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江村的知青点我是很熟悉的,上小学的那会儿,经常到紧挨着教室的知青点东张西望的。。
我开车到了村口的石磨碾子旁,走右边,避开小河流水,顺着土坡一直就能到小学校的操场上。
站在小学校的操场上,便可以俯瞰大半个村庄,也可以看到不算长的一段小河流。
我把车直接开到了知青点院门口,下了车,去敲院子的门。
“敲么敲?我又不是在小便,进来吧。”院子里传来了女声。
我推门进去。
我看到一位和我年龄相仿的女性,在灶间生火做饭。
“你好,请问姜建利在吗?”我问。
这位女性一听我说出姜建利的名字,猛地抬起了头,警惕的打量着我。
“你……你是不是卓华呀?”这位女性问。
我疑惑地问:“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你是一中的名人呀,歌唱家,都认识……我叫宁晓翡,咱俩同级不同班,你是五班的,我是一班的。你忘了当初上高中的时候,马年粥给咱俩调班的事了?”宁晓翡说。
“我想起来了,当时你还告诉我你心里有个人。”我说。
“这事你可不能对姜建利说。”宁晓翡笑着说。
“为什么?”
“不为什么。”
“你和姜建利好了?”
“算是吧。”
“那你当初心里的那位呢?”
“别提了,谷和平骗我,我当时和你调班后,到了一班一打听,这小子居然又不上高中了,他家穷,没爹,他妈让他早点干活挣钱。”宁晓翡说。
“他叫谷和平?没听说有这么个同学?”我说。
“不起眼,见天价穿个补丁裤子。”宁晓翡说。
“那你心里怎么会有他?”
“说不清楚……”
炉灶里的火星子忽然蹦了出来,把外面的柴草燃着了,我赶忙把火踩灭,蹲下来帮宁晓翡往灶里填柴。
“锅里做的什么?”我问。
宁晓翡递给我一个板凳,说:“还能有么,窝头馒头地瓜……”
“闻着就挺香。”我说。
“拉倒吧卓华,让你见天价闻,看你还能说的出这话。”宁晓翡撇撇嘴。
“真的,我都想吃两口。”
“净说嘲笑我们农民的话,这人和人不能比呦,这要是比还不死人呀。”宁晓翡打量了我一会儿又说:“你看看你,再看看我,能比吗?天壤之别。”
我朝炉灶续把柴,没说话。
“哎,你找姜建利干么?”
“打听点事。”
“他们都到山后整梯田去了,一会儿就回来了。”宁晓翡朝门口看看:“你中午在这吃吧,我箱子里有熟鸡蛋。”
“不用了,我问完事就走。”
“是不是问于燎原的事?”
我惊讶地看着宁晓翡:“你怎么知道的事这么多啊?”
“多么?再多也赶不上你在部队知道的事多,对不对?”宁晓翡说。
“你知道于燎原什么?跟我说说,我也省得再问姜建利了。”
“你还是等他回来问他吧,我只知道你和于燎原一直都挺要好的,你当兵走了以后不联系于燎原,于燎原为了你不跟他妈去北京了,说是在威海等你……”宁晓翡说。
“还有呢?”我着急想知道。
“还有?还有么姜建利就不告诉我了……哎对了,好像于燎原跟一个女护士在谈恋爱,我还是听别人说的。他俩都住在文化馆大院,我寻思,早睡一块了,烈火干柴的,不冒出火星子才怪呢,你说男人怎么都这德行……”宁晓翡说话很实在。
话音刚落,我就听到外面有叽叽喳喳的说话声,老远就听到姜建利的大嗓门,他们好像在议论着外面停放的吉普车。
“谁的车这是?”姜建利的声音。
“一个解放军姐姐的,进院了。”一个童音。
大概姜建利想到了会是我,赶忙走进院子里,把镐头扔在墙根前,伸着脖子朝灶间看。
后面跟着几个男女知青。
我从灶间走出来,站在姜建利跟前。
“呀呀,解放军首长,敬礼……哪阵风把你吹到我们这个穷窝窝里来了?不容易啊,外面是你开来的车?”姜建利问。
我不说话,我了解姜建利,别看他现在冷嘲热讽的,一会儿再单独收拾他。
见我不说话,姜建利当着几个知青的面又逞能了:“歌唱家,你不是失踪了吗?呦呦,还穿四个兜的呢,女军官的嘎活,你不是去找大部队了吗?我们这是区小队,是不是大部队派你来任区小队的指导员了?”
宁晓翡从后面扯了一把姜建利:“人家卓华已经在这等你一会了,还帮我做饭,本来今天该轮到你做了,你欺负人叫我做……”
“军官还做饭?”姜建利回头问宁晓翡,又一转头看着后面的几位知青,振臂高呼:“向解放军学习――向解放军致敬――”
“咱们出去说。”我一脸的严肃。
姜建利伸了伸舌头,乖乖地跟在我后面。
“上车。”我坐到驾驶座上,姜建利绕过车头,坐到了副驾驶座上。
“继续说。”我睃视了一眼姜建利。
“嘻嘻,卓华,给点小面子给点小面子……”姜建利又嬉皮笑脸地给我作揖。
“不说了?”
“不说了。”
“那我问你点正事好不好?”
“好好,问燎原?”
“嗯。”
“你问。”姜建利的语气里,憋着抱不平的味道。
“于燎原是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我还想替燎原问问你是怎么回事呢?”姜建利义愤填膺地说:“这做人是不是得讲点良心?你可把燎原害苦了,燎原为你付出了那么多,你却像一股白烟瞬间蒸发了,连个半点火星子也不给燎原留下。今天忽然又像变戏法似的从天上掉了下来,还一脸的委屈问我,问我么?我么也不知道!”
我的心一下子软了下来,我承认我在这件事情上做的不妥。
“姜建利,你是于燎原最要好的同学,也是我最知己的同学,我碰到不明白的事,不问你问谁呀?”我说。
“你么去找燎原?”
“去了。”
“他说么了?”
“什么也没说,我在车里,他在车外,我看到他了,他没看到我。”我说。
“我明白了,是不是看到了不该看到的场景?”姜建利问。
“他和邱桃到底是怎么回事?”
“谈恋爱。”
“结婚了?”
“结婚了还叫谈恋爱?没结婚。”
“于燎原是个忘恩负义的家伙……”我气愤地说。
“话可不能这么说,谁忘恩负义还不一定呢。”姜建利说话很气人。
“你什么意思?”
“么意思咱都明白。”
“我不明白,你说,什么意思?”
“你说走就走说来就来,还让燎原为你守身为玉?”
“你坏,你坏……”我被姜建利气哭了。
姜建利一看我哭了,顿时有点不知所措,赶忙安慰我:“好好好,别哭,你问么我就告诉你么,不过你说燎原是个忘恩负义的家伙,我就不乐意听。”
“怎么不乐意听?他都跟邱桃谈恋爱了,你说于燎原不是个忘恩负义的家伙是什么?”我啜泣着。
“你又不知道真实的情况,可不能瞎说。”姜建利说:“燎原要是你的话,有一天突然失踪了,也当回白烟蒸发了,一走就是两年多没了火星子,你会怎么想?”
“我给于燎原写过信,让他一定等我,怎么说我没有火星子?他为什么不相信我说的话?”我委屈。
“你给燎原写过信?么时候?”
“我离开威海一个月后。”
“不对吧,要是燎原收到了你的信,他肯定会告诉我的,他也绝不会那么焦头烂额六神无主的地接受邱桃的表白的。”姜建利说。
“再说了,我走的时候很突然,我家里发生了变故,是我爸妈部队的车亲自来下江村接的我,连我都没有想到我这一去就回不来了,要不我能不跟于燎原打声招呼吗?”我说。
“变故?么变故?当兵还保密?”
“当时我爸病重在床危在旦夕,想最后见我一面,我是在跟时间赛跑,迫不得已才没时间告诉于燎原的……”我说。
“那你爸后来的病好了?”姜建利小心翼翼地看着我。
“当天晚上就去世了,”我难过地说,“还好,我爸临去前见了我最后一面……”
一阵短暂的沉默。
“我们部队是高度保密的单位,每一封信都要经过部队的审阅才能发走,我想了想,只写了几个字给于燎原,我相信于燎原收到信回明白的。”我说。
这时,我看到宁晓翡站在院门口,朝车这边看,她大概想叫姜建利回去吃饭。
我指指宁晓翡:“和她好上了?”
姜建利抬头看了一眼宁晓翡:“就那么回事吧。”
“那么回事就是好上了呗。”我说:“你还是先回去吃饭吧,下午我再来找你……”
姜建利自语:“这下燎原麻烦了……”
“你说什么?”我问。
“我在想,要不我回去找燎原,要不咱俩现在就去找他?”
“没有必要,我这冷不丁地出现在他和邱桃面前,我也尴尬呀。”我说。
“那下午你来找我,想想办法,我会为你和燎原的事豁出去了,我去得罪邱桃……”姜建利说。
“姜建利――卓华――回来吃饭了――”宁晓翡又出现在院门口。
姜建利下了车回到了知青点吃饭去了,我开着车回到了爷爷奶奶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