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天啦,我怎么这么命苦啊,我不活了啊……”老妇人在青竹一本正经的眼神之下,忽然发出一阵嚎啕的干哭,接着连滚带爬的滚到了院子里,放声嚎了起来。
“老头子啊,你怎么就走得那么早啊,留下我一个老婆子该怎么办才好啊……”
“儿子儿子不成器,整天的游手好闲;媳妇媳妇没用,做点小事都做不好;连我们唯一的孙子也眼看着就要活不成了啊,连家里的田地都要被黑心的大夫给谋夺去了啊……老头子,你快带我走吧,带我一起死了干净啊……”
老婆子一边嚎,一边在院子里满地打滚,不一会儿,头上脸上身上,就全是泥。
“阿娘,你这是怎么了?谁欺负你了?!”院子的门啪的一声被推开,长相白净说话却恶声恶气的虎子爹推门而入,将背上的背篓往地上一丢,扑一般跑到老妇人面前,将她扶住。
“儿啊,我的儿啊,你怎么就不争点气啊,没了田地,咱们一家要怎么活啊,干脆咱们一起投了塘,去找你那个不负责任的老爹吧。”老妇人半靠在虎子爹的手臂上,一边捶打着他,一边继续干嚎。
“娘啊,你这是怎么了?没头没脑的说些什么呢?谁要谋咱们的田地啊?你没搞错吧?”虎子爹一脸焦急的摇晃着自家老娘,急切的开口问道。
“老娘要被你摇散了!”老妇人低声对着虎子爹说了一句,然后又继续嚎啕起来:“还能有谁啊,不就是在咱家院子里站着的那个小大夫吗?原本以为她是救苦救难的好人,结果却是一心谋夺人家田产的黑心大夫啊……”
“你要谋夺我们家的田产?”虎子爹将自己老娘往地上一方,一个箭步冲到青竹面前,拿手指着她的鼻子,恶声恶气的问道。
“他爹,他爹你冷静一点,有话好说有话好说……”看着虎子爹拿手指指着青竹,虎子娘踉踉跄跄的跑了过来,一把抱住虎子爹的大腿,哀求一般的说道:“小大夫不是要谋咱们的家产,是娘说要用田产抵债的,你想想咱们虎子,你要是得罪了小大夫,咱们的虎子可怎么办啊?这是他唯一的活路啊。”
“臭婆娘,你给我滚开,这里没你说法的份儿。”说着,虎子爹一脚踢向自己的媳妇,将她踢得在地上翻了两滚。
被踢开的虎子娘停下翻滚之后,又连忙扑到虎子爹的脚下,将他的腿拉住:“他爹,你真的不要冲动啊,想想虎子。”
虎子娘喊完之后,又冲着青竹说:“小大夫,求求您说一声,您就说您不要咱们家的田产,求求您了,他爹脾气不好,要打人的啊……”
青竹嗤的笑了一声,淡淡目光从在院子里撒泼打滚拌无赖的三个人身上扫过。
院子里的三人都被青竹的目光看得一禀,等他们反应过来的时候,青竹已经冷笑着开口了:“闹够了吗?”
简简单单的几个字,仿佛是一阵寒风一般,院子里的人都被这话冻得一哆嗦。
不等他们接话,青竹又说:“没闹够,就继续闹,我在这儿看着你们唱戏也挺热闹的。你们要是闹够了,那就听我说。”
“不说话啊?不说话那我就当你们闹够了,那我就说了。”
“上一次的诊费我给你们免了,药钱也减了至少两成,你们欠我八百文。这一次嘛,诊费三十文。”
“不要觉得这个价格贵,其他大夫出诊,近的至少收五十文,要是地方远,除了必须得安排车马接送之外,出诊费要一百文甚至更高。我这算是出诊,从我们村子走到你们这胡家村,至少得一个时辰。这个路途不算近,三十文是看虎子可怜,优惠你们的。”
“药方我已经开好了,你们要的话,就拿八百三十文来,或者你要拿等值的东西来换也成,医者父母心,我做不来不讲情面的事儿。不过丑话说在前头,你们要是拿米粮抵债,那我可是不会按照商铺卖的价格给你们的,最多是按照商铺收购的价格来算。能省下一段路,也算是便宜你们了。”
“可是,小大夫……您先前说过的,要按照商铺卖米的价格算的。”虎子娘在一旁张了好几次嘴,才把这句话说出来。
“我是说过,可那时候你们不同意。”青竹嘲讽看着虎子娘说道。
“同意,现在我们同意。”虎子娘连连点头。
“败家娘们儿,还不快闭嘴!”
不等青竹说话,虎子爹和老妇人就异口同声的冲着虎子娘呵斥起来。
“可惜,你做不了主。”青竹扫一眼虎子爹和老妇人,看着虎子娘摇头说道:“再说了,就算你做得了主,也没用了,你没通过一句话吗?过期作废。”
“好了,这事儿先不说,你还是听我把话说完先。”
青竹说着,拍了拍手,伸出手指在三人脸上分别指过去,又说:“不要存着什么侥幸的心理,哪怕你们不要药方,这八百三十文钱你们也得一文不少的给我拿出来。否则的话,走到天边,我也有的是地方说理。”
青竹说着,嘴角轻蔑的一笑:“你要知道,只要愿意花钱,这世上说理的地方多了去了。恰好,我比你们有钱,也比你们舍得花钱,所以哪怕是在这胡家村,哪怕我是一个外村人,只要我愿意,我也可以比你有理。”
虎子爹听到青竹的话,不服气的看了她一眼,不过倒是没有说话。
“怎么?你还不服气啊?”青竹轻笑一声,点点头:“如果是别的人不服气,我倒是信的,这年头嘛都讲究个宗族团结,不管是那个村子,同村的同姓的就算是再有隔阂,也都是抱成一团的,可你嘛,只怕是不服不行。”
“凭什么?”看着青竹自信的样子,虎子爹分外的心虚,忍不住的开口问道。
“凭什么?就凭你家的院子在村子外面,就凭这看上去没多少年生却已经破烂得不像话的土墙茅屋,就凭你和你娘说话的口音,都不是这土生土长的大青山人的口音。”
“外乡人,在这里落户不超过十年,平日里又不是个懂事的,估计这胡家村里没被你们得罪的人不多……你说胡家村的人为什么要帮你?”青竹两手一摊,像看白痴一样的看着虎子爹。
“你……你……你怎么知道?”虎子爹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红一阵,结巴了半响才说出来这么一句话。
“我猜的,不过现在确认了。”青竹抿嘴一笑,脸上是说不出的神采。
“你,你这个小丫头片子!”虎子爹只觉得青竹那张笑脸分外的刺目,当下不管不顾的大喝一声,往前大踏一步,挥手准备往青竹脸上招呼。
可惜,还没等他碰到青竹一根头发丝,那挥出去的手就被阿墨抓住了。
虎子爹只觉得自己被抓住的手臂仿佛是被铁钳夹住了一般,疼得他冷汗直流。可他还不敢喊,因为他感觉到,只要抓住自己的人再微微一用力,自己的手就会马上断掉。而抓住自己手的人,有这样的狠劲,他惹不起……
“阿墨,别伤人。”青竹在旁边看着,隔了许久,才幽幽的开口。
阿墨点了点头,将虎子爹往外一惯,虎子爹就跌了个四脚朝天,半天爬不起来。
“好了,咱们接着刚才的话说吧。”青竹看都没看一眼虎子爹,继续自顾自的说道:“当然了,你们也可以选择在我这里捡药,按正常价给你们,一副药一两银子。别觉得我要的多,你可以拿着药方去别的药铺问问,如果能以低于一两二钱的价格买到药,那算你们本事。”
“好了,我的话说完了,你们自己考虑吧。”青竹说着,坐在阿墨搬过来的凳子上,四下张望,仿佛是在欣赏什么美景一般。
“小大夫,我们在您这里抓药。”隔了好长一段时间,看着自家婆婆和男人都不说话,虎子娘只能小心翼翼的开口了。
好在,虎子爹和虎子奶奶听到虎子娘的话都只是白了虎子娘一眼,倒是没有发出不同的声音。
“这么说,这个主你可以做咯?”青竹看着虎子娘问道。
“嗯。”虎子娘小心翼翼的看了自家婆婆和男人几眼,这才大作胆子点了点头。
“好吧,去拿钱来,没钱的话去把你婆婆的银簪子拿过来,让我看看是不是铜簪子镀的银。”青竹看着虎子娘说道。
虎子娘畏畏缩缩的走到老妇人身边,小声的喊道:“娘……”
“哼!”老妇人狠狠的瞪了虎子娘一眼,心不甘情不愿的将怀里的银簪子递到虎子娘手上,递过去的同时,还用银簪子尖利的一头狠狠的扎了虎子娘一下,让虎子娘的手疼得一哆嗦,几乎将银簪子掉到地上。
“小大夫……”虎子娘走到青竹面前,陪着笑将银簪子递过去。
青竹接过去之后,看也不看,只是递给阿墨,让他帮忙辨认。
青竹这是自家人知道自家事,辨认这些东西,她是一点都不在行的,与其再费心费力的去诈他们,还不如试试看阿墨会不会。
“虽然不是镀银的,可这银子杂质太多,不值钱,五钱银子顶天了。”阿墨说着,将银簪子递回到青竹手里。
“你也听到了,东西不值钱,想别的办法吧。”青竹看着虎子娘,说道。
“我……”虎子娘一脸纠结的看着青竹,有心想要再哀求一番,可实在是怕了。可不求又能怎样呢,虽然婆婆和孩子爹一开始打的就是赖账的主意,但也确实是因为家里拿不出钱也拿不出东西来,没办法……
“可以写张欠条吗?”一个稚嫩的声音突兀的响起,虎子的弯着腰捂着肚子,出现在门口,用强忍痛楚却又充满期盼的眼神看着青竹。
拒绝的话在嘴边翻滚了无数次,到最后从青竹嘴唇间吐露出来的,却是一句:“你按手印吗?”
“是。”虎子点点头,吃力的看着青竹,努力挤出一丝笑容:“小大夫姐姐不会怕我治不好死了赖账吧?”
“虎子,你说的什么胡话呢……”青竹还没有来得及回答虎子的话,虎子娘就开始惊呼出声了。
不过虎子并没有看虎子娘,只是努力的抬头望着青竹。
那样的眼神青竹没办法形容,忽然觉得,哪怕是青衫,也比眼前的这个叫虎子的小孩逊色许多,鬼使神差的,青竹的头轻轻的点了点,嘴唇微启,吐出一个字来:“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