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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八十年代至九十年代初的齐城县,每个村都有自己的小学,南蛮庄的小学因村得名,也就叫南蛮小学了。南蛮小学在当时是远近闻名的,虽然每个村都有小学,但周围几个村的人也常把孩子送到这里上学。人们丝毫不担心,他们的孩子会变成南蛮子。事实上,南蛮子这个词在齐城已经悄然发生了变化,过去人们说南蛮子的时候多少带有歧视的色彩,如今更多的是一种羡慕的意味,南蛮子三个字所代表的不再是野蛮落后,而是脑筋灵活、善于经营和发家致富。

南蛮小学之所以声名远播,并非因为它是南方人后代所建立的学校,而是因为它是当时河城镇少数几个冬天不透风、夏天不漏雨的村办小学之一。南蛮小学教室有六间,能容纳从育红班到五年级的所有班级,另有办公室两间,男女厕所各一个。最重要的是教室墙上有黑板,桌子上有粉笔,地上还有小桌子和小板凳。这就保证了老师能很好地教学,不至于用干树枝在地上写字;学生也可以很舒服地听课,不至于站着,虽然对大一点的学生来说,坐着未必就比站着舒服。

传说,南蛮小学是建在一片长满竹子的坟地上的,有人曾经在学校里挖出一个骷髅头,还有人曾在一年级教室下面发现几颗人牙。丁戊对此是深信不疑的,因为教室就是用竹子做房梁和檩条的。丁戊的思考没有停留在这个层面上,他继续往深层面想,教室的土墙是不是就是坟头上的土,地基上那几块石头和砖头是不是从坟上扒出来的,窗子是不是就是用棺材木做的?没人能回答这些问题,于是丁戊只好自己去证找据。什么证据?就是传说中一年级教室下面的人牙。丁戊约了丁明一起,用铅笔刀一块一块地撬一年级教室下面的砖。为了这次行动,丁戊用坏了好几个铅笔刀,还搭进去两支铅笔,可是最终一颗牙也没找到。虽然丁戊和丁明在撬开每一块砖后,又把砖放了回去,但老师还是知道了他们的事情,丁戊说,他们是在做科学发现,但老师说他们是破坏公物,狠狠地拧了他和丁明的耳朵,还把丁力和丁卫叫来,重新修整了地面。回到家后,丁戊又挨了丁力一顿打。丁力说:

“你可真是个小祖宗啊!我说最近你怎么要钱买了好几个铅笔刀和铅笔,原来是搞破坏去了!家里有多少钱,经得起你这么乱花?”

虽说南蛮小学是名校,但到丁戊上四年级的时候,却不得不到邻村的小学去上学了,因为南蛮小学突然变成了“危房”。其实,丁戊上育红班的时候,南蛮小学就已经够做“危房”的资格了,教室的墙角有很宽的裂缝,后墙可以很清楚地看到倾斜,外面靠两根木头支撑着才没有倒掉,房顶的竹子也有很明显的弯曲……但是当时人们仍然觉得南蛮小学条件很好,要不然周围村子的人也不会把孩子送来上学了,更没有人说教室是“危房”,事实上那时候人们根本不知道“危房”这个词。丁戊上二年级的时候,县里、镇里、村里突然都注意到教室安全的问题了,一时间,南蛮小学也成了关注的焦点。原因很简单,县里一所小学房屋倒塌,砸死了两个人。人们忽然注意到,有些学校竟然是不安全的!南蛮小学就是一个非常不安全的学校!教室随时都有倒掉的可能,晴天还好说,一下雨,非得倒了不可,这个责任谁能担得起?怎么办?校长决定在下雨的日子给学生们放假。所以,那段时间,丁戊天天盼着下雨,一下雨,往家跑就是了,再老的老师也管不着,到家之后,丁力也不会再把他送回学校。

事实上,南蛮小学的教室是在被定为“危房”之后又坚持了十年才倒掉的。

南蛮小学被定为“危房”两个月后,南蛮庄邻村李家庄建起了一座小学,全部是用石头和砖瓦建的,堪称豪华。李家庄小学建成之后,南蛮小学四年级和五年级随即搬迁到了那里,考虑到李家庄小学路途太远,学校基础设施也没有全部建成,南蛮小学低年级学生继续留守原校,搬到状况较好的教室里上课。来自五个村(南蛮庄、李家庄、方家庄、南王村、北王村)的上百名小学生到达李家庄小学之后,用了两个星期时间打扫卫生,挖坑种树、种花,使学校焕然一新,他们都是李家庄小学的开校元勋,丁戊也是其中之一。六年以后,南蛮小学被彻底关闭。

后来,有人说,南蛮小学一开始就是按照“危房”的标准来建的,南蛮子办不出好学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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