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缘发烧了。
尽管无念也颇通医术,却依旧对静缘这突如其来的病症感到束手无策。傍晚鸿福饭庄的伙计来问斋,无念多给了他二两银子,烦他到药房去给抓几位药来。
小二拿着银子千恩万谢,很快就把药抓来了。无念亲手煎调,服侍静缘吃下,到半夜里出了一点汗,却也不见什么大的收效。无念把着静缘的脉息,知道他这病来的蹊跷,多是那火蜘蛛的毒引起的,却因那蜘蛛乃是妖物,也别无办法,只默然叹气,坐守直到天明。
第二天一大早,诸葛丸在家吃了早饭便作别妻子径往瑶城而来,他也不必打听道路,一路只望着那团淡蓝色的气而行,不多时便已寻到了禅馨沁的门前。
诸葛丸在门前站定脚步,又举目再三看了,确定是这里无疑,正要上前敲门,正见有个小厮从里面出来。诸葛丸上前打个恭道声叨扰,那小厮正掩门,听见身后有人,便转过身来,只见那说话的乃是一个六十岁上下的男子,头上挽着个道髻,身上穿一领深蓝色棉袍,虽然朴素却也十分干净整齐。
这小厮便是鸿福庄来问斋的跑堂,见了诸葛丸一时打量不到他是做什么的,便拱手笑道:“不知这位道爷有何贵干?”
诸葛丸道:“在下乃是进城来寻一个熟人,动问小哥此间是何人居住?”
小厮道:“这院里住的乃是两个年轻的僧人,在这里开一间小店铺卖些胭脂面油,不知道爷所寻何人?”
诸葛丸答:“正是他二人,多谢小哥指点。”
那小厮一愣,心中疑惑这老道人怎会寻个年轻和尚,转念又想他人之事与己何干,便丢在一边道:“既如此,道爷请进便是。”将诸葛丸让进院门,兀自转身去了。
诸葛丸立在门口处,举目打量这间小院,只见墙角几丛修竹疏朗,地方虽窄,倒也安排的有几分雅趣。整个院中笼罩着一股蓝色的霭霭瑞气,搜寻那瑞气的源头,就在二楼的一个房间之中。
诸葛丸拍门道:“主人在家吗?”连问了两声。
无念在楼上早就听见来了生人,只得给静缘掖好被子,下楼来招呼。
诸葛丸虽然早知道今天要见的绝非一个普通人,但当无念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他还是被深深地震撼了一把。一来是惊异于世间竟有如此美男子,二是感叹这男子和当年那个神女长得颇为相似。
诸葛丸心中暗叹一声,看来当年的承诺已到了兑现的时刻!诸葛丸上前施了一礼道:“在下诸葛丸,贸然叨扰,先请恕罪。”
无念回礼道:“先生过谦,小僧未曾迎迓,还请见谅!不知先生仙降蔽舍有何贵干?”
诸葛丸道:“我乃是为一件多年前所受的嘱托而来!只因此事与君关联甚密,须得寻个清净处容在下细述。”
无念道:“既然如此,先生请随我来。”
无念放心不下楼上的静缘,因此便将诸葛丸引致后面阁楼上。静缘所在的隔壁有间小茶室,乃是他平日吃茶休憩之处,二人在这里坐定,无念奉了茶来,与诸葛丸对面坐下。
“先生有什么话,在这里尽可以讲。”
诸葛丸叹了一口气道:“这件事,说来简直让人难以置信,那已经是二十二年前了……”
诸葛丸的目光随着思绪飘向了遥远的回忆,那时的他还是个正值壮年的樵夫,与浑家草舍毛扉住在紫桓山下,每日靠上山打些柴薪货卖过活。
这一日,他正在挥汗斫柴,忽然听见天空中响起卡啦啦一声炸雷,雷声过后,一道青光从云中斜刺坠落。诸葛丸看得清楚,那道光虽亮却不是闪电,隐约中还夹杂着一缕殷红。
诸葛丸惊讶之余举目望天,只见白日朗朗,没有一丝乌云,却不知刚才那炸雷是从何而来。他回目去看那道青光所落的方向,应该是往山脚下的皇家猎苑去了。那猎苑虽然就在紫桓山角下,却是禁足之处,因此诸葛丸也不敢想去探究方才那道青光究竟是什么,重又埋头砍柴,速速的困了一大拢好柴背在背上赶紧下山去了。
樵夫的生活本就清贫,况且他浑家又没生育,因此诸葛丸也不忙于积谷积粮,只是每日打柴换取每日所需。好在他浑家也从不催促他,夫妻二人就和和睦睦过点轻省日子。这紫桓山树木葱茏,一年四季均可打柴,只要做得动,就不怕明天会饿肚子。
诸葛丸下山的那条小路正在皇家猎苑的东围墙外,他每日从此经过,因是猎苑边墙,方位偏僻,因此苑内即便打猎也从不会往这里来。
小路一如往日一般僻静,诸葛丸背着柴担走在上面,听得清自己的呼吸和脚步声,还有柴禾发出轻微的折断声。诸葛丸听着这些声音,下意识地数着自己的脚步,目光偶尔才会往前方空荡荡的小径上瞟一下。这条路他太熟悉了,熟悉到清楚这里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不会有另一个人经过,熟悉到清楚在多少步的地方会有一个转弯。
就在诸葛丸刚转过第三道弯的时候,目光竟然捕捉到了一个不同寻常的画面:就在前方的小路中间,又有一个长发罗裙的身影跌坐在那里!
那应该是一个女子吧?诸葛丸不敢确定,因为那身影美得仿佛笼罩着一层炫光一般,美得令他无法确定那究竟是一个人,还是一个从天上掉下来的仙女?
诸葛丸定住了脚步,他不敢向前了。他紧张地盯着那个身影,距离并不算远,他可以看得很清楚,但他依旧抬起手揉了揉眼睛,怀疑这是自己的幻觉。
在这条终年只有他一人行走的偏僻小路上怎么会出现这样一个身影呢?他无论如何也想不通。
这么美丽的一个女子——倘若她真是一个女子的话——是怎么出现在这里的呢?
难道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不成?
或者,她是传说中的狐狸精山魈精也说不定!
这么想着,诸葛丸的心中越发打起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