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远离人类村庄的地方的山顶森林,住着白鹳一族,族群常于夏日的月圆之夜集会,众鹳齐鸣。
女孩清绘在门前的空地上画着棋盘,横的竖的,起了一阵风,粉笔屑像细沙一样散开。
一只白鹳停在她身旁,她抬头四处望一下,并无多余的动静,白鹳缓慢地蜷缩成一团,斑斑血迹站在翅膀上,凝固在黑白分明的毛羽上污浊难辨。
清绘带了白鹳回家,傍晚的炊烟从屋顶的青瓦上袅袅升起,焖锅里的蜜豆已经沁出浓浓的甜气,轻轻地开门进屋,把白鹳放在木头纹理的桌面上,它依旧保持着半卧的姿势,眼神毫无怯意,只身体因为疼痛轻轻颤抖。
从父母的房间翻来医药箱,纱布、碘伏、绷带一应俱全,想了想,清绘从檐下折了一小段梨树枝,支撑白鹳的断翅,一通折腾下来,几乎滴下汗来,与一般白鹳褐灰色的眼睛不同,这只白鹳幽蓝色的眼睛如湖水般,径直盯着清绘,一瞬不瞬。
“先睡在这里吧。”清绘拉开书柜最上面的抽屉,找来一张绒布铺上。
晚餐后,清绘端来一只瓷盘,蜜豆、撕成小团的面卷,还贴心地准备一盅水,白鹳全然不感兴趣的样子,转开头,或许是错觉,或许是风刮过窗户的声音,清绘听到连续的“咕噜”声,倔强的鸟呢。
把瓷盘放在抽屉里,留出可供呼吸的空隙,清绘爬上床,窗帘被风带得像鼓起来的帆,是一个清爽的夜呢,女孩沉沉睡去。
白鹳伸出细细红红的爪,搭在抽屉边缘,慢慢啄起一粒粒的豆。
梦里在一个青草漫过脚踝的山坡上,微风带来沙啦啦,悠长的哨声,风越来越强劲,而哨声几乎要响到耳边来,窗帘扫过女孩鼻端,清绘蓦地醒来,梦里的哨声真切地在耳边响着,而风还在吹,那簌簌的响动是抽屉在剧烈地摇。
不行啊,白鹳还在里面呢。
清绘奔到抽屉旁,一把拉开,绑着树枝缠着绷带的白鹳,张开一侧翅膀,正努力要飞起,跳跃落下,再次振翅,再次落下,幽蓝的眼睛像日出前,溪前的岩般明亮,正呼呼吹来的风,正从抽屉的深处,像行了千万里的路程刚到这里,鼓起了清绘的睡裙。
“你要走吗?”
“森林的风来接我,可是飞不了。”白鹳意外转过头,幽蓝的眼睛直盯着清绘。
白鹳眼睛里带着再清楚不过的邀请信号,清绘仿佛知道会踏上一段奇怪的旅程,问:“会送我回来吗?”
“会的。”
清绘抱起白鹳,走向正像晃动的泡泡似的抽屉深处,最开始完全的漆黑,逐渐被雾的朦胧代替,脚步越来越轻盈,当田野的夜色出现在视野里的时候,清绘已经被风包裹着飘向半空,月下的田野笼在一层薄雾下,蒸腾着。
已经飞越了村子,飞过小镇,耸立着风车的紫苜蓿田,飞过悬着瀑布的山、草地、河流,被风裹挟着的清绘顾不上说话,带着好奇,带着恐惧,抱着白鹳的手指,出了薄薄的汗。
“不用怕,牢靠得很。”怀里的白鹳突然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