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月亮之下
有了你我才有家
离别虽半步即是天涯
思念何必泪眼
爱长长长过天边
幸福胜于会痛的心田……”
无念侧耳倾听这动人心弦的旋律,冰冷的眼底竟已浮上一抹哀伤。这是他睽违多年的感受,自从父皇薨逝之后,他的心更加如冰面一样难起波澜。
静缘的歌声继续翻动着无念深埋心底的记忆,如同探到河底的竹篙,搅动河床上沉淀多年的淤泥,打破他心底的平静清明。
尤其是那一句句思念,一声声妈妈,更将无念送回了幼年和母亲在一起那无忧无虑的时光之中。金光殿上红彤彤的柱子又在眼前晃动,美丽的母亲身着淡青色的罗裙,手臂上的批帛随风飘举,笑逐颜开地将他拥入怀中。
金色的琉璃碗中盛着玉米,母亲伸出兰指轻轻捻起一颗丢给大殿前的鸽子,他却偏要顽皮地丢出一整把去,惊得鸽子们呼啦啦地飞起。母亲怜爱地刮一下他的鼻尖,他就翻身扑到母亲的怀中,撒娇地蹭母亲的脸颊……
假如自己看得到,无念一定会惊讶于此刻自己眼中溢出的温情。
歌声渐止,他从回忆中收回心神,正见静缘在对面回廊上独自抹泪。无念心头一动,伸手从伸向檐头的枝干上摘下一颗金黄的果实掰成了两半。
只怕再也不会和妈妈相见了。静缘擦去泪痕,突然看见眼前的栏杆上停着一颗光滑漂亮的种子,便拿到手中把玩。
“这是忘忧子。”背后突然响起一个好听的声音。静缘吃惊地回过头去,只见无念正垂目望着自己。静缘惊得几乎从凳子上弹了起来,不知他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心头一阵狂跳。
“阁……阁主也在这里呀!”惊慌中静缘不知所措地冒出这么一句,然而无念却并没接他的话,而是问道:“刚才你唱的是什么歌?”
静缘想不到无念竟问起这个,一时间紧张得想不起歌的名字,只好吱唔道:“是……是一首写给母亲的歌。”
“你来云顶寺才不过几天,就开始思念母亲了吗。我在这里已经十七年了,离开母亲也已经十七年了。”无念眼望着楼前那株古树道:“这株树却依旧还是十七年前的样子。”
静缘意外地望着无念,猜测难不成这位冰川一样的尊神是在安慰自己?这可是天赐良机啊!一定要牢牢抓住!
想到这里,静缘拿出了自己前世曾经苦练的技艺,迅速带入到思念母亲的感情当中,用一波强抑悲伤的呜咽将一个孩子对母亲的思念表现得见者犹怜。
这个分寸他还是拿捏得比较紧的,虽然可能达不到淋漓尽致的效果,但他无论如何不想在无念面前号啕大哭,给无念留下任何不优雅的印象。
即便现在他已经是小沙弥静缘,但在面对无念的时候,他心中的自己还是那个明媚少女林菲菲。
无念蹙眉看他哭得那么伤心,竟也不知如何出言安慰了,便不再做声,只静静地看庭前那株树。
静缘渐渐收了哭声,抬头见无念雕像般地立在旁边,也不知说什么好了,只得也将目光投向那株树。毕竟这院里最美的风景非它莫属,于是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就这么呆呆地望着。
良久,无念才又开口道:“你知道这忘忧树的来历吗……”他语调平缓,并不像在询问,而是兀自在讲述。静缘就摇摇头,安静地听着。
“听师傅说二十年前云顶寺是没有这株树的。”
静缘惊奇道:“可是这株树看起来很老了,好像已经有上百年。”
无念轻轻点头:“二十年前,这株树从天而降,如同一柄剑插入了藏经阁院内。当时山岳震动,百鸟来朝,却不落在这树上,都只绕树飞翔集散。不信你看,这院中来去的鸟儿如今依旧不会落在这树上。”
经无念这么一说,静缘才注意到这奇异的现象,果然那些逾墙而来的鸟儿没有一只往那颗古树上落的,不禁啧啧称奇。
“可是它为什么叫忘忧树呢?”静缘觉得这名字亦叫得奇特,问道。
“问得好。师傅说这株树来到云顶寺的那个夜里,他做了一个梦,梦中有位女仙人告诉他此树名为忘忧,因此寺里便叫它忘忧树。”
“好神奇的事情!”静缘不禁感叹。如果是以前他一定会认为这只是个故事,但现在他相信这世界上任何事都有可能发生,一如他自己所经历过的一切。
静缘又重新环视了一下这个画卷般的院落,藏经阁的三楼已是云顶寺的至高点,在这里几乎可以俯瞰整个寺院。静缘默默将这个宏伟的僧院扫视了一圈,目光再度落回院中这株树上,心中想道:原来这座寺庙也有过一段离奇的经历,也许命运安排自己到这个地方自有它的道理吧。想到这一层,静缘心中的忧伤突然就烟消云散了,他转头望向身边的无念,眼中已是盛着明艳的光彩。无念见了心下暗暗宽慰,知道这个孩子的心结已经解了。
无念问:“你喜欢念经吗?”
静缘听了把脑袋摇的像拨浪鼓。
“写字呢?”
静缘依旧摇头道:“兴趣一般。”
“参禅?”
静缘更是一阵夸张的摇头。
无念无奈一笑:“寺院里除了这些似乎也没有其他事可做了。”
静缘只得举起双手做了个无奈的表情,倒也十分默契。
“其实我也并不喜欢做这些事”无念悠悠道:“闲来无事的时候我最喜欢调香制香。”
静缘听了立刻来了兴趣,眨着一双水亮的明眸,满眼渴望地向无念道:“调香?你可以教我吗?”可爱的样子简直可以萌化顽石,无念见了自然也不能无动于衷。
原本还陌生的两个人,经过这一番叙话,距离突然就拉进了许多,再无一丝疏离之感。这种亲近于无念而言几乎是种前所未有的体验,自从母亲薨逝之后,就再没有人这么轻松自在地跟他说话了。即便是云顶寺的师长师兄们在他面前也总是恭敬谨慎,从不曾忘记他皇子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