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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海上之殇

“可以说袁我们第一次感受到了‘猎人’两个字的重量。”

“不是一个可以在喜欢的女孩子面前炫耀的身份。”

“不是受万人景仰的拯救世界的超级英雄。”

“只是一群悄无声息、随时准备着为了信念献出生命的人。”

1

忙了一天,兰彻斯特公爵回府时已经是晚上了。

一名仆人迎上来,“公爵阁下,中国来的叶先生下午到了,已经安排他到客房休息了。”

“好,很好。”公爵转头吩咐奥斯汀,“你准备一下,等会儿我叫上叶先生一块儿去那里看看。”

“不必特意准备,我这就下来。”穿戴整齐的叶明诚从二楼走廊探出半个身子,跟公爵打过招呼后,快步走下楼梯。

公爵迎上一步,握手寒暄后,立刻安排奥斯汀带路,一起朝地下室走去。

不同于公爵府其他地方的整洁华丽,刚推开地下室的门,一股动物特有的腥臭便扑鼻而来。阴暗的房间内,两侧各有三个铁笼,里面关押着一些中小型异兽,上次捕捉的三头犬刻耳柏洛斯也在其中。它们不复神气,此刻都垂头耷耳地蜷缩着,看到有人来了,也只是动了动眼珠,嘴里偶尔发出几声呜咽。

“暂时没有合适的场所,只能先把地下室腾出来临时用一用,叶先生见笑了。”

“没什么。”虽然经历过无数次与异兽的搏杀,但初次见此场景,叶明诚还是吃了一惊,“但是坦白说,即使看到这些,我对您的计划仍持谨慎态度。它们毕竟是同类,如何令它们自相残杀呢?”

“在人类眼里,所有兽类都是同类。但训练好的猎犬可以帮人类捕猎野兔,鳄鱼也经常和蟒蛇相争。它们虽然都是异兽,但并不是同类。我相信,它们是会互相攻击的。”

叶明诚微微一顿,点头道:“公爵雄才伟略,这个计划一旦成功,必定名垂青史。”

公爵大笑了几声,看得出并非伪装,他的确心情很好,“驯兽师也有了合适的人选,现在就差找个合适的地点建个专门的场所了。”

“它们来这里有多久了?”叶明诚问。

“这一头是半个月前来的,”公爵指向一头蛊雕介绍道,之后指向三头犬,“这一头是一周前。虽说驯兽最好是从幼兽开始,但我们显然得不到幼兽,只能拿它们试验。不过你看,它们对人类的攻击性已经大大减弱了。动物并非人类想象中那么蠢,异兽尤其如此。智慧和恐惧是双生子,只要它们懂得恐惧,就一定能被驯服。我相信,在摸索到恰当的训练方法后,要不了多久,它们就会……”公爵没有把话说完。

叶明诚会意地点点头,“我这次来,除了受公爵邀请,看一看这个计划的进展……”他压低了声音,“其实还有一件事。”

“噢?”公爵看了看身后的奥斯汀,示意叶明诚但说无妨。

叶明诚仍是看了看门口,才说:“我查到林修家的消息了。”

“什么?”这句话显然让公爵震惊不小,“你是说……林修平的消息?”

“不,”叶明诚摇了摇头,“是林修平的儿子。”

原来并不是林修平的消息,公爵脸上露出一丝失落,转瞬又诧异道:“他儿子?他有儿子?”

“一开始我也不知道。不过,那个少年的身份是亚洲区前任先锋官在临死前说的。当年,他不是跟林修平还有穆云一起号称‘铁三角’吗?应该假不了。”

“那孩子现在在哪儿?”

“很巧,他是索伦少爷的朋友。上次索伦少爷去中国封印穷奇,就是跟他一起。”

“哦?有意思。”公爵右手握拳,拇指摩擦着食指的第二个关节,“奥斯汀,索伦呢?”

“听说最近去地中海沿岸追查一头水蜥的踪迹了。”

“哦。什么时候回来?”

“不清楚,您知道的,少爷他经常不打招呼就……这回他去地中海,我还是听莱昂说的。”

“无妨,这事不急。对了,莱昂开飞机的技术怎样了?”

“理论没问题了,也驾驶过几次,但实操经验还是不足。”

“这阵子你再训练他一下。”

“是。”

索伦半个月后才回来。

他一进门,莱昂就迎了上去,又是接包,又是接他递来的外套。

“哎哟,少爷,您总算回来了。我每天没事时就在窗前看外面,今天可盼到您了。”

“有急事吗?”

“那倒没有,可是我很担心您啊。最近常常听到猎人出事的消息……您又总是单独行动,不带个帮手……”

索伦疲惫地挥了挥手。

莱昂闭上嘴,没有继续说下去。

索伦想起了那张棕色卷发下总是脏兮兮的脸。大部分时候,他都喜欢独行,因此曾经非常不满猎户座分了那样一个小子给自己做搭档。但那孩子死后,索伦就再没跟别人搭档过。

在中国参与的那几次集体行动算是例外。

窗外,淡白的阳光正打在微微晃动的枯枝上。这是一年里最冷的时候。

“怎么样?这次您去地中海,听说是追踪一头水蜥……”

“已经解决了。”索伦快步往卧室走去,“我先冲个澡,吩咐厨房帮我准备一点简餐就行。”

莱昂拎着包,吃力地跟在后面,“但是……少爷,公爵说……说今天晚餐一起吃。”

索伦眉头一皱,随即平淡地回应:“那好吧。”

洗过澡后,索伦换上了睡袍,一头金发湿漉漉地挂着水。他就这样去了餐厅。

公爵已经坐在长桌的主位等着了。索伦想坐到饭桌的另一头,但餐盘摆在公爵旁侧紧挨着的座位,他只得走过去坐下。

公爵看了眼心不在焉的索伦,张嘴想说什么,但最后只说了句:“回来了。”

“嗯。”

公爵顿了顿,转头对身后的仆人说:“开饭吧。”

前菜端了上来,是开胃的烟熏三文鱼。精致的白瓷盘里,薄切的鱼片以螺旋状堆在一小撮芦笋丝上,旁边点缀着薄荷、柠檬片。

“你尝尝,今年新做的。”

“是。”

父子俩无言地品尝着仆人精心准备的食材。

第二道菜是芝士焗蘑菇。刚出烤箱的蟹味菇、杏鲍菇和花菇鲜嫩明艳,散发出浓郁的香味。

父子俩仍旧无声地吃着。

主菜是迷迭香烤羊排,配佐餐面包片,随后上的是洋葱汤。

直到吃完这一切,父子俩都没说话。

甜点是苹果派。

面皮烤得金黄薄脆,一层面皮,一片苹果,一共五层,表面勾了枫糖浆。

这时,公爵终于生硬地说了一句:“这种千层苹果派,你小时候最爱吃的。”

索伦切下一块送入嘴里,热乎乎的暖甜在口中化开了。

“这些年,我们很少在一起吃饭,我都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

“什么都可以。”

“也对。猎人常年在外,要吃什么也没得选择。”

“嗯。”

“前阵子去中国怎么样?中华料理闻名世界,想必有不少美味。”

“朋友带我去吃过一次烧烤,感觉很不错。”

“噢?你在中国认识了不少朋友吗?”

索伦停下刀叉,警觉地皱起眉头,“您想怎样?”

公爵没在意索伦的冒犯,如常说道:“这些年你总独来独往,我很高兴听到这个消息。”

“哦。谢谢。”

“有没有想过邀请你的中国朋友来家里做客?”

索伦疑惑地看向父亲。

公爵知道,太虚伪无法说服索伦。他坦诚地说:“我听说有个叫白凌霄的少年,是猎师四脉林修家的孩子。林修平失踪了那么多年,我很想问问他知不知道他父亲的情况。”

“那您直接邀请他不就行了。”

“我发出邀请不是不行。只是你们年龄相仿,想必也有共同语言。他们来了,还是要你接待才好啊。”

“那随您便。”

“不过……”公爵顿了顿,成功引起了索伦的兴趣,“最近‘深渊闪电’在检修,搭民航又有各种不便,不如你和莱昂去接他们过来吧。”

一直心不在焉的索伦终于有了精神,但他又不想在父亲面前表现得太明显。他继续吃着苹果派,假装不经意地问:“开飞机去接他们吗?”

到底还是小孩子,公爵脸上闪过一丝笑容,“是的。”

2

元旦放假。

因为怕阿星一个人无聊,小白和沈放约了他出来一起玩。三人碰头后,夹心饼干一般挤在南宫送给小白的KTM1290上,小白在最前面驾驶,阿星在中间,沈放殿后。这台摩托车大是挺大,但一次坐三个人也太勉强了。小白虽然小时候看过不少机车杂志,毕竟还没骑过真正的摩托车,加上挤着三个人,现在更是小心翼翼,把速度控制在了25码的“安全线”内。

正因为骑得慢,车身反而更不稳了,一路走着蛇形,摇摇摆摆。

“喂!你们都挤上来干嘛?这可是南宫的遗物……不对不对,是遗产……也不对……反正这是南宫留下来的东西,小心压坏了!”小白抱怨着。

“谁让你骑出来的?没有它我们就去打车了。”沈放说。

“我骑出来是我的事,你们可以跑步跟着嘛!就当锻炼……”小白回过头,“你不是最喜欢锻炼了吗?”

“别回头,看前面,看路!”连一向温和的阿星也紧张得喊起来。他死死地攥着座椅,“拜托了小白,别在骑车时随便乱看行不行?”

“好好好……哼,对我的车技这么没信心吗?”

“是——的!”阿星大声说。

“哼,阿星,连你也看扁我?坐好了。”小白加大了油门。

“不要啊……”

终于,三人压在车上,魂飞魄散地来到了麦当劳。

阿星下了车后,惊魂未定地抚着胸口,沈放也一脸生无可恋。

走进店里,小白用手揉了揉冻僵的脸,点了食物。然后,他们找了张角落的桌子坐下。

一阵狼吞虎咽后,阿星神秘地说:“你们有没有觉得不对劲?”

“什么不对劲?”小白啃着汉堡问。

“已经很久没遇到那种零零散散出没的普通异兽了。”

“还真是,”小白表示同意,“感觉像换了个片场一样,我都快以为自己就是一个普通的大学生了。”

“但很可能这是假象,说不定背后有阴谋啊!”阿星一脸紧张。

“哦?有阴谋?”小白不以为然,“一定是上次封印了穷奇,令异兽的实力大为损失,它们害怕了吧!”

沈放说,“我也觉得有些不对。我来理一下时间线给你们看看。”他将餐盘里的垫纸抽出来,用薯条蘸番茄酱在上面画着,“这是一年多以前,小白第一次遇到异兽。那之后,树城这个小地方常常有异兽出没,小白总是比我们更容易遭到异兽袭击,直到去年暑假他被赤召用陷阱抓起来。我们知道异兽之所以集中出没在树城并攻击小白,是因为怀疑他体内封印着神兽。不过当时,小白体内出来的是一只小蜥蜴,赤召以为找错人了,所以那之后树城便很少有异兽出现了。”

“对。”阿星接着说,“而且之前,异兽的出没常常是通过‘通道’,是从异界直接‘跃进’地球的。但近半年来,似乎从‘通道’进来的异兽也没那么多了,它们不是把老巢搬到地下了吗?蛰伏在地下的异兽随时可以到地面上,却不会被监测网发现。”

“我们有一个多月没出任务了,好像从上次封印穷奇后,它们就很少出没,不像以前那么嚣张了。”沈放说。

“果然还是怕了吧!”小白得意道。

阿星叹了口气,“我听说,猎户座的监测网只能监测到‘通道’的波动,而‘通道’只会在被异兽强制打开时才会波动,因此,只有当异兽试图打开‘通道’,也就是‘跃进’地球前不久,猎人才能得知然后赶过去狩猎。但如果它们就在地球,那便无法监测它们的行踪了。所以,我觉得它们根本不是被我们杀灭了气焰,而是行动更隐秘了,在蓄势待发。这可比直接从‘通道’过来要可怕得多。果然是有阴谋吧?”

阴谋?小白想起上次在和平饭店遇到的诡异牛头人。他没法让其他人知道,本来应该被封印的泥巴还在自己体内这件事,所以也没有向组织汇报牛头人出现的状况。甚至有时他会怀疑,那天晚上看到的一切,会不会只是个梦?于是他心虚地说:“嗯,你们还记得南宫说的话吗?他说四凶兽的封印全部解除了,虽然我们重新封印了穷奇,但还有另外三头呢。好在他们口中说的那个什么战神尊兽,上次也和穷奇一起被封印了……不过,总归还是有三头棘手的异兽需要处理。如果它们一起发动进攻,再加上那次在地下看到的异兽军团,也够受的。”

提到“战神尊兽”几个字时,小白觉得胸口胎记的位置灼痛了一下。但这感觉只是一瞬,让他觉得这只是自己心虚下的错觉。

“不过……哎呀,我们别在这儿瞎担心了,就算有阴谋,穆大叔他们这些老猎人怎么会想不到?”小白朝嘴里塞了一把薯条,想结束这个话题。

“嗯。对了,南宫上次说的,并不是所有异兽都与人类为敌,这又是什么意思呢?”阿星陷入了思索。

这时,小白放在桌上的手机响了。

大家都瞥见了他收到的信息:“明天有空吗?”

沈放一把拿起手机,念道:“发信人,王梓。”他点开信息看了看,“哟,头像挺美的,约你明天去看电影。小白,这谁啊?”

小白抢过手机,脸红了,“同学。”

“同学?”沈放一脸八卦。

“就是同学。”

“普通女同学会约你一起看电影吗?”

小白有点心烦意乱,他没回复,摁掉了屏幕将手机揣进裤兜,“就是普通同学而已。”

沈放看了小白两眼,“之前那个蒲苇,你说过不喜欢了吧?”

“要你管?”

“只是确定一下。不喜欢了吧?”

“不喜欢了还不行?”小白摇摇头。这次是真的,就算说出口,心里也完全不难受了。

“那现在喜欢谁呢?”

“怎么,一定要有喜欢的人才行吗?本大爷专心屠兽,谁也不喜欢!”小白做了个挥刀的手势。

“反正我是觉得,不喜欢的人,一定要好好拒绝清楚,要不以后很麻烦的。喜欢的人,就要好好告诉她,这样才不会后悔。”

“还说我呢,你有好好跟宋禾姐姐表白过吗?”小白嘴上逞强,心里却在想着沈放说的那句话。不喜欢的人,要好好拒绝清楚才行。是吧?就因为蒲苇一直没有好好拒绝过自己,才让自己总是一次次地不死心和一次次地灰心丧气。所以,是不是应该跟王梓说清楚呢?

沈放挠了挠脑袋,“没有。啊,她都有男朋友了嘛,表白会很尴尬的。但是,她知道我喜欢她的。”

“白痴,你不说她怎么知道?嘁,每次说别人都很厉害,到了自己身上,还不是一样。”

“算了。就算她不知道也没关系。”

吃完饭,三个人再次叠在摩托车上,往回行驶。

夜风阵阵,寒冷如刀,小白却觉得身上像火烧一样热,一股灼热的气流从嗓子眼直往外冒。

完了。他舔了舔嘴唇,这种感觉他再熟悉不过,是体内的那头异兽在躁动。车速越来越慢,几乎减到了20码以下,小白咬牙强忍着。

阿星扶额,“小白,稍微快点,再慢车就立不住了……”

沈放说:“晃是晃了些,好在这个速度就算撞上什么也死不了……”

小白已经没力气跟好友插科打诨了,体内的那股火四处流窜,烧得他脑子晕乎乎的,全身也不由自主地紧绷。

又是那种感觉。平日相安无事的泥巴,此刻正如火焰般在体内奔腾。它要出来。

“泥巴,好好待着,别添乱。”小白默默地祈祷。

像是回应一般,脑海里开始响起“吼吼”的嘶鸣。这头异兽并未被安抚,反而更加躁动。小白两眼一黑,三个人一起连人带车摔在了路边。

“哎哟!”还好速度不快,沈放直接趔趄着跳下了车,挤在最中间的阿星也顺势滚到一边,很快揉着胳膊站起来。

“小白,你搞什么……”

还没抱怨完,沈放和阿星就看到了被侧压在摩托车下一动不动的小白。“喂,你怎么了?”他们赶紧将小白扶起。

一摸小白额头,湿漉漉的像刚洗了头,但又热得烫手。两人赶紧将小白拖到树下靠着,“发烧了吗?刚才还好好的呢。”

小白攥着拳头,“没……没事……”

“别逞强了,你这哪里是没事的样子啊!”沈放担心地说。

“只是普通发烧……”

“送你去医院吧!”

“不、不用……”

沈放和阿星执意要抬小白去医院,小白用所剩无几的力气反抗着。就在小白濒临崩溃的边缘,和上次一样,就在一瞬间,一切又都消散了。

灼热感退去了,刚才还烫得发软的身体和涣散的意识,一下子恢复了正常。

“好了啦,我都说不用去医院,没事了。”小白来不及庆幸,赶紧拍拍手,从地上站起来。

“真的没事了?”沈放狐疑地又用手摸了摸小白额头,果然跟刚才判若两人,现在完全是正常体温,一点儿发烧的迹象都没有。“奇怪,”他突然羡慕地小声嘟哝,“发了烧这么快就能好?这就是猎师四脉血统带来的恢复力吗?”

小白知道沈放的心结,但此刻他没有解释,傻笑了两声打着哈哈,“大概算是吧?啊!车子……”

他们这才想起摔在旁边的那台KTM1290,小白费力将它扶起,心疼地发动了下,坏倒没坏,就是车身的漆蹭掉了几块。三人合计着,应该把它送去薛荣的店里保养修复一下。

回到家,老妈又开始唠叨了。

“学校离家这么近,一学期也没回来几次。这元旦了好不容易回来,又跑出去跟朋友玩了。你呀,就不能老老实实在家待着,帮你妈干点活?”

“别啊,妈。要是我待家里,你又该嫌弃我睡懒觉、看手机、玩电脑了。”

“哟,上大学了,顶嘴的本事也见长了。”老妈一边将苹果去皮切成小块,一边抱怨连连。

不知怎么,小白觉得能这样一直听老妈抱怨,也不坏。

“来,多吃点水果。你住学校里很少买水果吃吧?你呀,不削好递到你手里,就不知道自己吃……”

“好好好,知道啦。”小白左手拿牙签戳着苹果吃,右手滑动着手机。

那条王梓发来的没有回复的消息映入视线。

小白想起沈放的话。不喜欢的人,一定要好好拒绝清楚。

好吧,就这么决定了。小白打着字,“抱歉,明天有事,不能和你一起看电影了。”

消息很快回过来,“那……后天呢?”

小白苦笑着摇摇头,她看上自己什么了啊?“你可以约别人去嘛,别等我了。”

又一条消息传来,却是叶乔。

她在“叶乔小分队”那个群里问:“你们几个,想去欧洲吗?”

沈放很快发言了:“大姐头,最近猎户座福利待遇不错啊,又是去上海,又是去欧洲的。”

叶乔说:“不开玩笑,我认真问你们。”

“要去要去要去要去要去!”小白一连打了好几排“要去”和好几排感叹号,又接着问,“但是马上要期末考了,再怎么样,也不能翘掉期末考试啊。”

“那就期末考试之后去。你们三个没问题吧?有护照吗?没有的话这阵子办理一下,我这边帮你们搞定签证。”

“没问题。”三人都这么回复。

小白好奇地问:“队长,这次怎么又突然要带我们去欧洲?”

“兰彻斯特公爵邀请的。你们是作为索伦的朋友被邀请到公爵府上做客,以及,白凌霄,你是作为猎师四脉林修家的人,被公爵邀请会面。”

小白脸上的表情变幻莫测,一会儿是兴奋与期待,一会儿是吃惊,一会儿又是沾沾自喜。

这些表情落在老妈眼里,变得非常可疑。她满脸问号,“你这孩子,对着手机傻笑什么?”

“我、我没傻笑。”小白赶紧恢复正经脸。

坐在旁边看电视,一直没有说话的继父倒是很直接,“小白啊,要是谈了朋友,每个月生活费家里再多给你五百。”

“不是你们想的那样啦!”小白反驳,然后趁他们没再问什么之前起了身,“我去洗洗睡了。”

洗漱好了回卧室,小白关上房门滚在床上,又抓起了手机。

给王梓发去那条消息后,她就没有再回了。

虽然有点失落,不过这样也好吧。

曾经期待过的,像青春片里演的那样,等读大学时,要跟舍友称兄道弟,跟女生谈恋爱,参加社团,到处疯到处闹……这种生活,好像不可能再拥有了。

也是曾经期待过的,像热血少年漫画里那样,和一群志同道合的朋友为一个目标而努力,守护最重要的东西。这种从没想过能实现的生活,现在却正经历着。

生活不就是这样吗?总是拥有了一种人生,就错失了另一种。

但现在正经历的这种,还挺酷的吧?

这么想着,小白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小白和沈放一起,将蹭掉漆的KTM1290开去了薛荣的店。

薛荣一眼认出这是南宫的车。

“烤漆要重新做。车先放这儿吧。”薛荣忙里忙外,整理着他的工具。小白和沈放站在一旁看着他。

突然,薛荣没来由地问了一句:“他还好吗?”

小白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个“他”指的是南宫。

就算南宫是兽人,到底也是大家的伙伴。

“不知道。我没见到他的面,他托人把车钥匙捎给我,就自己走了。”

薛荣笑了一下,“这倒符合他一贯的行事风格。”

“薛老大,你说,他还会再回来吗?”

“我哪儿搞得懂你们这群臭小鬼在想什么。”薛荣故意这么说,还盯着沈放。因为那天的事小白都听到了,薛荣也没有刻意回避,“真的不打算放弃?”

沈放也注视着薛荣的眼睛,“我说过的话是不会变的。如果连这点决心都没有,就别当什么猎人了。”

“有时光有决心是没用的。如果决心有用,就没人会死了。”

“随你怎么说。”沈放耍起无赖,“你就是看不顺眼我老在宋禾面前晃,想把我赶走。”

和第一次见面一样,薛荣从抽屉里拿出一把精致的小刀和一只橙子。小刀在他手指间翻飞,很快,那个橙子不仅被削去了皮,也被削去了经络,而橙衣仍旧完好无损。

完美的橙子。

薛荣看了看表,“7秒54。还好,正常发挥。”

“薛老大,你在店里永远放着橙子吗?”小白吐槽说。

薛荣将刀收起,“看到了吗,这手绝活,我从小时候就开始练。每个第一次看到的人,都会非常吃惊于我在使用小刀时,对于力度的精准控制。很厉害吧?但遇上猛一点的异兽,屁用没有。异兽不是橙子。”

小白继续吐槽:“拐那么大弯说这个,你只是单纯想炫技吧?”

“嘿,不是手痒,是想告诉你们,”薛荣耸耸肩,将橙子分给小白和沈放,“遇到异兽,决心没用,技术也没用。不管怎么练,无论多厉害,和异兽对峙,都是把生命交出去的事。生死只在一线。沈放,你不是被选中的人,没必要继续冒更大的险。”

“你说得对。”沈放道,“生死只在一线,就算你们有血统,也没把握一定能打败异兽、一定能活下来。这不是和我一样了吗?”

“我们活下来的几率比你大。”

“几率是对整体而言,具体到个人身上,不是生就是死,几率不是百分之百就是零。”

“就是嘛,”小白帮腔道,“薛老大,沈放每天都在很努力地训练,让他跟我们一起吧。我们会小心的。”

薛荣哼了一声,又去忙了。

其实他心里很明白,这群小鬼正在最热血的青春期,又从未失去过重要的人。所以,无论怎么跟他们说,他们也不会明白的。

不过……这不也正是他们令人羡慕的地方吗?

想到这里,他无奈地摇摇头,“一周后来取吧。”

“啥?”

“这台车。一周后过来取。”

“好嘞。”小白点头。

沈放搭住小白往外走了两步,又像想起了什么,回头对薛荣说:“希望下次碰面,我们能合作愉快,不要再提让我退出的事了。”

然后,没等薛荣回答,他推开门,走了出去。

3

地狱般的考试周终于结束了。

这一周简直是修罗场,小白没有一天是凌晨两点前睡的,中间还熬了两个通宵。一学期落下的课都得靠这短短的几天补上,至于会不会挂科,全靠人品。刚回寝室,小白打算收拾收拾回家的行李,坐在电脑前的应飞叫道:“啊啊啊,前几天考的几门课分数已经出来了!”

“在哪儿看?”

“在教学系统里啊。”

小白赶紧和周南、王庆杨一起用各自的电脑登录到教学系统上,高数这门课下面,小白的分数是红彤彤的35。他痛苦地惨叫:“我挂了……果然不出所料啊!”

坐在一旁的王庆杨淡定地说:“这还不容易?我帮你改了就是了。”

“啥?”小白知道王庆杨电脑水平很高,但这不光是技术问题,他胆子也太大了吧?

“我可以帮你改分数。不就是黑进教学系统吗?”

“啊,真的可以?”

“当然,但是……”王庆杨不怀好意地笑了笑,“对你来说没用啊……”

“为啥?”小白更好奇了。

“你挂的是高数啊!教高数的王教授可严了,你课都不去上,被记了好几次旷课,不挂才怪。王教授肯定记得有个叫白凌霄的家伙不及格。”

“哈哈,这个学期他可能就没怎么见过你。”周南补刀。

小白绝望了。

“那正好,”王庆扬拍了下手,“这就好办了。”

“怎么?”

“反正教授不认识你,找个朋友替你补考。”

“这……行得通?我听说补考可严了,就是为了杜绝替考的现象,到时监考老师会对比补考单上的照片。”

“过来过来,哥们儿给你们开开眼,但别传出去啊!”

众人赶紧凑到王庆杨电脑前,只见他熟练地打开浏览器,输入了一个路径,随后手指开始在键盘上噼里啪啦地敲击,快到众人根本看不清他是如何操作的。很快他重新登入教学系统,获取了管理员权限,在代码页中修改了几个数值后,他说,“好了,你看看自己的资料?”

小白赶紧回到自己的电脑前点开资料,他的头像赫然变成了周南的照片。

“懂了吧!我可以帮你换掉补考单上的照片。你只需要找到那个愿意替你补考的朋友就行。”

“这容易!”小白如获大赦,填高考志愿时帮沈放报了数学系果然是个深谋远虑的决策,再以他聪明的头脑和高中学霸的基础,想必考过大一高数不成问题。哈哈!而且沈放也是隔三岔五就逃课参与猎户座的行动,教授们同样不熟悉他那张脸。“你等会儿,我发你一张我朋友的照片,你把我的照片换成他,绝对没问题。不会被发现吧?”

“放心,一会儿我设置好时限,一旦打出补考单,就自动恢复回去,神不知鬼不觉。相信兄弟的水平。”王庆扬摆出一副臭屁哄哄的样子。

小白之前听王庆杨说过他自己在玩黑客技术,一直没有当真,这次才刮目相看。

应飞和周南开始缠着王庆杨问他是怎么当上黑客的。

王庆杨说他初中起就开始自己捣鼓研究这玩意儿了。网上有一个世界级的黑客论坛,每天都有人在坛子里发任务帖,黑客接下任务后便开始执行。通过任务难度、悬赏分数,黑客会获得相应积分。现在王庆杨的ID已经是论坛里世界排行前一百的老鸟。“我师傅更厉害,不过说了名字你们也不认识。总之,他已经是排行第三的大神了。”他得意地炫耀。

看不出树大的计算机系这么卧虎藏龙。小白很好奇,本想再听王庆杨讲讲黑客世界的故事,但是沈放打来电话叫他走了。他之前跟沈放约好的,考完试一起回家。他顺便跟沈放提了帮自己补考的事,沈放虽然很不乐意,在电话里咆哮半天,最后还是拿小白没办法,只得应了下来。

搭在进城的公交车上,小白问沈放:“之前队长说的等放了寒假,去欧洲找索伦玩,没变卦吧?”

“对哦,你问问她怎么样了。”

小白掏出手机,在“叶乔小分队”群里问:“队长,我和沈放期末考完啦,我们还去欧洲吗?”

阿星很快发了一个羡慕的表情,“啊,我要下周三才能考完。”

过了一会儿,叶乔发来消息:“那就下周五出发。”

“啊,真的可以去欧洲。”小白一把搂住沈放,小声激动地说,“当猎人待遇真好!”

可一转念,小白开始有点头疼怎么跟老妈解释这件事。沈放跟父母说一声要出国玩,肯定很轻松就能答应,但自己和他不一样,而且是去欧洲,又不知道待多少天,很快就要过年了,老妈能同意吗?他发愁道:“我该怎么跟老妈说啊?”

“就说去旅游啊。”

“绝对不可能!你还不知道我老妈?光是我哪来的钱出国旅游这一点,就够她对我严刑逼问的了。”

“那也简单,你自己写个英语邀请函,随便什么学校都行,写好后打印出来,淘宝上刻个章一戳,就说欧洲某高校邀请你去交流学习。”沈放出了个主意。

小白还是觉得不保险。想了想,他给叶乔发了条信息:“队长,还记得高中时你为了帮我和沈放逃课,搞的那个什么编程大赛组委会通知书吗?”

“记得,怎么了。”

“呃,你能不能再帮我搞个类似的玩意儿?”

“你要干什么?”

“呃,就是这次出去那么久又那么远,我不好跟老妈解释啊。怎么样,能搞到吗?”

没想到她直接打消了小白的疑虑,“这次不用。公爵想得很周到,他用他做校董的高校给你们发了正式邀请函。我马上给你转发电子版,你自己打出来。”

“什么,真的?”

叶乔没理会小白的怀疑,直接把电子版的高校交流生邀请函发了过来。

小白还有一件担心的事,虽然问出口显得很寒酸,可扭捏半天还是硬着头皮向叶乔确认道:“这次去欧洲,需要自己花钱吗?”

“不用。”

“OK。”

小白大舒一口气,只要不花钱,就很好搞定了。小白将邀请函打印出来,回到了家。

吃过晚饭。小白忐忑地将制作好的邀请函拿了出来。

“妈,这个……”

老妈将打印纸接过去看了几眼,发现全是外文,根本看不懂,“这是啥?”

“就是,呃,奥地利的一所大学邀请我寒假去参观学习。”

“奥地利?邀请你?”老妈疑惑地又将邀请函翻来覆去看了一遍,但实在看不懂,终于放弃了,“骗钱的吧?”

“不是的。那个,不用花钱……”

“不花钱?”

“嗯,是免费的活动,好不容易才选上的……”

“选上你?为啥邀请你啊?”

“这个……这个是和我们大学的交流项目。”

“是吗?”老妈还是一脸难以置信。

“真的啦,反正又不花钱,不会被骗的。”

“不会是传销组织吧?”

“传销组织把人骗到欧洲,成本也太高了吧!放心好了,你儿子我一穷二白,没什么好被骗的。你看,这里有大学的章。之前办的护照找出来给我一下啦,组织……我是说学校那边会帮我搞定签证的。”

“我先刷碗,待会儿再说。”老妈收拾了碗筷,走去厨房。

继父在一边帮腔,“我听说欧洲那边的签证不是那么容易能拿到的,既然学校能帮小白搞定签证,肯定假不了。孩子有这种机会,咱们要多支持啊。”

“话是这么说……”这个消息让老妈一时反应不过来,既惊喜又惊吓,此时不知该说什么好。她本能地不希望孩子独自去那么远的异国他乡,但理智却告诉她,孩子长大了,有这样的机会是件好事。

小白补充道:“妈,你放心好了,沈放会跟我一起去。”

“沈放?他也被选中了?”

“嗯。而且欧洲那边的学校会派人来接我们。不会有事。”

沈放在小白老妈眼中就是那个“别人家的孩子”,想不到自己的孩子能和沈放一起被选中,这让她油然产生一股自豪感。而且,两个人一起去,互相能有个照应,她便没那么担心了。转念想想,男孩子长大了,总要让他自己出去闯一闯,总担心也没用。她点点头,“还有其他同学吗?”

“嗯,另外还有两个。”

“总共四个人呀。过年前能赶回来吗?”

“还不知道日程是怎么安排的呢,到了那边我会跟你联系的。周五就出发了。”

“这么急?那,那让你爸这两天去银行给你换点欧元。虽说吃住不花钱,身上总得带些。”

“妈,你是说,你同意我去了?”

“瞧把你高兴的。”

“耶!妈,我帮你刷碗!”

继父在一旁问:“签证这么几天能办下来?”

小白点头,“学校出面办理加急,好像只需要一天就可以了。”

“挺好。”

小白接过老妈手中的刷碗布,在水池里洗洗刷刷。老妈站在一旁,不知怎么叹了口气。

“妈,你怎么了?”

“去那边要……注意安全。”

老妈的眼里闪过一丝阴翳,令小白心虚地不敢跟她对视。小白赶紧低头刷碗,“我会小心的。”

周五,老妈和继父坚持要送小白去机场。门卫大爷看到拎着行李的这家人,问他们要去哪儿。小白还没来得及回答,老妈就抢着说:“我们家小白被选去欧洲的大学交流呢。”

她故意说得很大声,周围路过的大婶听到后都围了过来,虚情假意地对小白赞不绝口,问这问那。

小白一阵心虚,只能以快要误机了为借口,好不容易摆脱了那群大婶。

在去机场的车上,小白抱怨道:“妈,你能不能低调点?别弄得谁都知道了。”

“那怎么了?你不知道,我有多盼着你能好好长成一个正常的孩子。”

“这话什么意思,难道以前你一直觉得我不正常?”

老妈的脸色变了,“没什么,你能好好学习,还争取到这种机会,我高兴多说两句还不行?算了算了,以后我不跟其他人说了。”

小白偷偷看了看老妈的表情。

老妈有些反常。她知不知道爸爸的身份呢?那个传闻中最强的猎人。如果她知道那个人的真实身份,此刻一定能猜到自己在做什么吧。然而她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阻止……所以,她并不知道关于猎人和异兽的一切?是她太大条了,还是自己伪装得太好了?或者,她只是装作不知道的样子?

小白侧头跟老妈说:“妈,别担心了,我会小心的。”

“嗯。”老妈点点头,并没有看小白,而是看向车窗外。

到了机场,叶乔他们已经先到了。小白给老妈介绍了叶乔和阿星,说他们是一起被选中去交流的同学。那两人会意地点点头,然后就被小白的妈妈拉着说了很多话,什么四个人要一起行动不要走丢了啊,平日里多照顾一下小白啊之类的。他们忙不迭地应承着,直到不远处,一名耀眼的金发少年款款走来。

因为他太过耀眼,导致众人都没注意到跟在他身后的莱昂。直到索伦给大家介绍:“这位是莱昂,平时照顾我的日常起居,这次去奥地利,大家有什么事都可以找他。”众人这才转头去打量这个青年。莱昂梳了个大背头,打扮得有股和年龄不相称的成熟。

小白老妈有点懵,“刚才他说什么?”

“啊,那个,”小白挠了挠头,“就说他是那边大学的学长,而另一位是……嗯,相当于国内的辅导员,平时管理学生的日常校园生活。”

“是说的这个吗?”

“好啦,妈,你跟爸回去吧。这边我们就要走了。”

索伦走过来,朝小白的父母伏了伏身子,“伯父伯母好,请放心,我们会好好款待令郎的。”

“是是是,麻烦你们了。”小白老妈对索伦很满意,这个外国少年一看就彬彬有礼,显然受过良好的教育。对于小白这次蹊跷的出行,她又放心了不少。

现在这个情况,她自己也觉得继续留在这里有些不合适了,只好依依不舍地说:“小白,那我和你爸走了,到了那边记得给家里打电话。”

“知道。”小白朝他们挥挥手。

父母离开后,小白终于松了口气。

叶乔拿出弄好签证的护照发给大家,一行人从VIP通道过了安检,来到登机口。透过机场的落地窗,能看到那架猎鹰2000LC。小白贴在玻璃窗上往外看,“那就是我们待会儿要搭的飞机吗?没有上次去上海的那架大嘛……”

“那是索伦家的私人飞机。”叶乔说。

“什么?”听到这句话的小白、沈放、阿星三人,异口同声地叫了出来。

“私私私私人飞机,”小白惊讶得说话都结巴了,羡慕道,“不愧是贵族。”

莱昂走了过来,他的中文不如索伦那么流利,像临时学的。他用生硬的语调说:“各位,已经准备好了,请登机。”

小白他们跟在莱昂后面,走进了猎鹰飞机内部。通道铺着米色羊毛地毯,座椅是宽敞的真皮沙发。各种设施一应俱全。

索伦换上飞行夹克走来,对大家说:“你们先休息吧,全程要飞十几个小时。驾驶交给我和莱昂就行。厨房在那边,饿了可以过去拿点心吃,到了饭点我会让莱昂为大家准备简餐。另外,飞机升空后会打开无线网络,大家可以上网、看电影。”

“哇……”除了感叹,小白已经说不出别的了。

同样是猎师四脉,为什么差别这么大?他已经对索伦崇拜得五体投地,至于素未谋面的其他两家,又是怎样的呢?

等索伦进了驾驶舱,小白小声问坐在一旁的叶乔:“队长,你知道猎师四脉还有哪两家吗?”

“来自美洲加拿大的艾斯家族,以及来自非洲埃及的图坦家族。”

“怪不得从来没见过,离我们太远了。加拿大和埃及对我来说简直是异世界……”

阿星接了话,“我最近在资料库里研习猎户座历史,发现猎户座与异兽的战斗一直是分区域进行的,几乎从未有过全球猎人统一联合行动的时候,对吧?”

“是的。”叶乔点头,“一直以来,与异兽的抗衡,其实用‘驱逐’来形容比用‘战争’更合适。我们本就用‘驱杀’一词表述猎人的使命。异兽穿过通道,在世界各地闪现,只需当地猎人前去将它们杀掉就行,没必要全球联合行动,最多隔一段时间互相通个气。即使有跨区域的合作,也多是出于私人关系。因此猎户座的组织里,每个区域的先锋官掌管着当地的行动安排,而所谓的首尊,名义上是宏观统领全球的行动,实际上相当于各方的一个平衡点罢了。”

“但最近危机四伏,是不是有点要全球统一行动的意思了?”沈放问。

“很难说。就像阿星说的,猎户座从来没统一行动过,而且,内里关系复杂。虽说世人并不知道猎户座,但也不绝对,一些历史比较悠久的王朝都与猎户座有瓜葛。尤其是现在,几个大国首脑其实都知道猎户座的存在,并为猎人行动提供支持,否则凭借今天的监控手段,猎人想隐身并没有这么容易。几大家族背后,也都有大国的影子。因此,哪怕都是为了驱杀异兽,几大家族其实仍有竞争,在一定程度上代表了背后大国的影响力。在这种情况下,即便现在有些协调动作,但离真正的联合还差很远。”

“原来是这样。”小白将双手当作枕头靠在沙发上,其中的关系太复杂,他懒得去想了。这时,广播里传来索伦让大家系好安全带的声音。

飞机起飞了。

4

奥地利,格拉茨郊区的兰彻斯特庄园。

小白他们在飞机上待了一夜,在黎明时分抵达。

车子开到大门口,庄园大门自动朝两侧拉开。莱昂驾车驶入,开上一条两侧种着鲜花的弯道。黎明的微光中,白色山茶花上挂着寒露。车子慢慢停在公爵府邸门前。

奥斯汀管家站在门口迎接,“欢迎诸位。在下是公爵府的管家奥斯汀,请随我来。”

门廊两侧是五米高的罗马柱,穿过门廊,众人随奥斯汀上了旋转楼梯,客房安排在第二层,一人一间。“诸位请稍事休息,为了让各位倒好时差,在下暂不叨扰。如果饿了,可以使用内线呼叫厨房准备点心。今天晚上七点,公爵安排了晚宴欢迎诸位。还有什么不清楚的,问莱昂或者我都行。在下先告辞了,傍晚见。祝各位有一段愉快的假期。”

大家各自在房间休息,小白给家里打了个电话报平安,之后便倒在床上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小白被一阵敲门声吵醒。当反应过来自己身在何处后,他望了一眼墙上的挂钟。挂钟显示时间为六点半,小白一时有些恍惚,不知是清晨六点半,还是傍晚六点半。

他揉了揉眼睛,迷迷糊糊地走去拉开房门。

叶乔、沈放、阿星穿戴整齐,站在外面。

沈放看了看窗帘紧闭的屋内,“怎么,还睡呢?”

小白打了个哈欠。

“别睡了,赶紧收拾收拾,忘记七点有晚宴了吗?”

“对哦。”小白的脑子慢慢清醒过来,揉着眼睛说:“那你们等我一下,收拾好一块儿去。”

“赶紧的。”

小白洗了把脸。室内暖气很足,没必要穿太厚的衣服,他换上了带来的衬衣,但他的衬衣没有熨过,在行李箱里装了大半天,已经皱巴巴的了。他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可找来找去,实在找不出其他合适的衣服。

叶乔看出小白的窘迫,“没事,随意一点,公爵并不是讲究这些的人。”

因为窘态被看出来,小白反而更窘迫了,只能掩饰道:“呃,我是在找手机……啊,找到了,走吧。”

四人一起下楼,有仆人候在旋转楼梯口,看到他们后,引路到了餐厅。公爵和索伦已经在那里等大家了,他们分坐长桌两端,长桌两侧各摆着两套餐具和两把椅子。

看到这个阵式,小白一时露怯,不知该坐哪里。

公爵起身相迎,“我早就听犬子提起过诸位。随意坐吧,不必拘束。”

和索伦的优雅完全不同,兰彻斯特公爵皮肤泛红而粗糙,上唇留有胡子,身形微微发福,看起来更像一位饱经风霜的军官。他说话声音浑厚,虽然客气,却透出让人不能拒绝的威严。

不止小白,沈放和阿星也没见过这种阵式,三人求救般看向叶乔。

叶乔使了个眼色,“没关系,随意坐。”然后,她径直走向一把椅子坐下。

小白跟着叶乔,坐到了她旁边的椅子上。沈放和阿星坐了另一侧。

大家都入座后,公爵吩咐仆人上菜。

一听说可以开吃了,一天多没正经吃东西的小白忍不住狂吞口水。前菜端上来,莱昂在一侧介绍,“大家尝尝,这是用雪利酒腌制的鹅肝。”

公爵家的晚宴是欧洲传统的分餐制,每人面前一份,菜品都很精致,但遗憾的是每份就那么一小点儿。小白看了看餐盘旁边摆的好几副刀叉,顾不得该如何使用,随意拿起一副叉起鹅肝就塞进了嘴里。还没来得及品出味就已经下肚了,只能眼巴巴地等第二道菜。

公爵周到地招呼着每一个年轻客人,然后催促仆人道:“没看见客人在等吗?赶紧上菜。大家都饿了。”

小白对公爵的印象顿时大好。想不到这个大叔虽然是世袭贵族,却很善解人意。

他并不知道,公爵一直在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自己,这个名叫白凌霄,实则是林修家后人的孩子。

菜接二连三地端上来,莱昂一一为大家介绍,小白根本没心思听,风卷残云般把每样菜都扫进肚里。大概吃了六七盘,他终于觉得饱了。

“啊,好吃……谢谢公爵大叔。”小白见公爵并不是那么高高在上,终于也放松下来。

公爵笑了,“喜欢就好。后面几日,让索伦带你们去街上转转,尝尝本地很有名的炸猪排,还有啤酒馆里的烤猪手。”

“可以吗?太棒了!”

公爵突然正色询问:“白凌霄,我听索伦说,你是林修家的人?”

“是啊,”小白完全没戒心,一股脑说了出来,“可我从来没见过他。呃,我是指林修平。就连他是我亲生父亲这件事,也是……也是上一任先锋官去世前才告诉我的。”

“令堂也从未提起过吗?”

“嗯,她只告诉我,我亲生父亲在我出生前就去世了。现在我和老妈……母亲,还有继父在一起生活。”

“令堂说他去世了?抱歉提起这个,我别无他意。只是猎户座里他的档案一直写的是‘失踪’。”

“没关系啦。失踪也好,去世也好,反正……反正只是个我从没见过的陌生人而已。要不是上任先锋官提起,我到现在都不会知道他是我父亲这件事。”

“他是很厉害的猎人,他的离开是猎户座的损失,我一直很遗憾。”

“是吧!连公爵您也知道他很厉害吧!”哪怕从未见过,小白脸上仍浮起骄傲。

“那是当然。”

小白自豪地说道:“我听很多人提起过他,都说他是少见的天才猎人。只可惜……要是他还在,从小就教我猎人的本领,我现在一定很厉害了。”

“不必太介怀那些过去的事。”

“嗯,我没太放在心上啦。就像现在这样也不错嘛。”

公爵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只说:“我吃好了。厨房给大家准备了甜点,请慢慢享用。我在这里,你们年轻人放不开,就先失陪了。”他放下餐具,起身离席。

公爵使了个眼色,奥斯汀管家跟他回到三楼的书房。

“奥斯汀,你觉得那个少年如何?”

“恕在下眼拙……”

“哼。那个少年平庸之极,枉为林修家后人。”公爵说道。顿了顿,他又补充说,“看来林修家真的不行了,艾斯家和图坦家那两个小毛孩也难堪大任。一切终究还是要靠……”

“当然,当然。”奥斯汀点头,“兰彻斯特家在公爵阁下的励精图治下,无疑已是抵抗异兽的中坚力量。如果那个计划再成功,便……”

两人相视一笑。

但公爵很快倨傲地感慨道:“可惜林修平是十九年前失踪的,那时视讯不如现在发达,我竟从未与他谋面。要是能见上一见,我倒要看看他究竟厉害在哪里。”

“即使他还活着,隐退那么多年,也无法与现在的公爵您相提并论了。”

“哼,就算他比我厉害又怎样?靠蛮力拼杀,就好比他们中国那个叫愚公移山的典故。一头一头地杀,要杀到何时才能将所有异兽驱逐干净?况且个人能力再强,没有巨大的财力支撑,很多事仍然没法做到。”

“是啊。”

“白凌霄母亲所说的林修平已死亡一事,我认为并不完全可信。那不过是母亲给孩子解释为什么没有父亲而惯常使用的一个由头。至于那个穆云……”

“我记得叶先生提起过,虽然没有证据,但直觉上还是认为那个人的来历不像他自己说的那么简单。弑神之战后,林修平和穆云是同时失踪的。很难说他究竟是穆云,还是……”

“我们可以试探他一下。”

“公爵的意思是?”

“我接到消息,有人在比斯开湾目击了海德拉。我会带索伦出海探察,叫上那几个孩子一起。另外,你把我们要带白凌霄等人一起出海这个消息,传给穆云知道。就说我们要去封印海德拉。”

“是。”

翌日清晨,奥斯汀应公爵之命,前来询问这几位客人,是否愿意助兰彻斯特家一臂之力,共同出海狩猎凶兽海德拉。

“海德拉?那是什么,好像听过这个名字,很厉害吗?”小白一脸茫然。

阿星无奈地叹了口气,“一看你就没登录资料库好好看过,这可是猎户座最基本的知识啊。四方凶兽,还记得吧?亚洲的穷奇,欧洲的海德拉,拉丁美洲的羽蛇神,非洲的卡托布莱帕斯。”

“哦哦哦,知道了知道了。也就是说,是个跟穷奇差不多厉害的角色了?”

“对。”阿星点头,“早在古希腊神话时代……”

“好,就这么决定了。一起去吧!”小白没等阿星说完,就握拳挥了挥,“穷奇再厉害,还不是被我们搞定了?海德拉算什么。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奥斯汀看着这个莽撞的少年。

良好的训练使得他好恶不露于色,但他还是在心底轻视起这个身为林修家后人的孩子,他在公爵面前的评论并非全是阿谀。相比之下,另一名话不太多,眉宇之间暗藏着一丝忧郁,却又显露出坚定的少年就要好很多。眼下这个不停跟白凌霄解释基础知识、看起来很文气的矮个子眼镜少年也不算差。叶乔小姐还是那么出挑,她抱着手,无声地站在一旁。

好苗子很多,血脉却偏偏青睐了一个毫无长处的少年,这就是林修家注定式微的命运啊……

脑海里想着这些的奥斯汀答道:“公爵需要几天时间准备,你们先四处逛逛。我们三日后,也就是25号那天出发。另外,这次出海以探察为主,大家不必太紧张。”

“说什么探察,我们这么多人一起去,要一举把它拿下才是啊!”小白握拳。

奥斯汀鞠了一躬,“如此豪爽,不愧是林修家后人。容在下代兰彻斯特家感谢各位相助。”

“嗨,不用客气。上次索伦不也帮了我们封印穷奇嘛。”小白大度地摆摆手。

奥斯汀笑而不语,微微俯着身子,退了下去。

5

2017年1月25日,气温-2℃。天空下着蒙蒙细雨和细碎的冰渣。

一行人搭乘公爵的飞机前往法国布雷斯特,降落在吉帕瓦斯机场。

随后,转乘预定好的专车抵达出海港口。

过了海关,公爵在前方领路,直直朝一个码头走去。海风湿冷,小白裹着衣服。背上的登山包里,装着他的武器。

码头尽头停着一艘小白只在军事杂志上见过的磨砂黑双体舰,舰身画着一位金盔金甲的剑士与一头怪兽对峙的图案。怪兽长着狮子的头,山羊的身,恶龙的尾。图案下方,用德语花体写着“Gold Der J?ger”。

“哇,好酷!”小白感叹。

沈放和阿星也没见过这样的场面,兴奋地摩拳擦掌。

奥斯汀在一旁解说:“船体所纹饰的图案,是皇室赐予兰彻斯特家族的图腾。图腾下的单词是这艘战舰的名字——‘黄金猎人’号。”

和小白在杂志里看到的双体舰不同,这艘舰船体型巨大,但并未装有炮塔,整体是简洁的隐身风格。

因为被巨大的双体舰吸引,小白他们根本没注意到码头上站着两个小小的人影。

只有公爵一眼就看见了那两个人,他脸上浮出一丝得意的笑容。

看到他们后,小白一开始以为是驾船的水手,直到走近,他才惊呼出声,“穆云大叔,薛老大!你们怎么来了?”

薛荣将正在手中耍弄的匕首转动一圈,漂亮地插回腰间的皮套,撇了撇嘴回答:“担心你们呗。”

穆云担忧地看了看那群孩子,对迎面走来的公爵说道:“公爵阁下,这次出海封印海德拉的任务,不介意再添两个人吧?”

“穆先锋身手了得,肯前来鼎力相助,想必是对拿下海德拉很有信心了。”

穆云没在意公爵话中的反讽,憨厚地笑着说:“海德拉毕竟是四方凶兽之一,谁面对它都不会有信心的。我只是得到消息说这群孩子要跟着出任务,不放心,就带了个帮手过来。公爵不会怪我自作主张吧?”

薛荣拍了拍身后背着的胀鼓鼓的大包,补充说:“自备干粮。”

“何必这么见外?”公爵引荐身后的奥斯汀道,“穆先锋,上次的古堡会议,你见过我的管家了。他准备的食物,足够十人吃上一个月。你就是再多带几个人,也不用担心吃喝的问题。此次出海只待几天,后勤方面无须费心。”公爵对着舱门做了个手势,“请。”

“多谢。”穆云仰头望了一眼战舰巨大的身躯,随即猫腰跟在公爵后面进了舰内,“不愧是‘黄金猎人’号。”

一行人啧啧称赞,鱼贯而入。

和外部的军事风格截然不同,内舱虽然同样简洁,却无处不透出豪华气派,起居房间更是按照旅行邮轮标准设计的。

小白觉得,光是见识到这些,这趟出来就值了。

一切准备妥当后,“黄金猎人”号起锚了。

细雨微风,虽有些浪,但赖于双体舰的特性,一路上非常平稳,连小白这样从未出过海的人也没有晕船的感觉。

穆云和薛荣去了瞭望塔,公爵在指挥室,戴着耳机,盯着各种监视器。据说雷达和声纳已经开启了,正对四周海域进行探测,但这些监视器对小白他们来说实在枯燥,所以看了一会儿后,便由索伦带着到甲板上“巡视”。

其实就是透风而已。

少年们在甲板上走着。

“索伦,你家太厉害了,不仅有飞机,还有大船。”小白小心地摸了摸船舷,羡慕地说。

索伦一时有些尴尬,“这些不过是祖上传下来的财富,跟我并没多大关系。”

“索伦,你一直不太喜欢兰彻斯特家少爷这个身份吗?”叶乔问道。

一段时间以来,因父亲和公爵接触频繁,叶乔跟索伦也接触得不少,两人渐渐熟识。叶乔想起第一次带白凌霄和沈放去基地那次遇到鬣狗群袭击,首次和索伦配合作战,当时提到他的姓氏,他似乎就颇为不屑。这些日子接触下来,叶乔更是越来越发觉,索伦总是刻意回避自己的家族身份,他跟父亲的关系也不太融洽。

“一些往事留下的心结罢了。”索伦脸色一黯,转瞬又恢复如初,“身份说明不了问题,没必要老拿它说事。我佩服实力和光明磊落的心。”

“说得好。”沈放拍了两下手,发自内心地赞叹。索伦望过来,两人对视一眼,眼神里达成了对彼此的认同。

战舰以25节的速度巡航着,起航一小时后,便看不到陆地了。四周除了海,还是海,墨蓝幽深。零星有些渔船在远处闪现,很快又消失在浪里。

虽然即将面对的是传说中的四凶兽之一,第一次出海的小白还是被大海的壮阔震撼到了。他站上船舷,眺望着远处,“阿星,海德拉是怎样的?你看过资料库了吧,给我们讲讲吧。”

“海德拉通俗的叫法是九头蛇,生活在水域,但也可以暂时上陆地。它最难对付的地方在于九颗头被砍下后可以迅速再生,不过,这种迅速的再生能力是四方凶兽的共性,倒也不算它的特点。它的特点是拥有一般巨兽都不会有也不需要的毒液,而且这些毒液不仅可以通过毒牙注射进猎物体内,还能像眼镜蛇那样远距离喷射。”

“关于它会喷出毒液这一点,大家可以放心,船上准备了防毒面罩。”索伦说,“不过要小心别被它的獠牙咬伤。虽然也准备了解毒的血清,但毒液扩散得十分迅速,且只需0.1毫升便可致命,有可能根本来不及注射。”

“那……万一被它咬伤了怎么办?”小白担忧地问。

“不要犹豫,立即壮士断腕。”叶乔在一旁回答,“别无他法。”

“这么可怕?”

“其实,我从没见过它。”索伦说,“这是它二十多年来首次挣脱封印。目前船上的人里,与它有对战经验的,只有父亲而已。”

“看来这家伙不好对付啊。”沈放道。

“呃,上次去打穷奇,我们也没经验嘛……”小白想活跃一下气氛。

但大家的表情并未放松。

所有人都意识到,这是一场比封印穷奇更难打的战役,毕竟这是在海上……

沈放突然想起了什么。

“小白,我记得你不会游泳吧?”

“哈?!”小白经沈放提醒,才猛然想起了这件事。

他环视了一圈四面茫茫的海水,脸顿时煞白。但他很快注意到索伦正一脸不可思议地盯着自己,只好逞强道:“怕什么,又不用跳到海里跟它打。”

沈放拍了拍他肩膀,“我只是随口一提。放心好了,海水浮力很大的,如果掉到海里,你只要放松身子,就能浮起来。”

“说得容易……”

索伦在一旁认真地说:“如果要正面迎战,我们会想办法将海德拉引上船,大家尽量别下水,水下作战我们不占优势。为防意外,战斗时必须穿上救生衣……”

小白汗颜,“好、好、好啦!知道啦……我去瞭望塔找穆大叔和薛老大他们看看。”

站在高处,风也大了许多。湿气让海面上的能见度变得很低,小白趴在瞭望台,看着一无所有的前方。

“什么时候才能找到海德拉呢?”

“猎人大部分时间都在等待。等待猎物出现,等待时机,等待杀死猎物的那一刻。”薛荣说。

“是哦,上次去山林里找穷奇的踪迹,也等了很久。”小白点头。与穷奇的几次对决是他为数不多的实战经验,所以总是不由自主地想起来作为比照。

“你在这儿守着吧,我去做饭。”薛荣突然说。

“你?做饭?”

“别以为猎人可以不吃东西啊。”薛荣伸了个懒腰,“这次是猎户座行动,船上没有其他人,能做饭的就是奥斯汀,我们不请自来,还是帮忙打打杂吧。再说了,公爵这么好的船,餐厅和起居室可是按邮轮标准设计的,怎能不好好享受一下?”

“做饭也是享受?”小白无语。

“去吧,我和小白在这里守着就行了。”穆云说。

“好嘞,做好叫你们。”

薛荣走了,剩下小白和一个大叔单独相处,总觉得找不到什么话说,气氛有点尴尬。

穆云其实更尴尬,虽然年长,其实他同样不知道该怎样和一名少年相处,浑身不自在。

两人无声地眺望远方,同时在挖空心思想着,该和年龄差距这么大的人,说些什么。

“小白啊。”穆云先开口打破沉默,“加入猎户座之前,都在做些什么?”

“和大家一样啊,当然是上学读书了。”

“过得好吗?”

小白看了一眼穆云。这个大叔真怪,居然问这种虚无缥缈的问题。

“傻乎乎的呗,反正我那时很挫,有很多不开心的事,但其实心里也装不下什么东西。再不开心,过几天就忘了。”小白顿了顿,“有时想一想,真怀念过去的日子啊。”

“想回到那种普通人的生活?”

“倒也不是,并不是想真的回到过去,老被人当空气无视的滋味可不好受。只是有点怀念而已。有时会想,要是没加入猎户座,现在的自己会在做什么呢?”

“其实平凡、普通的生活很好。”穆云像有什么心事,叹了口气,“要是我有孩子,就希望他能平凡、普通地生活,开心就好。可惜……哎,造化弄人。”

“是呀,可惜大叔你没有孩子嘛。要不你这么开明的人,当老爸肯定不错。你都不知道,我妈老是说我笨啊什么的,她就希望我出人头地,可惜我学习成绩不好,嘿嘿。”小白自嘲地笑了两声。

“她呢?她还好吧?”

“啊?谁?”

“噢,你刚才提到母亲,就顺口问问她还好吗。”

“挺好的。不过她应该不知道我当猎人的事,还整天跟我唠叨到了大学也不能放松学习,这次来这边,还是多亏索伦家给了大学的邀请函呢。”

“别太逞强了,遇到异兽,打不赢就跑。”

“大叔,我没听错吧,你是在让我当逃兵吗?这可不像先锋官会说的话。”

穆云笑了笑,不置可否。两人再次陷入了沉默。

等待。这是猎人的等待。

穆云觉得体内热血翻涌。多少年前,自己在狩猎时,就这样默默地等待过无数次。等待时,身体的每一处感觉都打开了:视线,极目远眺到最远的地方,观察着周围环境里最细微的动静;鼓膜捕捉着空气里的每一丝异响;嗅觉在一次又一次的呼吸里,找寻着野兽的气味。甚至,似乎连所谓的第六感都能真的打开。

突然,广播里响起薛荣的声音,“开饭了,开饭了,大家都到餐厅。”

小白被吓了一跳。

穆云拍了拍小白的肩,“你去吃吧,我在这儿守着。”

“那你呢?”

“你们吃好上来换我。虽然有雷达声纳,但它们毕竟是异兽,随时都可能出现,不能没人守着啊。”

公爵守着指挥室的监视器,奥斯汀也坚守着他的岗位。

年轻人们饿了,聚在餐厅吃薛荣做的菜。

因为船上不能使用明火,薛荣又用不惯烤箱,最后他用电锅做了一锅乱炖。

众人看到食物,面露难色。

“跟带你们去山里狩猎时吃的烤野兔不能比。不过,你们这种表情是什么意思?”薛荣不满地说。

“这……这种黑暗料理是人类吃的食物吗?”小白吐槽。

薛荣削了他脑袋一下,“有的吃就不错了,要求怎么那么多?下次你做?”

索伦也很无语,只好说:“下次吩咐奥斯汀做就可以了。”

“那怎么好意思。”薛荣马上切换成一脸堆笑,“我们不能在你家船上白吃白喝啊。”

索伦无奈地摇摇头。

“行了,赶紧吃吧。你们得体谅一下我这个常年独居的男青年,就算在家,我自己也是吃这些。”

小白多嘴问了一句:“宋禾姐姐不做吗?”

“她啊,”薛荣看了看沈放,“老在外面做任务,就算偶尔回来一次,我都带她去外面的馆子。让她做饭?还不如我自己做呢……”

沈放抿着嘴笑了。他想起小时候,宋禾姐姐来家里帮自己补习,就常常做出难吃无比的饭菜,还要逼自己全部吃光。这么多年过去了,她在做饭这件事上,还是一点长进都没有吗?但很快,他就发觉自己的傻笑正被情敌看在眼里,于是马上恢复了严肃的表情。

这日常打打闹闹吃饭的场景,让小白想起老妈叮嘱的要回家过年这件事。他遗憾道:“后天就是除夕了,看样子来不及赶回家过年了啊。”

在座的各位除了小白,要么就是家人已经不在了,要么就是家里人各忙各的,没有聚在一起过年的习惯。所有人看了看这个孩子气的少年,谁都没有搭话。

半晌,薛荣说:“乐观一点,如果明天能遇到海德拉,把它解决掉,后天就能回家了。”

大家都知道薛荣这话只是安慰。茫茫大海,要搜寻一头异兽谈何容易?

“希望这次大家都能平安回去。”阿星说。

“放心啦。”薛荣拍了拍胸脯,“有我在,不会让大家出事的。忘记我之前说过的话了吗?我的行动里,不许有人牺牲。虽然这个行动不算我领队,我只是来打个酱油,嘿嘿。”薛荣瞥了眼索伦,索伦似乎已对他老是这么强调感到麻木了,面无表情。薛荣只好清了清嗓子,“总之,放心好了。”

“你是想达成北条前辈的成就吗?”叶乔问。

“哎呀,别说得好像我效仿她似的。你们别忘了,有我参与的行动里,迄今为止,人员死亡数同样是零。”

“你只是用枪把异兽都轰跑而已吧!”小白说。

“那怎么了?管用就行。”

“你怎么还是老样子。就你这么吊儿郎当,离北条前辈还差很远呢。”叶乔放下碗筷,“我吃好了,先去瞭望塔换先锋官。各位请慢用。”说完,她转身离席。

“喂,”薛荣在背后喊,“叶大小姐,你又来了。别老那么古板嘛。”

叶乔回头道:“你有你的坚持,我也有我的。”

6

这是“黄金猎人”号在海上巡航的第三天——不,准确地说,是第四天。

凌晨已过,轮值守夜的小白站在瞭望塔上,鼻子冻得通红。

夜晚的海面很冷。

黑暗无际的海面上,只有船身散发出些许光芒。但这些光很快便被黑暗吞噬了。整艘战舰,就像一团漂在海上的幽暗的火。

唯有海浪哗哗拍打在船舷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无限放大。

虽然没有鞭炮,但小白还是在零点那一刻按照中国除夕的传统,许了个愿。

“希望所有人能平安回去。”

他并没考虑到,此刻位于东八区的中国,应该正迎来大年初一的第一缕曙光。

指挥室里,索伦正在监听着声纳系统。

和前几天一样,没有任何异常。

凌晨1:41,耳机里终于捕捉到一丝杂音。

索伦心中一动。

来了!

系统飞速运算:目标物大小,身长约20米;距离,2.3海里;深度,海平面下15米;方位,1点钟方向。

当然,同等大小的生物,也可能只是海里一头普通的鲸鱼,或者霸王乌贼。

海平面下15米,五层楼的高度并不算小,但在茫茫大海,这个深度几乎相当于浮在海面。这艘战舰吃水深度11.6米,那头生物几乎是贴着船底而行。

不管怎样,先追过去看看!

战舰调整到与目标物相同的速度,跟踪前行着。

一小时后,公爵披着睡袍,推开指挥室的门走了进来。

“索伦,你去睡会儿。怎么样,有异动吗?”

索伦点头,“有目标了。”

公爵面色一凛,“为何不叫醒我?”

“还不确定目标是否为海德拉。也可能是鲸鱼,或者霸王乌贼。”

“我来看。”

公爵拿起另一副耳机,套在自己头上,皱眉倾听,同时注视着屏幕上的计算机分析数据。他问:“它这样游多久了?”

索伦看了眼时间,“从发现到现在,一小时十三分。它并未上浮也未下潜,一直匀速游动着。”

公爵肯定地说:“不会是鲸鱼。这么长时间,鲸鱼需要浮到水面换气。何况,这头生物的形状细长,前端散开,不是鲸鱼的形态。”

索伦脸上有点发烧。

公爵继续说:“也不是霸王乌贼。霸王乌贼生活在深海,在浅海很少这么长时间保持一个速度匀速游进。”

索伦为自己没想到这些而汗颜。他不想承认父亲在这方面的敏锐,但他不得不赞同,父亲不愧是老练的赤金猎人。

“还愣着干什么?”公爵不怒自威地命令道,“叫醒大家备战!”

警报响了。

声音不大,但在寂静的海面上呜咽婉转,如暗夜猎人隐忍而坚定的怒喊。

站在瞭望台上的小白一个激灵。

猎物出现了!在哪里?

海面上一如既往的一无所有。

根据部署,这几天所有人都是和衣而眠,听到警报后,他们纷纷抓起旁边的快穿式救生衣、护面和武器,上了甲板。

公爵的声音从广播里传来,“发现目标,各就各位,按计划行事。甲板分队保持队形,听我和穆云先锋官指挥。”

众人迅速就位。

战舰朝着一点钟方向加速行驶。

小白下了瞭望台,飞奔到甲板,紧紧盯着前方,然而比图像抵达视觉更快的,是涌进鼻孔里带着腥味的海风。他左手持盾,右手握刀,身上的血液开始沸腾。

“准备,目标一百米。狩——猎——开始!”

伴随着公爵的声音,所有人都听到了一阵异响,是战舰在水下的不知哪个部位发出的。响声闷在水里,缓慢扩散。很快,响声停了下来。这时战舰已经停下,并关闭了照明,全面进入静默状态,变成了一艘无声无影的幽灵船。

虽然护面上有夜视镜,但要完全看清黑夜海里的情形仍是一件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事。

小白只能看到公爵不知何时来到了甲板上,径直走到船头。小白跟过去,紧张地问:“公爵大叔,刚才那响声是怎么回事,不会被它发现了吧?”

公爵冷哼了一声,也不知是肯定还是否定,专注盯着前方,没有搭话。

只有他和索伦能够看见,前方的海德拉果然被刚才的响声吸引,在海面下一个翻转,直直朝船的方向游来!

这是兰彻斯特家的特殊能力——暗神之眼!

兰彻斯特父子双双站在船头,全神贯注地盯着海面。海德拉全速游了一会儿,眼看就要撞到船上,却突然停了下来。因为听不到响动,又看不到目标,这头九颗脑袋的多疑怪兽无声地慢慢上浮,贴着水面,只将其中一颗头露出海面。

“噌”的一声,几乎是在露出头的瞬间,公爵和索伦各掷出一把飞刀,准确插入这颗头上对着自己这侧的眼中。

“嘶——”伴随着痛苦的嘶鸣,海德拉一下子从海中暴露出来,九条翻滚纠缠的蛇颈泛着微弱的黑光,裹挟着充满泡沫的海水一下子卷向战舰!

夜视镜毕竟不似“暗神之眼”可以清楚地看到异兽,当其他人被倾泻而下的海水声吸引着转过头去,只看到一团巨大的蛇颈搅在一起滚向战舰,每一颗蛇头都闪烁着两只硕大的红色眼睛。他们来不及冲过去助阵,只觉脚下一空,整艘战舰都倾斜了。这是海德拉攀上战舰时,海水填空和异兽重力双重作用下的结果。一众人几乎立刻摔倒在地,滑向大蛇张开的巨口。

但公爵显然料到了这一切,双体船拥有超强的稳定性,很快便恢复了平衡。在巨大的震荡和瓢泼的海水中,突然爆发出一阵刺眼的光亮!

二十余盏探照灯猛然亮起,夺目的光线直刺向欲翻上船的巨蛇。

从完全黑暗到强光爆射带来的猛烈刺激让海德拉不但立刻失去了视力,更感到头痛欲裂,痛苦万分。

带着护目镜的众人反而很快适应了这种强光,众人立刻按照部署结成战队,冲向浑身带着斑斓暗纹的异兽。

战舰上的所有人中,只有阿星的武器是远程攻击的弓箭。伴随着灯光亮起,他在从地上站起的瞬间便已搭箭在弓,眨眼间射出,连中三颗脑袋的五只眼睛。

但海德拉没有再给众人机会,眼睛被射中的巨大痛楚令它清醒过来——或者说陷入了疯狂。它疯狂地左闪右避,竟迎着强光躲开了射来的其他箭矢——这些箭矢射在它的身上,几乎就是挠痒痒。

在躲避的同时,它还不忘用其他头上的嘴含住射中眼睛的弓箭和飞刀,并拔了出来。

眼里流出黑血的巨蛇头颅让小白一阵恶寒,但他仍持着刀盾,一步步靠近这头海中怪兽。

在这一刹那,只听到“砰”的一声,海德拉突然痛苦地扭动。

是薛荣!从准备迎战起,他就一直站在最后方的瞭望塔上,端着陪伴他多年的赫克勒—科赫MSG90狙击步枪。虽然这里摇晃得比甲板更厉害,但他还是从瞄准镜里锁定了海德拉九条脖子与身体衔接的部位,扣下了扳机。那个部位刚好没在水下,不像脖子那样胡乱扭动。

水里浸出一团黑血。

虽然早就知道这个中国青年不守规矩,喜欢用枪对付异兽,但这突如其来的枪声还是让公爵愣了愣,有些诧异地回头看了一眼这个不羁的年轻人。

薛荣倒是坦然地接受着公爵审视的目光。这群古板的老猎人,在第一次发现有人用枪后,不知有多少人用这种眼神看过自己,他早已习惯了。他示威似的又拉了一下枪栓,挑起嘴角轻笑了一下。

比起生死,规矩算什么。

海德拉显然没料到有人会用这种武器击穿自己坚硬的鳞片。九条蛇颈翻滚着缩回水里,不甘地仰首嘶叫了一声,在海中搅出一个漩涡,随之潜进了海里。

但从四周翻滚的水浪看,这巨兽并未逃离。

“赶紧趁现在把工具拿出来啊。公爵大叔,封印四方凶兽要用特殊武器的吧?‘次元囚笼’呢?”小白催促着。

公爵不紧不慢道:“我说过,这次行动只是探察,并未做封印它的打算。因此……”

小白焦急地打断,“哈?你别告诉我没带?”

公爵没在意小白的无礼,只说:“就算带了,也不能轻易使用。”

“为什么?”一向沉得住气的沈放问。

“因为兰彻斯特家的‘次元囚笼’中,已经封印了穷奇。非常遗憾,要是林修家的‘次元囚笼’还在,就能用来封印海德拉了。”公爵这么说时,双眼有意无意地扫过穆云。

穆云的表情并无异样。

“一套‘次元囚笼’中,只能封印一头凶兽吗?根据它的工作原理来说,并不应该这样……”阿星思索道。

“并非如此。但倘若要再行使一次封印,就必须将高维匣子进行三维展开,那么,本来困在其中的穷奇就极有可能逃脱。而且,一旦两头凶兽同时现于一处,冲破囚笼的危险也将大大增加。”

阿星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啊!确实如此,我早该想到的!”

“公爵阁下,”一直在一旁听着这一切的叶乔,礼貌地冷声询问,“既然没有‘次元囚笼’,我们对海德拉是毫无胜算的。为何不早说?”

公爵好像并不在意叶乔言语中的质疑,如常回答道:“我说过,此行的目的只是探察,所有战斗只是为了保证安全和摸清它的实力。我认为,没必要提前跟大家解释那种无关紧要的信息。是你们自己把我所说的探察和封印等同了起来。”

穆云的脸上有些愠怒。他听小道消息说公爵要带孩子们出海封印海德拉,就急忙赶了来。但如果公爵在孩子们面前一直说的是“探察”,那对目前的情况,公爵的确没有责任。

这时薛荣也过来了,他扛着枪,歪头道:“那好,公爵既然都说了此行只是为了探察,现在,海德拉我们也看到了,实力也见识了,该回去了吧?”

公爵没有理会薛荣,径直走到穆云面前,“穆先锋,你知道当年林修家的‘次元囚笼’的下落吗?这是神赐给猎师四脉的神器,就算林修平失踪了,神器不会跟着一起失踪吧?”

穆云皱了皱眉,“抱歉,你好像问错了人。”

众人陷入僵持,突然,舰身剧烈地震荡了一下。

“又来了!它在撞我们!”薛荣举起枪大步走到船舷,从栏杆间隙探身看出去。然而海德拉潜在水里,他无法看清目标。

“我没想到能跟海德拉如此近距离交战。目前看来一时难以将它摆脱,这是我的疏忽,待回去再向大家赔罪。不过此刻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穆先锋,如果林修家的‘次元囚笼’在你手里,现在该拿出来了。”公爵道。

向来随和的穆云脸色变得非常难看。他盯着公爵,一字一顿地说:“那玩意儿不在我这儿。”

公爵也死死盯着穆云,仿佛要看透他的心思。然而,这个中国男人却令他难以看穿。

船身剧烈摇晃,这两人却仿佛遗忘了所处的危险境地。

终于,公爵哼了一声,通过麦克风对驾驶室命令道:“返回,全速驶离这片水域,摆脱海德拉!”

“别呀,公爵大叔!”一手拿盾一手拿刀,正摩拳霍霍想大干一场的小白急了,“来都来了,好不容易发现它的踪迹,就这么回去了?我们这么多人呢!”

出一次海成本也不低吧,小白打量着这艘宏伟的战舰,难道有钱人都这么任性,把行动当儿戏?

“是啊,”沈放同意小白,“至少在它身上装个GPS什么的,以后也好追踪它的位置。”

“薛老大,你带那玩意儿了吗?上次用在穷奇身上的那种。”小白询问。

薛荣打开枪膛,换下普通子弹,将一枚弹头里镶有微型卫星定位装置的特制子弹上进膛里。“带是带了,但这畜生一直潜在水下,根本没法打中它。”

“它会追过来的。”公爵沉声道。

7

战舰引擎再次启动了,它很快加速,以35节的时速全速航行,船的后方拖起长长的浪尾。

站在瞭望台观察的索伦清晰地看见,拖曳的浪尾里,有着九颗头的异兽若隐若现,正加速追击着这艘战舰。

可怕的是,它的速度竟比全速航行的战舰还快!

索伦紧握着剑,下到甲板上跟大家一起,“准备好,它在后面,马上要上来了!”

“上来?”小白想起了刚才的场景。

话音还未落,众人突然感到船尾往下一沉。九条蜿蜒的蛇颈再次缠上栏杆。

让小白震惊的是,它之前被飞刀刺伤的眼睛,竟已完全愈合如初!

而且和刚才不同,这一次它整个身子都翻到了船上。它浑身覆盖着油亮冰冷的菱形鳞片,粗壮浑圆的腹尾部大概需要五人双手合抱才能围住,其上长着四只短而有力的鳍状肢,如同海豹。身体前端开叉,分出了九条颀长的脖子和头,每一条脖子都能自如行动。

小白注意到,它的九条脖颈都是带着青黑色暗纹的鳞片,但中间那一条脖子的背脊上,有一条狭窄的金线延伸到鼻端。这条脖子也更粗,更壮。

海德拉没有给众人机会慢慢欣赏,九条脖子九张巨口,或缠或砸或咬或喷,立刻冲向众人!

白凌霄、沈放、陆星移、叶乔、穆云、薛荣、公爵、索伦,他们八个人,要对付九颗头。

战斗立刻爆发。

公爵率先行动。他虚挥一剑,晃过面前的蛇头,将剑刃划向右边一颗头颅,一股透明的水状液体喷洒出来,是那颗头颅的眼睛被划开了。但公爵丝毫没有停留,矮身滑过之前被他骗过的那颗头颅,反而冲向左侧的蛇头下,将剑从下向上刺入巨蛇下颌,并借着冲劲划出一道巨大的口子。

一连串动作不过眨眼之间,却连创两颗蛇头,更让这三颗蛇头在慌乱中撞在一起,给其他应战的猎人创造了条件。

不愧是赤金猎人!

小白来不及赞叹,旋出圆盾外圈的齿轮,将盾掷向海德拉。没想到公爵轻易就斩断的蛇颈并没有看上去那么柔软,圆盾打在海德拉的鳞片上,被弹了回来,未伤到它分毫。

看来不能硬拼,必须像公爵那样攻其不备和薄弱之处。

就在众人在蛇群般的长颈间搏杀时,枪声再次响起。薛荣扣下扳机,对着海德拉中间带金线的脖子射出了那枚镶有定位装置的特殊子弹。金色脖子上的鳞片坚硬如铁,正好给了子弹阻力,令子弹稳稳嵌入了海德拉的皮肤内。

海德拉被公爵重创的头很快愈合了。拥有超强修复能力的它似乎毫不在意众人的搏杀,发疯般冲向薛荣。它没料到,这个它根本没放在眼里的男青年,居然伤到了自己的中枢。

“小心!”叶乔叫道,将双刀一起刺入面前蛇头的咽喉,用力朝两边一划,硬生生将这颗头割了下来。与此同时,沈放和索伦也重创了他们面前的那颗头。

三颗头颅同时受创的剧痛令海德拉狂怒不已,对薛荣的攻击也顿了顿,让薛荣正好躲过一击。

“穆先锋,这个时候你还要隐藏实力吗?!”公爵突然大喊了一声。

接战以来,穆云一直在数颗头颅间躲闪腾挪,虽然伤了海德拉多次,却并非重创。听到公爵的喊声,小白才觉察出穆云的战果甚至还不如叶乔。

其实穆云一直在观察海德拉九条蛇颈的运动规律。这么多长而密的蛇颈竟然从不纠缠到一起,必然有相互避让的特点,否则就会像耳机线一样了,还如何战斗?

突然,穆云出手了!

他不断回旋着掷出手上的弯钩。弯钩仿佛能预知九条蛇颈的动作般,灵巧地钻过蛇颈与蛇颈之间的微小空隙,如收割机一样,一颗接一颗割开海德拉的眼睛。一时之间,明亮的眼液与黑血乱溅,如黏稠的雨在四周挥洒。

最后,弯钩直奔那颗中间头颅的眼睛。然而,海德拉只是将这颗头轻轻一侧,不但躲开了弯钩,还如四两拨千斤般改变了弯钩的飞行轨迹。穆云努力停住身子拐向另一侧,才费力地将被挡回来的弯钩接住。

只是这么几十秒时间,之前被叶乔他们刺伤的三颗头,再次长好了。

战况陷入僵持。

猎人们无法摆脱海德拉,也无法杀死海德拉。再这么下去,只能比谁先消耗掉所有体力。

“这么下去是不行的!”小白冲动地吼道,“明明知道它的头砍了会长,再砍下去也没用。攻击它腹部啊!”

小白这句话在其他猎人的脑中转了一转。

没有神器,自然没法进行封印,要杀死海德拉显然也不可能。既然不能伤到它,那么至少得摆脱它。然而它现在盘踞在船上,无论如何,都得想办法让它重回海里才行,这么看来,必须给它造成足以使之逃跑的重创。

虽然海德拉一时也无法伤到大家,但目前的形势比看起来严峻。

这名少年虽然莽撞,要攻击海德拉的腹部也没有说的那么轻巧,但这句话不是没有道理。

公爵命令道:“好,你们吸引它注意。我去攻击它腹下!”

一直在找机会朝海德拉射击的薛荣立刻反驳:“海德拉会让你那么容易伤到它的腹部吗?你们都退下,让我用枪把它轰走!”

公爵冷哼一声,鄙夷道:“枪?这种粗鲁的武器也想和兰彻斯特家的剑一较高下?”说着,公爵突然发力,挥剑砍下了海德拉的一颗头,接着一手搭上它的脖子,旋转着飞身上了脖颈背部,同时把蛇颈划出一条螺旋形的伤口。巨大的疼痛令这条脖子应激地直立起来痛苦地颤抖,公爵则接势沿宽阔的背部滑了下去!

小白几乎看呆了。

哪怕公爵微微有些发福,但这一系列动作干净利落,没有一丝多余,也没有分毫误差。之前只觉得他独断、傲慢,没想到他竟有如此的实力。那枚赤金徽章不是白来的!

海德拉显然明白了公爵的目的,也感受到了威胁,数条蛇颈立刻扭转向后,想要把公爵咬下来。然而,其他猎人将它的每颗头都缠住了,令它无暇顾及背上的危机。

自开战以来,别人多少都伤到了海德拉些许,小白却要拼尽全力才能躲过海德拉的攻击,更别提伤其分毫。心有余而力不足令他焦躁难安,在猎师四脉的另一个家族面前,他深知自己背负着其他人对林修家的期望。而公爵不经意投来的皱眉,令小白心中十分不舒服。

这种被人看不起的感觉,多么熟悉,又多么可憎!

为什么自己这么弱?

为什么身体并不能精确地被大脑指挥,只能下意识地防御?

小白定了定神,决定全力发动一次进攻。他倾尽自己所能,狠命将盾牌对着面前这颗蛇头的巨眼掷出。小圆盾的齿刺终于从蛇头眼皮上划过,令其流下几滴黑血。这颗蛇头震惊于自己被这个弱小子所伤,愤怒而傲慢地伏到小白面前,张开巨口就要撕咬。

就是现在!

小白将刀往前一刺,竟扎进了巨蛇口中。可在伤到它的同时,小白只感到胸中一阵刺痛。他不由得用另一只手捂住胸口,失去了防备。巨蛇狂怒,抬起蛇头一甩,不甘松手放开刀柄的小白被连人带刀甩下了船,掉进海里。

“小白!”在小白身旁作战的阿星一时呆住了,他急道,“怎么办,他不会游泳!”

“什么?”本在与三条蛇颈纠缠的穆云注意到了小白那边的状况。听阿星说那孩子竟不会游泳,他果断放弃进攻,几步疾跑到小白落水的船舷,抓起地上一捆绳子就扔了下去。但战舰搅起的巨浪里,根本看不到任何人影。

趁众人与其他蛇头纠缠之际,公爵将剑狠狠地插入了巨兽侧腹。海德拉吃痛之下,立刻嘶叫起来。几乎就在同时,它整个身体旋转了一圈,试图将公爵甩下去。

这一甩虽然并没有把公爵甩掉,尾巴却以巨大的力道向众人横扫过来。叶乔、沈放、薛荣狼狈躲开。公爵疯狂地在海德拉后背上扎刺,为了让这怪兽翻过身来。

十多下之后,海德拉终于承受住不了,但它并没有像公爵所预料地翻滚着露出腹部,而是突然将身子一侧,狠狠撞向栏杆!

公爵一个站立不稳,顺着湿滑鳞片摔了下去,眼看就要从悬在船外的巨兽背部落入冰冷海水。公爵只得将剑插进海德拉的身体,自己被吊在剑柄上,一时无法行动。

薛荣瞄准海德拉的腹部正欲开枪,却被一条蛇头咬住叼向半空!

其他人在惊慌之下更加着急,甚至出了纰漏被蛇头咬到,还好都穿了防撕裂衣而幸免中毒。

只有沈放意识到,此刻的海德拉,露出了它的腹部!

从高高的战舰坠入海水的瞬间,小白被水面拍晕了过去。随即精神一凛,第二意识苏醒了。

即使换了意识,不会游泳还是不会游泳。好在穿了救生衣,他拼命蹬腿,总算是浮上了水面。他被呛得咳个不停,但右手由始至终一直紧握着刀柄,叶乔说的,无论如何,不要抛弃自己的武器。不能松手!抬眼望去,穆云和阿星焦急地从船舷伸头望下来,嘴巴一张一合,但海浪吞噬了他们的声音,白凌霄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

如果再等十秒见不到人,穆云就要跳下去营救了。好在不远处终于浮起一个橙色的身影。“白凌霄,冷静些,往这边来!”他喊着,但突然意识到对方应该根本听不到自己说话,于是他挥着手中的麻绳。

白凌霄会意,拼命朝绳子的方向划水。但海浪翻腾,令他很难控制自己的方向。穆云回头看了眼那边与海德拉的战况,不容乐观,于是对阿星说:“你去支援,小白这里交给我。我们马上过去。”

“是。”阿星点点头,重新回到了战斗中。

白凌霄好不容易抓住了绳子,他心中一哂,自嘲地想,到头来还是叶乔一开始对自己的攀登训练最为管用,这个攀登技能不知发挥过多少次用处了,但每次都只是营救自己的狼狈不堪而已。

自己就这样没用吗?

船上的人一定还在与海德拉殊死搏斗,自己却没用到要浪费一个战力来营救。他用嘴咬着刀柄,手脚并用,尽全力以最快的速度往船上攀爬。好不容易回到了船舷,他将刀扔到船上,穆云拉住他的胳膊,将他往船上拎。

是的,沈放意识到,海德拉露出了它最脆弱的地方。

现在,攻击那里!

没有猎人的血统又怎样,照样可以成为最强的猎人。这是自己的机会!

热血涌上沈放脑中,强烈的,想要证明自己的念头,灼烧着他的身体。他感到身体里的每一块肌肉都在微微发烫、燃烧,提供的能量恰到好处,让他的身体变得敏捷、柔软。

那个总是一个人在家,眼巴巴等着永远不会在夜里十二点以前回家的父母的自己。

那个遇到了宋禾姐姐,被照顾和关爱的自己。

那个为了再次找到宋禾姐姐,偷偷倒掉了叶乔给的鸱脑酒,不愿忘记这一切的自己。

那个即使没有血统,也想拼命变强,直到有一天,可以保护心爱的人的自己。

那个每天无论风吹日晒,总是努力练习刀法的自己。

不要辜负了这样的自己啊啊啊啊啊啊!

沈放紧握着爪刀,冲了上去。

这一切,都被挂在船舷上的白凌霄看在眼里。

沈放那家伙竟一个人,毫无防备地冲向海德拉。“沈放!”白凌霄大叫,推开握着自己胳膊的穆云,一纵身翻过船舷,结果摔了个趔趄,和穆云一起跌倒在甲板。

来不及。来不及了。

白凌霄拼命向前伸出手,好像这样,就能够得着那里的命运一般。

可是,他就这样长长地伸着手,听到了命运的闸刀砍下的声音。

不知什么情况,刚从海里攀上船舷的白凌霄就看见沈放突然冲动地奔向海德拉腹部,双手一挥,爪刀在它腹部凿出几道深深的伤口。然而,海德拉又怎么会允许自己最脆弱的部位被伤害?除了叼着薛荣的那条蛇颈,它的另外八条脖子突然一阵狂甩,将其他猎人扫开,然后像花蕊一般,朝里弯曲攻向了腹部。

八张长着毒牙的巨嘴,一起咬向了沈放!

“沈放!小心!小心啊!”小白徒劳地大喊着。

一连串枪声响起,被叼在蛇嘴里的薛荣听到了小白的呼叫,看到了奔跑的沈放。

笨蛋!找死吗?

我的行动里,不许有人牺牲。虽然这个行动不算我领队,我只是来打个酱油,嘿嘿。

薛荣对着叼着自己的这条蛇颈就是一梭子,生生将这条蛇颈打断,而海德拉似乎忘记了疼痛,八条蛇颈继续咬向沈放,八张巨口齐齐喷出毒液。

电光石火的瞬间,所有人都呆住了——一个身影从上空掉下,刚好将沈放罩住。

“臭小鬼,你难道还不明白吗,没有猎人血统的你……”

还没喊完一句话的薛荣,被海德拉最中间的那颗头咬中了。毒牙直直插入薛荣的颈部动脉。

薛荣用力,一脚将浑身沾满黏滑蛇血的沈放蹬得远远的,继续说完:

“……根本承受不住这种攻击啊……”

海德拉把薛荣扔到了一边,像扔一个垃圾袋一样,“啪嗒”一声。

白凌霄跌坐在地上,大脑一窒,原先的意识恢复过来。小白看着眼前的情景,呆若木鸡。

“小荣!”

向来稳重、平和的穆云先锋官,在经历大脑一瞬的空白后,仿若变了个人般,撕心裂肺地喊了一声薛荣的名字,将弯钩往脖子上一挂,飞身出去!

他怒发冲冠,双眼怒睁,眼白发红,散发出恶鬼般的气场。

他完全失去了理智,抄起薛荣扔在地上的赫克勒—科赫MSG90,同时扯下一挂薛荣腰间的子弹,上了枪膛,这一连串动作几乎是在一两秒间完成的。随后他直直地向海德拉最中间的长颈走去。

海德拉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个男人。

甚至连公爵从它背上跳开,它也没有多理。

杀死一个猎人的成就让它开心。何况,愤怒的人最好对付。

终于,穆云将弯刀掷了出去,同时飞身奔向另一颗蛇头,直接用枪托去砸海德拉巨大的眼睛。

弯钩以肉眼几乎不可见的速度飞出,回旋。海德拉的蛇颈不断扭动、纠缠,在躲避和攻击之间灵巧地应对着。但穆云的弯钩似乎预知了海德拉的每一个动作,每一次飞出都准确无误地将海德拉的眼睛如收割庄稼般切割开来。

其他人都停下来退到一侧,目瞪口呆地看着穆云在九条蛇颈间穿梭。

或许是想一个一个杀死猎人,海德拉并没有再去主动攻击其他人,而是专注于疯了一般的穆云。

因为几个头都在攻击一个目标,海德拉更加游刃有余,但总是在最后一刻被穆云躲开。

而每当穆云换一个位置,原本所在之处全都鲜血淋漓。

他这样的身手,连一向自傲的兰彻斯特公爵,都叹为观止。

他不敢置信地吼道:“穆云,你疯了吗?!你是杀不死它的!”

“杀得死的。”穆云冰冷而又坚定地说,“是生物,就都能杀死的!”在这么说的同时,他根本没有任何停顿。他抱起枪,对着海德拉受伤的那些巨眼一顿扫射,虽未练过枪法靶心不准,但所击中的那些眼珠子,顿时如烧煳的烂肉,本是肉眼可见的愈合速度竟慢了下来。

众人已经被震惊得无言以对,特别是索伦,更是对穆云说出的那句话瞠目结舌。

杀死海德拉,这是猎人祖先传说里,所谓的“神”,才能做到的事!

被兰彻斯特家奉为圣经的希腊神话里有这样的描述:

“海德拉是堤丰和厄喀德那所生的女儿。她是在阿耳哥利斯的勒那沼泽地里长大的,常常爬到岸上,糟蹋庄稼,危害牲畜。她凶猛异常,身躯硕大无比,是个九头的蛇怪,其中八个头可以杀死,而第九个头,即中间直立的一个却是杀不死的。”

“赫拉克勒斯在国王的要求下,带着侄儿伊俄拉俄斯前去杀死海德拉。到了阿密玛纳泉水附近的山坡时,他们看到海德拉蛇怪正在洞内。伊俄拉俄斯急忙拉住马缰绳,赫拉克勒斯跳下马车。他一连射了几箭,把九头蛇海德拉引出了洞。海德拉咝咝地嘘着气冲到赫拉克勒斯的面前,咄咄逼人地昂着九个头,样子十分可怕。赫拉克勒斯无所畏惧地迎上去,用力一把抓住她,卡得紧紧的。但她却猛地缠住赫拉克勒斯一只脚。赫拉克勒斯举起木棒使劲打她的头,但是打碎了一个,马上又长出一个来。她的一只巨蟹跑来参战,用巨钳咬住赫拉克勒斯的脚。赫拉克勒斯怒不可遏地挥棒将它打死,同时呼喊伊俄拉俄斯来援助他。伊俄拉俄斯执着火把,把附近的树林点着,然后用熊熊燃烧的树枝灼烧刚长出来的蛇头,不让它长大。这时,赫拉克勒斯乘机砍下海德拉的那颗不死的头,将它埋在路旁,上面压着一块沉重的石头。”

是的,在关于祖先、神,与异兽斗争的传说里,火器是抑制海德拉再生能力的关键。只要让海德拉同时失去九颗头,它便长不出新的了!而千百年来,也只有那位近乎于神的赫拉克勒斯做到过!

现在,眼前这个发狂的男人——穆云——正打算重现神迹。

只是……情况似乎有些不对。

穆云仍像刚才那样回旋着弯刀,但渐渐地,这些弯刀似乎不是在刺伤异兽,而是像传说中吸引着东方龙的龙珠一样,在引着蛇颈运动。可他似乎逐渐体力不支,这些蛇颈将他围在中间,越来越紧地缠住了他。

就在这时,所有的蛇颈一起猛地向中间咬去。

“穆大叔……”小白无力地叫道,“小心!”

奇怪的是,这些蛇颈立刻不动了。

不是不动,所有蛇颈都在扭动,只是它们竟然缠在了一起。

瞎了一多半眼球的海德拉羞耻地挣扎着,却没有任何用处。中间那颗带着金线的头被紧紧地缠在中间,嘶嘶叫着,眼睛里盈着愤怒而迷茫的金光,像打量怪物一样,看着它面前那个狂怒的男人。

穆云再一次举起手里的弯钩,此刻的他似乎已冷静下来。双眼的血丝褪去,冲冠的怒发垂下。他举着弯钩,大喘着气,冷冷地看着眼前的巨兽。

海德拉像是清醒过来一般,顾不得它作为四方凶兽的傲慢狼狈逃窜,带着搅在一起的蛇颈滑回海中,慢慢下沉,潜入深海,看不见了。

索伦紧绷又兴奋的神经一松。这个穆云,终究不是神。

8

天边显出了鱼肚白。海面,在亮云的斜照下,闪烁着粼粼波光。

一切如此平静,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

公爵朝驾驶室下了命令:“全速回城。”

其他人立刻围住了倒在地上的薛荣。

“我去拿血清。”索伦说着,跑向内舱。

穆云恢复了如常的样子。他没有多说一句话,默默地和小白一起,一人一边将薛荣扶坐起来。穆云用手按住薛荣颈部的伤口,然而血仍旧源源不断地涌出来。血一开始还是鲜红的,但很快就渐渐变黑,显示出中毒的迹象。

“薛、薛老大……”小白不知所措地叫着,声音里带着哭腔。

薛荣大口吸着气。可是,他吸的气从气管的窟窿里漏出来,发出噗噗的声音。

叶乔说过,如果不小心被海德拉的毒牙咬中,除了壮士断腕外别无他法。可惜薛荣被咬中的是脖子。

“血清来了!”索伦喊道,围在后面的人主动让开,让索伦给薛荣注射。

薛荣脸上露出一丝无奈的笑。他知道没有用,但他没有力气告诉大家了。

“小荣……”穆云的声音有些颤抖。

这对养父子,曾经也度过了一段其乐融融的时光吧。

“我……我没给猎户座丢脸吧?”薛荣虚弱地说,“迄今为止,有我参与的行动中,从不曾有人死过……至少……没人比我先死……”

“薛老大,索伦给你打了血清了,你会好的!”小白着急道。

薛荣苦笑着摇了摇头。

他又深深吸了口气,费力地抬起右手,叩击在左肩,眼神空洞地看着天空。天上零星的几颗星正一点点消失在将亮未亮的天光里。他动了动嘴唇,“就……就让我葬身在这海里吧。这是我的……战场。”

“纵星有坠……惟,心,不坠。”

然后,瞳孔放大,眼皮阖上,手垂了下来。

此刻,除了通讯器联系人里没有薛荣的兰彻斯特公爵和索伦,其他在场的所有人,都听到了那声刺耳的蜂鸣。

沈放双腿一软,失神地跪倒在地。

小白抬起手腕,通讯器屏幕上闪烁着两行字:

你的战友 薛荣 死亡

于西经7°39′北纬46°12′

日本北海道人迹罕至的雪山里,宋禾正和北条诗织配合,与一群片耳豚战斗。

在日本传说里,片耳豚是一种外形像小猪,但不是缺胳膊少腿就是缺耳少眼的凶恶异兽。只要它从人的两腿之间穿过,便会瞬间吸走人的“魂魄”,令人变成一具空皮囊。

其实,片耳豚的嘴上是一个凸起的可以吸血的口器,看起来像猪鼻子,因此才被称作“豚”。它穿过人胯下,吸血的口器插入人的腿部大动脉,能快速吸干其血液,令其变成一具干尸。

北条的武器是一把二尺长的小太刀,她的刀法吸收了一刀流的精髓,但又不像一刀流那么死板。她穿着白色的上衣、白色的袴,外披点缀白色樱花图案的鲜红羽织,如同神话中的人物。她如同鲜血般热烈,一路向前素振(剑道的运作)着杀去。所过之处,再凶恶的片耳豚也几乎都被一刀一只地解决了。

此时,宋禾听到了那声蜂鸣。

她一分心,抬手看了看通讯器,屏幕上那两行字让她感到世界有些失真。

在做梦吗?

两头片耳豚看准这个空当,朝她撞过来。

但宋禾立刻反应过来,她大喝一声,举起双手的扎线枪对准它们射出细线。细线紧紧勒在了它们的脖子上。她用尽全力将它们甩飞起来,一圈又一圈,直到它们的脖子被线勒断,身首两半,各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泼下几团污血。

“小禾,你怎么了?”现场一片片耳豚的尸体,这些尸体正在慢慢消失。停下攻击的北条发现了宋禾的异样。

宋禾举着扎线枪的双手并未放下。她像定格了一般,也不顾脸上被溅到的几滴兽血,只动了动嘴唇:

“现在是在梦里吗?”

北条诗织挥手在宋禾眼前晃了晃,“怎么突然这么问?”她掐掐自己的胳膊,“会痛耶,应该不是做梦吧。”

宋禾平复着呼吸。良久,她缓缓道:“就在刚才,我的一名战友,牺牲了。”

眼角一酸,两颗眼泪滚落而出!

北条面色一沉。“抱歉。”她没有立即劝慰,而是缓缓将刀放回腰间的角带,才轻轻地说,“所有牺牲的猎人都会变成猎户座的一颗星,在天上守护着我们。从成为猎人的那一天起,我们的命就交给星空了。”

“道理我明白,”宋禾点了点头,“只是没想到告别来得这么突然。”她一点点捏紧手中的武器,几乎要将手指陷进去。

“小禾……”

宋禾抹了一把脸上的眼泪和血,收起悲伤,冷冷地问:“有新的任务消息了吗?下一头要杀的畜生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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