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邱桃家等着高昌顺姐姐的回话。
第二天早上，邱桃临上班前安慰我说：“卓华，再耐心地等一会吧，等，并不是件坏事，现在的局面已经出乎我们意料之外的好了，我们争取达到最好的结果，在家等我电话。”
邱桃骑着自行车走了。
我在邱桃家想象着高昌顺的姐姐会给我怎样的结果？我看得出，高昌顺的姐姐在高家是有着话语权的；我还看得出，高昌顺的姐姐对高昌顺的所作所为是持斥责态度的。
虽然现在的主动权不在我这一方，但是事情不像我先前想象的那么被动了。
我想可能会出现三个方面的结果，我必须在这三个结果里面任意接受一种结果。
但是在这三个结果里面，只要有一个结果可以不和高昌顺结婚，我会毫不犹豫地选择这个结果，无论经济上付出怎样的代价。
第一个结果：即赔款又让我嫁给高昌顺，只不过赔款的数额能削减一半，这多半是高昌顺母亲的让步，因为他即想吃鱼又想捞虾；第二个结果：十万块钱的赔款及住院费一分不能少，放弃我和高昌顺结婚的要求，这多半是高昌顺父亲的要求，因为他看到了我和高昌顺即使结婚了，也不会天长地久；第三个结果：只赔偿住院费，让燎原当面向高昌顺赔礼道歉，至于我愿不愿意嫁给高昌顺，先征求一下我的意见，这多半是高昌顺姐姐的想法……
但是无论怎样，我是以燎原不坐牢不被判刑为目的地和高昌顺的家人谈判。
我做好了一切心里准备，我不想再和高昌顺一家子啰嗦了。
电话铃响了，是邱桃：“卓华，你到医院急诊室来找我，高昌顺他姐要找你谈谈，你骑姜建利的自行车来就行，钥匙挂在门后的钩子上，灰色的那个。”
“好的，我看到了。”我说。
我骑上了姜建利放在院子里的自行车，直奔职工医院急诊室找邱桃。
邱桃正在急诊室门口等着我，见我来了说：“走，到值班室去，高昌顺他姐在那儿等着你呢。”
“什么情况？”我问。
“不知道，走。”邱桃在前我在后。
高昌顺的姐姐在值班室端坐着，见我和邱桃进来了，就站起来指指旁边的椅子说：“你们坐。”
邱桃笑着说：“你们谈，我在外面等着……”
“没有必要，你怎么着也是见证人，没事。”高昌顺的姐姐说。
我和邱桃坐下，静听高昌顺姐姐对事情的看法。
高昌顺的姐姐不说话，而是仔细地打量着我一会儿说：“我好像在哪儿见过你……你好像说过在戈壁滩当兵？”
我点点头说是。
“是实验基地吧？”高昌顺的姐姐问。
“是。”我疑惑地看着她。
“我们团去那儿演出过，我在舞台上跳舞的时候踏空摔伤了，有两个女兵把我送到了医院，好像其中的一个是你吧？”高昌顺的姐姐不敢肯定地问。
我想起来了，的确有这么回事。
我看了看高昌顺的姐姐，笑笑说：“是有这么回事，过后我们领导把撘演出台的新兵好批评了，原来是你呀？”
“我说你昨天一进病房，就看着你脸熟呢，真是不可思议在这儿见到你，当时我确实太难受了，也没来得及谢谢你，回北京后想了好久，觉得挺愧疚的，这会儿我就先把‘谢谢’补上吧。”高昌顺的姐姐站起来，给我行了个军礼说：“卓华同志，谢谢你。”
我心里涌出了一丝的感动，同时觉得高昌顺一家子也有明事理有修养的家庭成员。
我赶忙把高昌顺的姐姐让到椅子上坐下。
高昌顺的姐姐说：“我就开诚布公地说说我们家对我高昌顺这件事的意见吧，我们可以交换一下彼此的看法，你说好不好？”
“您说。”我点点头。
“说实话，我们家的意见也很难统一，但是我的意见是得饶人处且饶人……于燎原和高昌顺都有不对的地方，高昌顺诽谤诬陷诋毁于燎原，用不光彩的手段妄想获取卓华的感情，起码的做人准则和道德品质严重地缺失；于燎原呢，脾性暴躁，遇事不够冷静，以非正常的暴力手段，发泄对高昌顺的怨恨，致使高昌顺的肉体受到了较为严重的损害，触犯了法律……不知我说的这些你是否认可？”
“认可，我认可。”我说。
“你虽然没和于燎原结婚，但是你和于燎原已经有了一个女儿。如果于燎原被判了刑，那怕是缓期执行，他一定会被开除厂籍的，这对你们的女儿将意味着什么你应该很清楚。”高昌顺的姐姐说。
“正是因为女儿，卓华才忍受了一切委屈听你们发落。”邱桃说。
“不敢发落，”高昌顺的姐姐又对我说，“我听高昌顺说，你和于燎原的感情出现了问题，而且问题还很严重，如果……我说的如果……如果你觉得不能再和于燎原走下去的话，高昌顺说他愿意接纳你，只要你同意和高昌顺登记结婚，一切补偿和住院的费用全部免去，还要给公安部门写对于燎原的谅解书，不出两三天于燎原就能出来了，我有这个把握。”
“我同意，只要于燎原能平安出来，我也算是对我女儿有个交代了。”我说。
“另外，你转业在威海找接受单位的事，你也放心，如果你同意和高昌顺登记结婚的话，我父母现在就着手办这件事。”高昌顺的姐姐说。
我想了想说：“那行，我回去再等几天，估计我的转业申请很快就会批下来了，到时候我直接回威海。”我说。
“高昌顺有大哥大手机了，你记一下他的号码，有什么情况你可以直接和他联系。”高昌顺的姐姐叹了口气说：“高昌顺也是魔怔了，非你不娶……”
“那需不需要卓华签字画押了？”邱桃问。
“没有必要，纸上的东西约束不了信任的力量，我相信你们。”高昌顺的姐姐说。
我和邱桃中午回到邱桃家后，姜建利已经把饭菜端上了餐桌。
姜建利察言观色地看着我，问：“谈妥了？”
我没有回答，心里巨大的委屈让我难过地一头扎在床上大哭起来。
“这是怎么啦？啊，卓华这是怎么了？”姜建利不知所措地问。
邱桃在一旁说：“谈妥了……这恐怕是卓华最好的选择了，为了于燎原，为了思思……她答应和高昌顺结婚……”
“你要跟高昌顺那个老小子结婚？不是开玩笑吧卓华？”姜建利大惊失色。
“不是开玩笑……”我啜泣着说：“我不挡燎原的道了，他有权利追求他的幸福……”
姜建利长叹一声说：“燎原，这事你玩的太大了……”
……
我又回到了戈壁滩。
在回戈壁滩最初的几天里，我像行尸走肉似的没有了思维。我知道这次的威海之行，让我彻底告别了和燎原的感情牵连……漫长的企盼和等待，虔诚的遥望和坚守，都在这几天彻底地消失殆尽了……
我发现我已经没有了太多的痛苦了，因为我心里此刻非常的坦荡，我做了一件让我问心无愧的事情……
现在我真的不希望接到邱桃或是姜建利的电话了，因为我怕他们会传递给我不好的消息，我怕我已经决定了的事情再发生动摇，我怕我脆弱的生活再变得支离破碎，我怕我的眼泪再也叠加不了对命运的支撑了……我想把我所有的怕，都冷冻在一个人人都找不到的地方，用我心底的棉絮去包裹一个永远不能实现的梦……
一个星期过去了，我还是接到了邱桃的电话。
邱桃淡淡地对我说：“卓华，燎原出来了，你可以按照你的承诺去实施了，我和建利会替你保密的，如果燎原哪一天知道了你和高昌顺的事情，那也绝对不是我和建利说出来的……”
我无言以对，高昌顺的姐姐说话还是算数的。
半个月后，我转业的申请也批下来了。
我给高昌顺打了电话，问他我的接收单位找的是否有眉目了？因为部队要和接收单位进行必要的对接。
高昌顺挺高兴，有点像记吃不记打的公猪，他说：“我爸给你找好了两个接收单位，一个是威海第三制药厂，一个是威海链条厂，职务是支部副书记，先干着，有机会我爸再给你调整……”
“那就去制药厂吧，我上学的时候制药厂是必经之路，那个厂子里的味道非常好闻。”我想，只要能和燎原在一个城市，只要思思时常能见到燎原，我就是去当掏粪工也乐意。
“那行，回头我跟我爸说。”高昌顺说。
就这样，我稀里糊涂地就算开始了和高昌顺的交往。
三天后，我办理完了一切转业手续，离开了戈壁滩。
我在大连休息了十多天，我把我近一个多月的情况都对母亲说了。
母亲好半天没有说话，她看着思思，眼泪随即流了出来。
母亲无声的眼泪告诉我，思思将永远地失去了自己的生身父亲，尽管思思的父亲还生活在这个世界上，还生活在威海这座美丽的小城，但是思思欢乐的成长童年，一定会驻扎着一丛丛看不见的棘荆，会时常刺痛着她天真无邪的美好心灵……
我把思思先托付给母亲照看，等我到了威海，把工作的事情安排妥当了以后，我会把母亲和思思接到威海来的，我和思思还有母亲将永远地在一起，永不分离……
可是出乎我意料之外的是，我到了威海去找邱桃的时候，邱桃告诉了我一个足以让我晕倒的消息：燎原辞职了，已经离开了威海，跟他的未婚妻宫曼英去淄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