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身上冷汗涔涔,想着自己正是得宠的时候,以前也常常这么不讲规矩,他都从来不怪罪,怎的今日出去了一趟,就全变了?
萧乾并未扶起她,只淡淡道:“平身吧。”
萧乾大步进了殿中,由内侍帮忙,换上了深紫色的锦袍。
玉妃上前帮他系上玉带,萧乾并未拒绝。玉妃见他面色并无异样,这才放下心来,“皇上今儿个是怎的心情不好?”
萧乾长长地叹了口气,眉目间竟有萧索之意。“没什么不好的。”
他拍了拍玉妃细腻的脸颊,淡淡道:“其实朕今日是见着了那猫眼石了的,但是,那是另一个女子的心爱之物,她亦十分珍视,朕不忍夺人所爱。”
玉妃闻言,另一个女子?她小心翼翼地抬眸,瞧见萧乾面上似有向往和希冀,她心里咯噔一下。
秋日的京城,天空蓝得透明,太阳暖暖的晒着。早晨,正是城郊农民赶集最热闹的时候,人们摩肩接踵,队伍缓缓行进。
人群中有一个独特的人,他背上背着一个陈旧的背篓,里面长年累月装着些草药。
他手上展开了一张画纸,到处问人,是否见过画中的女子。
“去去去,我没见过,你走开,别耽误我做生意。”每一个摊主都不耐烦地摆手,将广慈赶开。
有一个正在做馄饨的男子看了那画一眼,嘿嘿直笑,调侃道:“我说你该不会是花和尚吧?怎么的自己是个光头的出家人,却到处找女人!”
广慈一听这话,细白的脸羞得通红,不好意思地合上了画卷,那卖馄饨的男子见他居然害羞,拍手哈哈大笑,“自己都跟个娘们儿似的,居然还找画中的娘们。”
一旁的食客们见状,都笑了起来,对着广慈指指点点。
广慈讪讪地离开了,又去别处寻找。
当他走在人群中慢慢移动时,一旁一个老太不小心被人撞倒,一下子歪在地上起不来。
“哎呦,哎呦我老太婆呀!”老人跌倒在地,当即大哭出声,四周环望着,却不见有人停下脚步。
广慈闻声,连忙穿过人群走了过去,将那耄耋老人扶了起来。
他一脸的担忧,关切地问:“婆婆,您怎么样?摔着哪里了?”
那老人踉踉跄跄地站了起来,缓过劲儿来以后,却突然变了脸色,“哎呦,哎呦你作死呀,你把我撞到半天,才晓得要把我老婆子扶起来呀,你这个黑良心的人呀!”
广慈一愣,顿时错愕了,清秀的面上闪过不解,“婆婆,您这是何故?”
那耄耋老人突然又坐在地上了,哭天抢地道:“大家伙儿都过来瞧瞧看哪,这个该死的人他撞倒了我,居然还不承认,可怜我老婆子孤苦无依,老头子去了,儿女们个个都是白眼狼,我可怎么办呐,疼死我了……”
人们都围了过来,指着广慈和老太太窃窃私语,一时间众说纷纭,大家莫衷一是。
广慈听到人们的议论,清秀的面上闪过懊恼,他从小便在深山里出生长大,极少外出,从不知道人世如此复杂,还可以发生这样不可思议的事情。
旁边有一个妇女指着广慈骂道:“我还以为和尚都是一心向善的呢,看来也不尽然,你就是个坏心肠的!”
旁边有一个书生毫无心机道:“不是他推倒的,我看见了的,是另一个长着一脸大胡子的男人,你们都冤枉小师父了。”
广慈对他投去感激的目光,他将那书生拉到老人面前,天真道:“你把你刚才说的话,再跟这个婆婆说一遍,就算是为我作证了。”
那书生挠了挠头,还没说什么,那老人便又撒起泼来,哭天抢地的,硬是要广慈赔偿他。
广慈听得直皱眉,他拿出了袖中的五个铜板,为难地递给了老人,“婆婆,这是我全部的钱了,给您。”
那老婆子停止哭闹,吊起三角眼瞟了一眼广慈的手,一看居然只有三五个铜板,顿时气不打一处来,疯狂地以头撞地,把石子路都磕得渗出点点血丝。
路人都倒吸一口气,更加谴责广慈起来。
广慈见不得老人受苦,连忙要去将她搀扶起来,她却兀自挣扎起来,大喊大叫道:“你是要杀人灭口吗?你是想害死我老婆子吗?”
“不就是想讹几两银子吗,拿去!”人群中一道突兀的女声传来,“啪”一声,那老婆婆面前便多了一个荷包。
那荷包一看便知是镶了金线的,看起来也是鼓鼓的。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是一个蒙着轻薄面纱的女子,身后跟着两个端庄大方的侍女,一看便知是显赫人家出来的。
老婆婆回过神来,快速打开那荷包,竟倒出了一荷包的白花花的银子,简直要闪瞎了她的狗眼。
众人都大吃一惊,他们中很多人,劳累了一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多钱。其中一人声音响亮道:“宣城那边传出了一种说法,出手阔绰,仗义行侠,便可称之为土豪,哈哈,这位夫人,你是个女土豪吧?”
御盈头上挽了妇人髻,不难判断出她是嫁为人妇了的。她不屑地看了那老婆婆一眼,哼道:“本夫人出手确实阔绰,但不是为了仗义行侠,只是为了助友人摆脱恶人纠缠,大家都散了吧。”
广慈见她蒙着面,一开始还有些不确信,一听御盈这样说,顿时确定了,心中喜悦难以言说。
那老婆婆捧起了荷包里的银子,浑浊的眼珠转了转,又计上心头,她还没来得及撒泼,就被御盈厉声喝止:“你这无良的老婆子,要是贪心不足,我可以让你一个子儿也拿不到!”
被她这么一吼,老婆婆赶忙起身,心虚地离开了。
广慈盯着老人的身影,根本看不出来任何不妥之处,反而见她行走如风,精神矍铄,倒不像个耄耋之人。
真是个毫无心机的人!御盈忍不住叹了口气,取下那层面纱,走近广慈,“广慈法师,别来无恙。”
两人就近找了一个茶楼,店小二沏了一壶茶便退了出去,合子和蒙儿也被她打发出去玩耍。
广慈面上似有些紧张,想要说话,却不知从何说起。
最最重要的是,他心里很清楚,他作为一个出家人,和一个世俗之人在茶馆里喝茶,根本就不合适。
御盈是心思敏感之人,多少察觉了些他心中所想。她给了广慈一个安心的眼神,指着他一直紧握在手中的画卷,问道:“这是什么?”
广慈清润的脸上闪过一抹可疑的红晕,他把手中的卷轴捏来捏去,一个字也没说出来,反而不小心把卷轴弄掉了,最后滚在了御盈的脚边。
那画卷露出了一小部分,御盈正好看见了画中女子的眼睛。
这女子的眼睛与她神似,御盈当即捡了起来,铺展开来,顿时错愕了,不可置信地看着广慈。
广慈低着头,宣了一声佛号,“御施主,你无恙就好,那我便放心了。”
他起身,恭敬道:“告辞。”
御盈挣扎半晌,终是低声劝诫道:“只怕广慈法师已经着了魔,你本是兰若寺年轻得道的高僧,是不该越走越远的。御盈希望你回到正途去。”
广慈浑身一震,温润清秀的面上闪过羞赧,懊恼。他未再回头,匆匆忙忙地离开了。
御盈起身站在窗边,看着楼下那个背着一篓草药的男子,忽的觉得心酸极了,她喃喃道:“广慈,一切都太不凑巧了。”
千里之外的肃州,寒风呼啸,天气阴沉。
城郊的大帐内,程连萧正在看军事防布图。“报……”一个士兵急急跑了进来。
“禀报程将军,大批北疆士兵围堵在白马坡下,叫嚣着要给他们的死去的士兵报仇,请程将军定夺。”
话刚落音,便有几个年纪颇大的老将站了起来,吹胡子瞪眼道:“小儿们不是在说笑话吧?那几个北疆的狗杂种抢了晋国牧民的牛羊,难道不该杀吗?”
程连萧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坐下。
几个老将又不甘心地啐骂了几句,这才愤愤不平地坐下。
程连萧剑眉紧皱,冰蓝色的眸子死死盯着地图上的肃州二字。他分析了一下军情,果断下了结论,沉声道:“这一仗,必须要打,事不宜迟,徐将军,你马上去集结军队,午时三刻,大军准时出发。”
徐将军是个老将了,忍了这么多年,早就想和北疆彻彻底底地干上一仗,当即便激动不已,颤声道:“末将遵命!”
他起身刚要往外走,却被另一个穿着儒士服的男子拦住了,“且慢!”
程连萧蹙眉,不悦道:“钦差大人有何指教?”
那钦差大人优雅地捋了捋胡须,不紧不慢道:“程将军,你出征之时,皇上特意下旨交代了,凡有重大军事行动,必须先上报请旨。你擅自号令大军开拔,岂不是抗旨不遵?”
程连萧闻言,冷酷地看了他一眼,沉声道:“刚刚钦差大人也听见了,北疆士兵正在挑衅,说不定又开始屠杀平民了,难道本将军要做缩头乌龟,和众将士一起忍受这种奇耻大辱?”
在下面席地而坐的将军们一听,也都深受触动,开始抵制起来。
那钦差大人被人骂做胆小鬼,脸上顿时一阵红一阵白,指着程连萧结巴道:“那些问题,本钦差就管不着了,总之,你不能违抗皇上的旨意!”
程连萧冷眼瞧着他那懦弱的模样,反驳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若是禀报皇上再行动,咱们早就错失良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