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到了大连,回到了母亲身边。
母亲见我一脸的疲惫和郁闷的表情,就知道我的这次威海之行遇到了问题。
“没见着于燎原?”母亲问。
“没见着,他到河北唐山上学去了。”我说。
“上学去了?没见着也没联系上?”
“联系上了,是我的同学帮助联系上的,看样子燎原对我的误会不浅,对我俩的事情非常地消极。”我说。
“思思的事情他知道吗?”
“知道。”
“知道了还这样?”
“妈,这不是一句两句话就能说明白的,从现在开始,我必须做最坏的打算……”我说。
“华华,既然你有这个心里准备,以后无论怎样,妈妈都和你一起面对,没什么大不了的,大风大浪都经历过了,这点事情算什么。”母亲说。
母亲始终没有说一句责备我的话,相反还给了我巨大的安慰,驱赶了我在威海两天的心里阴霾。
母亲告诉我说,她想抱着思思到上海的小姨家住一段时间。
小姨来电话说,她已经答了胡铃铛的请求,半年后到美国住几年。小姨让母亲和思思到上海住些日子,最好是在她去美国前的这半年,一直在上海住着,反正母亲已经离休了。还说我要是想孩子,就去上海,上海比大连离戈壁滩还近好几百公里呢。
“可以,你们姐妹也该聚聚了,你们十几岁就分开了,一晃几十年过去了,真的是感慨万千。”我说。
“你在部队安心地服役,听从上级的命令和指挥,不要因为个人的私事和负面的情绪影响工作。”母亲说。
“妈,我不能一辈子都在戈壁滩吧?”我说。
母亲没说话,要照从前我这样说的话,她肯定会对我进行一番革命理想的教育。
可是她今天却用一声无奈的叹息和苦涩的表情回答了我。
或许生活中她悟懂了一些从前不懂的东西;或许事业中她悟懂了伟大的理想并不是一句随随便便说出的话;再或许,她把生活和理想有机地粘合在一起的时候,才猛然发现,原来在这片戈壁滩的革命理想是用无数人的鲜血浸染的;原来生活中的甜酸苦辣是用无数人的眼泪浇灌的……
“铁打的军营流水的兵,谁都不能在戈壁滩战斗一辈子,无论你是笑着离开,还是哭着离开;无论你是站着离开还是……躺着离开……”母亲流出了眼泪。
我知道她又想起了她的丈夫,我的父亲。
“你张叔叔会照应你的,再好好干两年,争取再进步到付连级,适当的机会我会给你常阿姨打电话的,让你转业到地方工作。”母亲说。
我想了想,我后天就要回部队了,我不能把邱桃和姜建利对我的误会带到部队,我必须跟他们说明白,解释清楚,不然的话我会不安的。
第二天,母亲抱着思思到附近的公园玩去了,我抓住这个机会给姜建利家打电话,忙音;又给邱桃家打,通了,可没人接。
大连家的电话号码,邱桃和姜建利都知道,可是母亲要去上海,家里起码要半年没人住,要是燎原能哪一天回心转意了,邱桃和姜建利往大连打电话怎么办?
我想了想,还是回部队再给邱桃打姜建利电话吧。
我和母亲是同一天离开大连的,母亲和思思去了喧嚣的上海南京路,我去了孤寂荒漠的戈壁滩。
回到部队后的第二天,我就给姜建利家打电话,他家的电话回应我的永远是忙音。我断定姜建利家的电话可能已经销号了。我又给邱桃家里打,接电话的是邱桃。
邱桃一听是我,就说:“卓华,不是我说你,你这是玩的什么魔术?我都听建利说了高昌顺不是个什么好东西,你怎么竟然要和这样的人搅到一起了?本来我和建利正在做燎原的工作,你这么一搅和,连我俩都对燎原失去了信心……”
“把电话扣下!”是姜建利的声音。
“建利在你家?”我问。
“是,他挺生气的,他说燎原最恨的就是高昌顺,你还就偏偏和燎原最恨的人搅和在一起,真不知你是什么意思?”邱桃说。
“邱桃姐,你听我跟你解释一下……”我急忙说。
“卓华,你怎么总是生活在解释当中呀,知道今天要解释,那何必总是干些要解释的事情,你活的累不累卓华?”邱桃流露出不满意的口气。
“我能和高昌顺搅和在一起吗?绝对不可能啊邱桃姐,”我实话实说,“我从怀孕到生产,忍受了多少难挨的日子,我就像做贼似的逃离部队,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我的事情,如果部队知道了,轻则劝你转业,重则开除军籍党籍,那样的话,我的前途不就彻底完了吗?我承认我没及时告诉燎原这件事是我的错,可我总觉得我和燎原都有那个事情了,再等我个一年半载的是没问题的,可我太高估燎原了,没想到他不理解我,连给我解释的机会都没有……
“我还以为燎原是以前那个燎原了?他今非昔比了,以前只要听到高昌顺赖在我身边,他都会立刻出现在我面前的,替我教训高昌顺的,我是故意这么做让你和建利看看,并让你们告诉燎原,可是我想的太简单了,你们竟然也误会了我……
“我抱着思思从上海去威海,竟然连燎原的面都没见上,你说我能不窝火?高昌顺还答应说,我一旦转业想去威海,他负责给我找接收单位,我想这到是个好消息,我能在威海落了脚,思思就能经常看到她亲爸爸了?思思总不能连她爸是谁都不知道吧?”
邱桃叹了口气说:“卓华,你说了这么多我理解你……你想利用高昌顺这个资源,作为你以后落脚威海的筹码,这个无可厚非,可是你和燎原的事情,我和建利真的没有太大的把握……”
“强扭的瓜不甜,我有这个思想准备,大不了我一个人拉扯孩子……”我说:“邱桃姐,大连家半年之内没人住了,我给你一个新的电话号码你记一下,有事可以打这个号码找我。你可以转告一下燎原,从今天开始,我不会再卑躬屈膝地求他了,让他好自为之吧……”
扣上电话后,我长长地呼出了一口闷气,我此刻感觉从来没有过的轻松。
我努力地告诫自己劝说自己,生活本来是个挺大的舞台,不要把自己的身心老是禁锢在狭窄的空间里。
这时,我想起了父亲临告别这个世界时凝视我的泪光;我想起了母亲谆谆对我无私的教诲;我想起了和我一起在这茫茫的戈壁滩一起战斗的战友;我还想起了思思可爱的笑脸和呢喃的声音……
又到了春暖花开的时候了。
母亲从上海来电话告诉我,我小姨准备要去美国了,胡铃铛已经在上海住了半个月了,他特意来上海接小姨。
“这是个好事,该让我小姨和胡铃铛安度晚年了。”我说。
“我和思思这两天要回大连了,到了大连后会给你打电话的,”母亲又招呼着思思,“思思,过来,叫妈妈……”
“妈……妈……”思思幼嫩的声音传了过来。
我顿时感觉到了巨大的温暖,一切烦恼都抛到了九霄云外,唯有思思和母亲才是我依赖的存在……
这半年,我没有接到邱桃和姜建利的一次电话,渐渐地我对燎原也失去了最后的希望。
母亲到了大连后,给我来电话说,小姨在上海南京路上的那栋老房子给我了,小姨已经把房子过户到了我的名下。
那时候房子过户手续非常简单,哪像现在这样繁琐。
我听说后,心里很感动,觉得小姨当时的承诺不是仅仅说说而已。
“那栋胡铃铛给你小姨买的大一点的房子,你小姨说要赠予给思思,只是现在还不行,因为她说要是在美国想上海了,还要回上海住几天。”母亲说。
“那你替我谢谢小姨。”我说。
“谢什么的?要是太客套就显得生分了,小姨一直喜欢你的,爱屋及乌地又喜欢思思了。”母亲又问:“华华,你要有个打算的,转业以后你是想回大连还是想回上海?”
“我回威海。”我说。
“好的,妈妈没什么意见,无论到哪里,只要我们三个人在一起就可以的。”母亲说。
母亲自从离休以后,崇高的革命理想渐渐地在她的生活中淡远了,每次母亲给我打电话,唯一让她开心的是让我分享思思的成长快乐;母亲对于我工作上的事情反而不怎么关心了。
有一天,我忽然接到了邱桃打来的电话,我受宠若惊,不知道她要跟我说什么?但无论说什么,我对对燎原我已经不抱任何的奢望了。
“卓华,半年没给你打电话了,因为燎原一直没有回威海,有些事情还不明朗,所以就拖到现在……”邱桃欲言又止。
“邱桃姐,你说吧,我听着呢。”我做好了最坏的心里准备。
“听建利说,燎原回来了,说是学校放十天的创作假……”邱桃说:“我告诉你的是,不要再对燎原抱有幻想了,他都把那个女同学带回来了……”
尽管在接到邱桃电话的那一刻我做好了心里准备,但燎原的事从邱桃嘴里说出来后,我的心还是受到了强烈的震动。
我以最大的克制迅速调整着自己的状态,故意轻描淡写地说:“我想到了……”
“卓华,无论你和燎原怎么样,我和建利都是你威海最好的朋友,建利对燎原的意见也挺大的,可是终究也没有办法……别看他经常讽刺挖苦你,可背后从来都为你说好话,以他的有限的能力帮助你,可燎原这次鬼迷心窍了,建利的话他听不进去……”邱桃说。
“邱桃姐,替我谢谢建利,叫建利不要再求燎原了……”我强忍着哽咽。
“那好……卓华,既然你和燎原这样了,那你转业还来威海吗?”邱桃问。
“我哪儿也不去,就去威海安居乐业……”我坚定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