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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丢人不要紧,站起来拍拍屁股又是一个好汉

【1】

又一年的夏天来临的时候,我终于告别了我像白面包一样不停膨胀的初中时代。

从中考的噩梦中逃脱出来的我在家蒙着头睡了整整三天才清醒,然后立刻打电话给顾安蓝。

顾安蓝抱着电话在那头一改淑女本色的尖叫,她说她早就想找我出去玩了。

那天晚上我就和顾安蓝约了在小城最著名的夜市门口见。我没想到顾安蓝还叫了林天恩一起过来。

中考前忙于复习,考场又不在一起,我差不多有一个月没有看到林天恩了。我发现林天恩好像帅了一点。

当然只有一点点。

那天晚上林天恩穿了一件粉红和浅灰的条纹T恤,牛仔中裤,帆布的腰带一头长长的垂下来,穿一双人字拖鞋,走路的时候如果晃一晃,那就很像一个英俊的小流氓。

那时候我有一点点迷恋走路时有点驼背的男生,最好还高高瘦瘦的,走路的时候有点不乖的摇晃,笑起来的时候满脸孩子气,最好还有两个大酒窝,会腼腆和害羞,还会扯着喜欢的女生的头发耍无赖,生气的时候不说话,难过的时候红着眼睛像小白兔一样,沉默又忧伤。

可是,这样的男生从来就没有在我的生活里出现过。

我的生活里只有林天恩这样让我无法产生一点点少女情怀的家伙——他总是一口一个“馒头”的叫我,请问哪个妙龄少女会爱上一个叫自己“馒头”的竹竿少年呢?

幸好那时纯洁的骆桑桑也不是那么迷恋男女关系,有的吃有的玩就能高兴的哇哇叫了。

我和顾安蓝还有林天恩三个,先是在小吃街那从街头吃到街尾,最后他们两个都吃不动了,我还左手一个刨冰,右手一个鸡腿,啃的津津有味。

一开始我还不觉得什么,从小到大我都是这么大口吃肉大口喝水的。肌肉男爸爸说我啃鸡腿的时候有一种日本鬼子进村的架势,很能震撼人。

——我以为,这些都是赞美人的话。

可是当顾安蓝在小店里面看包包的时候,我一回头看到镜子里嘴巴油腻腻,脸颊胖嘟嘟,可还是不停的在吃的自己时,忽然愣了一下。

我觉得自己好粗糙啊,一点也不像个温婉美好的十五岁少女。

骆桑桑好吃邋遢,头发有点毛茸茸的自然卷,肉肉的手臂和白萝卜一样的腿。

我羞愧起来,偷偷跑到门口把鸡腿给丢掉了——当然丢掉之前又考虑到环保的重要性,我又很努力的啃了两口。

顾安蓝拉着我在一个卖小首饰的小摊前挑了很久,最后挑了两个雕着小叶子的银色戒指。一样的款式,一样的大小——可是顾安蓝戴在中指上,我却只能塞的进尾指;戴在她葱白一样的白白瘦瘦的手上,戒指的光辉和她漂亮的手互相映衬,可是戴在我的手上,我怎么看都觉得有点像火腿肠装大款。

顾安蓝说:“桑桑,你一个我一个,就像电视里那种信物一样,好不好?”

我有些感动,我觉得顾安蓝对我真好,她一定是把我当作她最要好的朋友才会想和我拥有一枚一样的戒指。所以虽然我戴那枚戒指极其不好看,我还是拼命点头手说好。

林天恩看到了非说他也要,赶紧掏钱要买一个,可是被老板告知,我和顾安蓝买的是最后两个。

我笑得幸灾乐祸:“幸好没有了。我和顾安蓝一人一个那是纯洁友情的象征,你横插一脚多奇怪?”

林天恩撇着嘴说:“哪里奇怪啦?你们两个才奇怪好不好,哪有两个女的戴情侣戒的,搞得像女同性恋一样。”

顾安蓝笑着拥住我说:“那和你戴一样的戒指就不奇怪了吗?……”

顾安蓝看着林天恩,林天恩也看着顾安蓝,林天恩微微扬着眉毛在等顾安蓝把话说完,可是她却忽然撇开了头换了一个话题。

在昏黄的夜市灯光下,我看到顾安蓝居然脸红了。

我看着顾安蓝漂亮的侧脸和微微红的耳根,忽然觉得肚子好像又有点饿了,跑去买了一份臭豆腐。

林天恩说:“馒头,你真的想变成一个能进世界吉尼斯纪录的无敌大馒头吗?小心以后嫁不出去哦。”我知道林天恩只是开玩笑,平时我也不太把这种话放心上,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那天听起来,这些话就是特别刺耳。一根一根,像仙人掌的刺,密密的扎进我的皮肉里。

我什么也不说,只是更用力的咬着臭豆腐。

顾安蓝从来都不吃臭豆腐,当然更不会像我这样边走边吃。顾安蓝说臭豆腐是这个世界上最丑的食物,气味不好,样子不好,口感不好,吃起来的样子也不好,没有哪个淑女会喜欢吃臭豆腐的。

可是,我骆桑桑,就是喜欢吃臭豆腐。所谓宝剑配英雄,鲜花赠美人,而臭豆腐,也就只有和我这样的人为伍了——也不知道这样的组合,是我对不起臭豆腐,还是臭豆腐亏待了我。

我只知道,我这辈子都注定成为不了顾安蓝这样的淑女。

我有点悲伤,可是肌肉男爸爸说:“淑女是一张‘禁止’标贴,谁脑门上贴那两个字谁就活得累,因为这个也不能做那个也不能做。就好像娱乐圈的那些个‘玉女掌门人’,个个都装得温婉似水,清纯动人,可是她们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谁知道呢?还不如痛痛快快做自己。”肌肉男爸爸其实是个八卦男,长得一脸威猛样,可是常常戴着大墨镜偷偷摸摸的去小摊买娱乐圈的八卦杂志。

睡衣妈妈说肌肉男爸爸说的都是些“歪理”——不过这些歪理,有时候听起来还挺有道理的。

那天我们离开的时候,我听到有个声音在人声鼎沸的夜市里很大声的说:“胖子,我不想做你的生意!”

——拽到死的语气。

我飞快的回过头去,因为我觉得那个声音很耳熟,像极了某人。

夜市的某个角落忽然乱作一团,似乎是有人打了起来。有人起哄有人劝架,还有人骂骂咧咧,整个夜市像一锅煮坏了的粥。

我和顾安蓝还有林天恩不想惹事,很快的离开了那个地方。

九月开学的时候,我终于成为了一名高中生,一下子觉得自己好像是个大人了。

虽然S中离我家不远,可我还是和顾安蓝,林天恩一样选择住校——是,我们都考入了同一所高中,只是不同班。

我们生活的小城实在太小了,班里除了庄蔺还有另一个男生去了省中,还有几个落榜的之外,绝大多数都进了S中,即使不是同班同学也依然是校友。像我和顾安蓝,还有林天恩。

庄蔺去省中前曾经找过我,给我一个小盒子,托我交给林天恩,可是第二天又拿了回去。她说她想了一夜,忐忑了一夜,最后决定还是算了吧。

庄蔺给我的那个小盒子没有封口没有上锁,可我还是没有打开来看。我想既然她选择信任我,那么我就要对得起她的信任。

庄蔺把盒子拿回去的那天我没说什么,只是轻轻抱了抱她,说:“祝你幸福。”

可是就是这样一句简简单单的话,却让庄蔺一下子哭了出来。她抽噎着说:“骆桑桑,你的肉真软,真,真舒服……”

……我看着泪眼滂沱的庄蔺,很想把“铁娘子庄蔺是个眼泪包”这句话写成大字报贴满整座城市的所有电线杆。

我就是这么恶毒,谁叫她哪壶不开提哪壶的说我的肉来着。

——当然我也只是这么想想,恶毒的YY了一下。我知道庄蔺是个好姑娘,有点早熟有点敏感,有点坏脾气,但是是内心很柔软的好姑娘。

因为行李实在太多了,所以虽然我很想“单刀赴会”,一个人背着行李去报道,可是最后还是被肌肉男爸爸一票否决。他像大力水手一样肩上抗一个包包,左手提一个包包,右手还拖了一个。

我和睡衣妈妈两手空空的跟在他后面。我觉得肌肉男爸爸像吃了菠菜的大力水手,可是睡衣妈妈坚持说更像《第一滴血》里的兰博。不过每当肌肉男爸爸回头的时候,我们都很默契的一致露出很崇拜很景仰的眼神来。

待肌肉男爸爸心满意足的转过头去的时候,睡衣妈妈就用手臂捅捅我说:“睡衣妈妈传女不传男独门秘笈之第一招,女人要学的第一个眼神,就是崇拜!桑桑以后如果有了喜欢的男孩子,记得就要用这种扑闪扑闪的崇拜的眼神迷惑他,让他以为自己是全世界最了不起的男人。男人嘛,其实都是小孩,哄一哄就开心了。”

我愣愣的看着睡衣妈妈,我从来不知道一向贤良淑德的睡衣妈妈原来有那么妖精的一面。

也许每个女人心里都住着一个小妖精,只是有人的小妖精一辈子沉睡,有人的小妖精早早醒来;有人的小妖精狡猾的天真可爱,有人却一心只想夺人心头爱。

我不知道我心里的小妖精长得什么样,我猜它一定和我一样好吃贪睡,懒散度日,在我的心上长眠不醒。

【2】

肌肉男爸爸和睡衣妈妈去买我要用的一些生活用品时,我就等在超市门口的树荫下看着行李。

这时候,我听到有个女生问我身后的男生说:“请问我怎么样才能到S中去?”

我想她应该是迷路了吧。其实S中就在前面不远处。

结果那个被问的男生说了一个让我很喷饭的答案。他说:“只要别太笨,就能到S中去。”明明女生是在问路,他却回答S中不难考。

我很无语的回过头去,正好看到那个男生盖上矿泉水瓶的盖子,背上大背包,还自以为很帅的甩了一下刘海,而那个女生则仍像被雷劈中一样僵立在那里。

等我看清那个答话的男生后,换我被雷劈中了——那个答话的男生,正是那个歧视胖子的孔雀男左佑慈。

我想我可以理解他刚才那个答案了——左佑慈根本就是一个“冷王”,“冷笑话大王”。

左佑慈看到我的时候我迅速扭过头,可是还是被他发现了。

明明是美少年的模样,可是微笑或者说话的样子,总让我想起电视剧里那种走两步就抖三下肩,手上还提一个鸟笼的纨绔子弟。

“胖子。”——又是这万恶的两个字!我恶狠狠的瞪过去,而左佑慈则一脸平静。

“你怎么还是个胖子啊。”他瞄了瞄我短裤下面露出来的肥美的大腿,明显很嫌弃的别开了目光。

要不是肌肉男爸爸和睡衣妈妈这时候出来了,说不定我会气疯了的扑过去抓花左佑慈的小白脸拔光他的头发。可是最后我也只是以恨不得他万箭穿心的眼神瞪穿他的背影。

我也只能这么样。

睡衣妈妈问我为什么脸色那么难看。我的气憋在胸口,脸窘的通红,可是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是恶狠狠的瞪着左佑慈的背影。

然后我悲伤逆流成河的发现,他气定神闲的迈进了S中的大门……

开学两个星期是军训。

我被九月的秋老虎烤成了一块碳,用林天恩的话说是,从一个白面馒头变成了一个荞麦馒头。

林天恩说这句话的时候我正在啃一只荞麦馒头,然后他默默的看了我一眼,又叹了口气说:“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呢?”

顾安蓝在一旁笑得气都快喘不上来,而我觉得林天恩真是坏透了,在心里默默的把他正面插了一百刀,翻过来又插了一百刀。

顾安蓝和林天恩在食堂门口的那棵大香樟树下说话的时候,我就抱着饭盒在他们旁边啃馒头。

风吹过的时候,头顶的香樟树叶就哗啦啦的作响,然后纷纷扬扬的掉落下来,像一场落不尽的青春。顾安蓝的蓝裙摆和林天恩白衬衣,被风吹起一个很好看的弧度。

那一年的林天恩,渐渐开始显露出美少年的潜质来,不再像初中时瘦得那么可怕,活像个东南亚的小难民。

现在的林天恩,瘦削挺拔,有很温暖璀璨的笑容,很漂亮的肩线和精致的锁骨,看人的时候眉角微挑,嘴角上扬,皆是翩翩少年该有的模样。

而顾安蓝呢?她在我眼里是永远永远的美少女。

我偏着头偷看了一会儿林天恩和顾安蓝,忽然觉得无趣,扭过头看来来往往的人。

当段日朗从我面前走过的时候,我才忽然又燃起了对新生活的斗志!

段日朗,他不是那种人见人爱的美少年模样,可是他刚好满足我年少时对少年的全部美好幻想。

干净利落的平头,细长的眉眼,皮肤细致宛如细瓷,笑起来的时候左脸颊有一个很大的酒窝,走路的时候有点点驼背,穿着拖鞋摇来晃去的,和身边的男生打闹玩笑。

不知为什么他们经过我走出几米远之后,段日朗忽然回过头来看我,弯起眉眼一笑,我的世界瞬时间开满满山遍野的花朵。

我觉得我像个花痴一样。

顾安蓝奇怪的问我说:“桑桑,你认识我们班的段日朗吗?”

我摇头,我根本不认识他。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忽然回过头来看我,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王八看绿豆看对了眼?

呃……我错了,我不应该这么说自己,更不应该这么说段日朗。

我抹抹嘴巴对顾安蓝说:“我觉得我的心跳好快,像饿到头昏眼花的时候看到鸡腿一样激动。”

林天恩撇了撇嘴,用他手里的饭盒敲我的脑袋说:“他又不是男馒头,你不能喜欢他。馒头和馒头才般配。”

我早就听烦了林天恩“馒头馒头”的叫法,我已经忍他很久了,可是他从来也不知道收敛。虽然林天恩曾经那么勇敢的站出来替我背了黑锅,可是我想我用不着用我的自尊心做谢礼。

所以那天我很大声的对林天恩说:“你以后再叫我馒头我们就绝交!”然后转身就走,留给他一个巨骄傲的背影。

我以为我要开始一段漫长的暗恋,可是惊喜来得那么的猝不及防。

有一天午休的时候,我抱着厚厚一沓英语试卷经过段日朗他们班的教室门口时,我听到身后有人轻轻的“喂”了一声。

我扭过头去,看到段日朗半个身体伸出窗口,一手支着下巴,有一点点烦恼的说:“你能告诉我你的体重吗?”

你能告诉我你的体重吗?——如果换作别人这么问我,我一定会一拳挥过去,然后还不解气的冲上去踹两脚。

可是因为是段日朗,问这句话的人是段日朗,所以我一点脾气也没有。

我只是像只呆呆的害羞的小熊,手足无措的说:“很……很重……”

教室里似乎有窃窃的偷笑声,段日朗很懊恼的回过头去,然后又转过头看我一眼,继续问:“不能告诉我吗?”

他那时的眼神,让我想起了肌肉男爸爸的爸爸曾经养过的小狗。

我想我当时一定是被这样的眼神还有他的声音给蛊惑了,居然傻乎乎的就告诉了他一个数字——当然我偷偷减掉了十斤。

也许段日朗的脸上曾出现过失望的神色,可是我当时没有发现,因为我话音才落,就看到左佑慈从同一间教室里走出来。他抱着双臂靠在墙边,像鉴定什么艺术品似的上上下下的看我,然后很肯定的说:“不可能。”我恨死左佑慈了。可是我不能在段日朗面前露出我小泼妇的灵魂,所以我哼了一声,很优雅很淡定的转身走了。

晚上一起吃饭的时候顾安蓝问我和段日朗是怎么回事,下午他们班男生都鬼头鬼脑的在笑段日朗,还提到几次我的名字。

我就对顾安蓝说了中午的事。

我想年少的时候,我们还不太懂爱和被爱这件事情的时候,每个女孩子都一定偷偷的自恋过一把。

一个眼神,一个微笑,一句普普通通的话,一个简简单单的动作,由我们暗中欢喜的人做出来,投射到我们的眼睛,就全部放大成对方也喜欢自己的暗示。

那时候,虽然不肯定,可是我总隐隐觉得段日朗对我是不同的。

果然不久之后的某天,我在抽屉里翻课本的时候掉出来一封信。

我在江湖中只闻其名未见过其形的——情信。

呼吸急促起来,手心密密的出了一层汗。

我在信封的右下角,看到了我期待的名字。

段日朗。

我永远永远记得2001年11月15日星期五那一天。

小城下了一场十年不遇的大暴雨。我在风中撑着一把伞面折翻的黑伞,在操场东面的双杆下等了很久很久。

风又大又冷,那小小一把伞根本什么都遮不住,冰冷的雨水从我的领口直灌进去。那天我还大脑短路的穿了条白色的裙子,围一条装饰性远远大于保暖性的长围巾,外面套了一件好看但是不顶风的灰格子长大衣。

我的手里握着那封段日朗写的情信,上面的字已经被汗水和雨水浸的糊开了,可是依然清楚的看到“星期五放学后,学校操场东边的双杠下见,不见不散”的字样。夜自修都开始了,操场上黑极了,我什么都看不清,只听得到哗哗哗哗的雨滴砸落在伞面上还有地上的声音。每一下,都像敲在我的心上一样。

那些被风吹的快要折断了的树,在我眼里都幻化成了张牙舞爪的妖怪,全部向我扑过来。我像只水鬼一样出现在段日朗夜自修后回家的路上时,把他狠狠吓了一跳。

【3】

段日朗是走读生,他穿了一件透明的雨衣坐在脚踏车上面,一只脚撑在地上,在路灯下有一种不真实的虚幻的感觉。

他看清是我后,有点恼怒的问:“你干什么?”

我什么也不怕了,什么面子也不要了,我只是想知道为什么。我说:“你为什么不来呢?”

“去哪里?”段日朗一脸莫名其妙。

我把情信递给段日朗看的时候他一下子就笑了。他说:“骆桑桑,你怎么那么天真呢?怎么那么自信呢?”

“这信不是我写的,也许别人逗你玩吧。”

“那……那你为什么要对我笑呢?在食堂门口的香樟树下,开学不久……”

段日朗想了很久才想起来。他好笑的看着我说:“因为那天你啃馒头的样子像考拉一样,而且头上落了几片树叶,脸上还沾了馒头屑,我朋友说你好笑我就回头看看,发现你果然很好笑,所以就笑了啊。”

“难不成你以为我对你笑是因为喜欢你?”

“骆桑桑,你真的很好笑诶。胖子果然都很好笑。”

“那你……那你为什么要关心我的体重呢?”我几乎要哭出来了。

“那是因为我们打赌猜你的体重,他们让我问的。你不说我还忘了,你还害我输了十块钱呢。”脸上犹有不甘心的表情,问,“骆桑桑,你真的只有你说的那么重吗?”

我倔强的仰着头看着段日朗,什么都不说,只是倔强的,或许还带着点深情的看着他。

“骆桑桑,”段日朗看着我的眼睛一个字一个字的说,“我不会喜欢胖子的。永远不会。”

段日朗说得那么斩钉截铁,好像胖子是这个世界上最该被灭绝的物种一样,一脸的嫌弃,嘴角有淡淡的嘲笑。

我的黑伞掉到了地上,我看着段日朗,眼睛痛到快要睁不开。我想我那时一定像极了一只红眼睛的狼狈大兔子。滚烫的眼泪混着冰冷雨水从我的脸上不停的冲下来。

我转身就跑,跑过杨川巷,跑过芙蓉路,跑过夏一街——人倒霉的时候喝凉水都会塞牙缝这句话原来是真。我的脚不知绊倒了什么,整个人猛地摔了出去,肮脏的泥水溅了我一身。

我趴在地上,终于哭出了声。

我不停的捶着地嚎啕大哭,像个疯子一样。

有一双被污水沾的脏兮兮的白球鞋停在我面前,然后它的主人慢慢蹲下身。

我抬起滂沱的泪眼,模模糊糊的看到一个少年的脸,然后一点一点的调准焦距,一帧一帧的变清晰。

——是左佑慈。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我只觉得好丢脸好丢脸。我又低下头去。

“你想把头埋下去,然后明年春天这里长出很多很多个骆桑桑的头吗?”左佑慈一本正经的问我,甚至他还微微侧了一下脸,似乎有在想象一下那个画面,然后不寒而栗的说,“那太可怕了!骆桑桑你快起来,不要种你的脑袋了!”

左佑慈又开始讲冷笑话了。

我不想理他,可是我还是站了起来。因为我想起肌肉男爸爸说过:“丢人不要紧,站起来拍拍屁股又是一个好汉。”

所以我站起来拍了拍屁股——可是为什么我一点也不觉得自己是个好汉呢?我又想哭了。

左佑慈拽着我的围巾,像牵一只狗狗一样拽着我走。

我踉跄的差点扑倒,很生气的拍打着他的背问他干什么。

左佑慈回头看我,把伞又朝我这边移了一点说:“难道你要这样回寝室吗?”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眼睛又开始发红。

那天晚上左佑慈带我去了一家叫苏薄荷的小店。

苏薄荷开在夏一街的尽头,店的三分之一是延伸出来的玻璃搭成的,玻璃的墙壁,玻璃的天花板,玻璃的门。门口的小鱼风铃在大风里叮咚叮咚的响,摇得披头散发好像要散架的样子。

苏薄荷店内装修的很田园,两边是整齐的白色花架,上面放满了小小的盆栽植物——大多数的植物盆也是白色的。

角落里放了一个大的方口玻璃瓶,里面插了几株绿色的水生植物。

店的最里面是白色的柜台,铺着粉色碎花的小桌布,上面放了台收音机和一只招财猫。角角落落的架子上还放着不少手缝的小熊,形态各异,大小不一。

我坐在靠近门口的白色矮脚藤条椅子上,呆呆的仰着脖子看着被雨渍画花了的玻璃天花板,脑袋空空的一片。

左佑慈丢了块大毛巾给我,我机械的擦着头发,擦着衣服,擦着裤子,可是擦着擦着,我的眼泪又默默的掉了下来。

左佑慈把他的拳头放到我的面前,我下意识的躲了一下——我以为他要揍我。

他被我的样子逗笑了,说:“你还知道怕啊。”

左佑慈的手像一朵洁白的莲花在我面前缓缓打开——他的手心里,躺着一颗绿色的半透明的糖果。

我问左佑慈那是什么,左佑慈说是毒药。我说好吧,那让我死吧,然后闭上眼睛张大了嘴巴。

左佑慈把那颗糖果丢到了我的嘴巴里,然后用力弹了一下我的脑门。

他说:“你知道胖子吃了毒药之后会变成什么吗?”

我咂吧咂吧吃着糖——原来是颗薄荷糖,吃的我嘴巴凉飕飕的——想了想,摇摇头说:“又不是童话故事,吃了毒药怎么会变呢?”

左佑慈很淡定的看着我说:“会变的,变成了——死胖子。”说完他就自己一个人在那里捶胸顿足的笑。

我整个人僵在那里。我觉得不止我的嘴巴,我整个人都开始觉得冷起来,然后世界整个冷到结冰,最后哗啦啦裂的一地都是碎冰。

左佑慈是个神经病。

可是拜他这个神经病所赐,我终于不哭了。而且哭完之后,我好像也不是那么难过了。毕竟我对段日朗,只是有幻想,可是并未有什么太深的感情。难过的也只是作为一个骄傲的小女胖子被深深的羞辱了而已。

我走的时候左佑慈送给我一盆小小的绿色植物。他说那就是薄荷,可以做薄荷糖的。

“如果以后难过了就摘片叶子嚼一嚼,把心里面凉飕飕的难受变成嘴巴里的薄荷味,狠狠吞下去消化,然后就没事啦。”左佑慈拉开玻璃门,站在那里对我摆摆手再见。

风雨小了一些,小鱼风铃在屋檐一角叮叮咚咚的摇摆着。苏薄荷里橘黄色的灯光落了左佑慈一身。他笑的可真好看。

原来左佑慈从初中起就开始谎报年龄在外面打工,苏薄荷是他找到的第一份也是最长久的一份工。

上了高中后,店主还允许他睡在店后面的小隔间里,那么就可以多赚一笔值班费,又省下学校的住宿费。

我也是那天晚上才知道,原来又拽又自恋又爱讲冷笑话的左佑慈家境贫寒,并不是原先我所以为的被宠坏了的贵公子。

除了顾安蓝,我没有告诉任何人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连肌肉男爸爸和睡衣妈妈也没有。我只和他们说了说长了少爷的身板和少爷的脾气,可是其实只是个穷小孩的左佑慈。

睡衣妈妈说:“这样的男孩子,如果能挨的过去,以后一定会变成顶天立地了不起的男人。”

肌肉爸爸则一脸紧张的跑过来,泪眼汪汪的看着我说:“桑桑,你可不要早恋啊……你早恋了,爸爸可怎么办啊……”

我摸了摸肌肉男爸爸的大脑壳,很大声的说:“安啦安啦,肌肉男爸爸你放心啦。”豪气冲天的一副“老娘我不早恋好多年”了的模样。其实我心里想说的是,经过段日朗这么一羞辱,我怎么还敢早恋呢?

我那爆棚的自信像退潮的海水一样渐渐后退,露出沙滩真实的面目,让我逐渐看清事实的模样。

——我骆桑桑,是个十六岁的小女胖子。虽然小女瘦子们都觉得我可爱善良,可是没有一个小女瘦子愿意变成我这样的小女胖子。虽然小男瘦子们都觉得我搞笑有趣,可是胖子是用来逗人发笑的,而不是用来爱的。

无论我爱谁,那都是自取其辱。

说真的,我其实不是很恨段日朗,可是我想我会永远记得他说“骆桑桑,我不会喜欢胖子的,永远不会”时的模样和表情。

永远永远记得自己那一刻,绝望的好像被判了死刑一样的心情。

直到很多年后,我把所有心结都解开之后,我才告诉睡衣妈妈我年少时发生的这些事情。

睡衣妈妈原本在厨房切菜的,切到一半跑出来泪眼朦胧的对我说:“桑桑,以后你再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情一定要和爸爸妈妈说。妈妈宁愿你一直天真软弱,也不想看到你受伤后还要含泪装坚强的样子。妈妈好心疼。”

其实那时候这些事情都已经过去很久很久了,我只是说笑话一样说给睡衣妈妈听,可是她的眼泪深深的震撼了我,我想还是睡衣妈妈最疼我啊。

我正感动的泪意涌动的时候,睡衣妈妈拿了张纸巾又回厨房去了,边走还边说:“今天的洋葱可真呛人啊。”

我一下子就不知道我是该哭还是该笑了,愣愣的站在原地,默默不得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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