识，本座亦很熟悉。你说，本座说的这些对与不对呢？”
若华满脸倔强地跪着，抿紧唇只是不说话，但苍白的脸色已然泄露了她的心事。
见她的反应，王母面露微笑，彷佛很是满意地继续道：“看来，你倒也不是个糊涂的。既然北冥的意中人是谁这件事你也清楚，便更不应该与本座作对了。你且仔细想想，你救了她，于你有什么好处？北冥眼中将永远只容得下她一个人，再无你一丝一毫的机会。而倘若你肯乖乖合作，一切便大不相同了。便退一万步讲，须知眼下不仅你的小命捏在本座手中，就连你那位心爱的北冥仙君的性命，也一并握在本座手掌心里呢。有道是，识时务者为俊杰，你是个聪明人，该懂得如何抉择的才是。”
若华抿唇许久才吐出一句：“那么，王母如何才肯放过我们呢？”
王母不由笑了，赞许般道：“唔，本座便知道你是个乖巧的孩子，而本座其实并无意伤你们的性命。相反，倘若你肯乖乖听话，本座还能赐你一段美满姻缘呢。”
美满姻缘四字便如一根利刺般狠狠扎入若华心头，她蓦地放声大笑，待笑过之后方凄然道：“美满姻缘？倘若在这段姻缘中，他并不爱我，而我亦为了一己私心谋害了曾经待我如亲人的好姐妹。如此一场藏污纳垢的交易，如何称得上是美满，如何可能得到幸福？我倒是觉得王母先前说得不错，这的确是一场天大的玩笑。仙君如是，我亦如逃不过这场莫大的悲哀。”
王母冷眼睨她，“哦，是么？倘若你觉得委屈，则大可以拒绝这门亲事，本座并不会强加于人。只是，你舍得么？”
王母观人于微，竟将若华的软肋扣得死死的。她算准了即便是若华知道真相，也绝舍不得拒绝这样的一门婚事。
在长久的沉默后，若华苦笑着回答：“王母说得没错，我果然是个没骨气的。明明知道这一切全是假的，明明知道仙君心中另有他属，但我仍旧舍不得拒绝这桩婚事。只是有些事，若华始终想不明白。”
王母颔首：“你说。”
“若华不明白，为何王母明明看出仙君别有用心，却仍旧答应了他的请求？而为何若华屡屡犯禁，险些坏了您的大事，您非但没有惩罚我，反而肯成全我的心事？若华虽年轻，但亦曾听人说起过王母当年的雷霆威仪、铁血手腕，何以肯对我这个小丫头手下留情？所有的这些，若华都想不明白。”
王母的目光似有些迷惘，彷佛沉浸在某段逝去的回忆中。她叹气道：“傻丫头，这世间的事，想得那样明白做什么？岂不闻难得糊涂、难得糊涂！偶尔糊涂一些，反倒能活得不那么痛苦。本座只想告诉你，虽则你觉得本座于辛夷之事的处置上显得十分无情，但即便是本座亦有许多无能为力之事。赦免你的罪，一半是看在辛夷的面上，一半则是看在你乳娘的份上。你或许并不知道，你的乳娘曾是本座昔日在下界的闺中密友。贵为天界女仙之主，本座看似风光无限，实则亦有许多无奈之处。在这世上，能被本座视若朋友的人并不多，而你乳娘则算是其中为数不多的一个。只要你肯安分守己，不再插手辛夷之事，看在你乳娘的份上，本座亦不会过分为难你。”
若华讥讽一笑道：“如此，若华还该谢过王母的不杀之恩了么？”
对于她的讥讽与不满，王母只作不觉，淡淡道：“你不必谢本座，此事的造化全在你自己，并不在本座。倘若你不听劝诫，再敢轻举妄动，则不止是你，连同北冥，本座都会一并除去。你不必怀疑本座的决心，正如你方才所言，昔年本座行事的狠辣铁腕你亦曾听闻。到了必要之时，连陪伴数百年的弟子本座都能舍弃，更何况是你一个小小的故人之女！”
若华不由气结：“王母，你……”
王母浑不以为意地淡笑道：“怎么，才受了劝诫就浑忘了规矩了？又或者，你是希望站在门外等你的男子与你一起悄无声息地死在这里？”
面上虽带笑，但王母的眸光如冰雪般严寒刺骨，殊无半分笑意。
若华便知道，她不是在玩笑，而是说真的。倘若自己不识趣，她真会取自己和北冥的性命。
心下一个激灵，她警醒过来，惶恐道：“若华该死，求王母恕罪。”
手腕一凉，却是王母亲自搀扶了她起来，她轻柔道：“快要大喜的人了，怎能一口一个该死的挂在嘴上？本座可还等着要做你和北冥的媒人，讨上一杯喜酒喝呢。说起来，你们四姐妹中，倒属你最有福气。且瞧瞧眼下的局面，翩翩只怕是不中用了，素锦亦难逃罪责。而瑞珠即便不受牵累，只怕日子也会大不如从前。唯独你，借了辛夷的光，从此平步青云不说，还觅得一位好夫婿。若华，这些可都是你的福气，你该珍惜才是。”
如此恩威并重，便是要提醒若华，别失了自己的本分，丢了眼前的幸福。
若华心知肚明，心事重重地应下了。王母见说得差不多了，便也不再挽留，吩咐她自行离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