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是三百多号人的大型家宴,宴上的姑娘家也屈指可数。
这让顾渊深刻的怀疑在这个时代,会不会连蚊子公母比也是10:1。
家宴之上,三百多人好奇地目光总是若有似无的向她看来,好奇者有之,倾慕者有之,审视者有之,不屑者亦有之。席间觥筹交错,推杯换盏,来来往往,一些好事的长辈总想旁敲侧推的从顾渊嘴里撬出点什么来。
三两杯烈酒下肚,她只觉一阵一阵头晕,自己的酒量向来不好。
纵使酒量大如牛的安阳郡主,在这兴高采烈的日子里也难免多喝几盅。
一到交际的场面就仿佛是林瑾之的主场,他在人群里来回穿错,自在的好像花蝴蝶,全场的焦点总能随着他脚步的移动而移动。
这世上好像真就没什么事是他解决不了的啊。
郡主似乎像是藏不住什么话的,她看着顾渊的时候总是轻轻皱着眉头,欲言又止。
酒气上涌,顾渊直视那审视的目光,呆头呆脑的咧嘴一笑。
郡主的眉头皱的更深,似乎是担心她酒喝多了出什么岔子,她随手指了个俊秀公子坐顾渊身旁,为她挡着些酒。
她醉醺醺的看着这位公子,视线在他脸上焦灼了几个来回,仔细回想着这位公子该怎么称呼,好像是林瑾之的什么弟弟或哥哥来着?记不清了,又怕开口叫错,便不再理会。
郡主的眉头好似皱的更深了,拧巴在她脸上的褶似能夹死几只蚊子。
这姑娘当真是贵勋出身?怎么连起码的待客礼仪都不知?
将近一个时辰的家宴吃完,众人三三两两的散去。
待众人都散场,郡主指着顾渊阴晴不定道:“你和我来一趟。”
像是被班主任单独叫到办公室的忐忑,像是在被告席上的死刑犯等着最后的宣判,顾渊还颇有些自嘲的想,万一郡主与她相见恨晚,热泪盈眶与她结为金兰时她又该当如何?
然而……
所有事情的结果都是朝众人期待的方向渐行渐远的。
安阳郡主坐在楠木凳上手指一轻一重的瞧着茶几,顾渊站她面前低下头手足无措的不知在想写什么。
时间漫长的流逝也不见郡主开一句口,她不说话打破这尴尬的局面,作为小辈的顾渊自然也不敢先嬉闹开。
直到审视的目光快要穿过厚厚的发顶直逼顾渊脑仁的时候,安阳郡主终于说话了。
其实她不说话光凭她现在的态度顾渊也能知道她会说什么:我对你很不满意,我对你很不满意,我对你很不满意。
安阳郡主兀自斟了一杯茶也没有叫她坐下去的意思。
就在不久之前她还是对顾渊那么期待,林瑾之的眼光让她没有丝毫怀疑,想也不想的就认定这个女子必然是优秀到被埋在土里也能透光的金子。
第一面对她的印象也算是不错,除了有点小家子气不够落落大方之外也没看出有什么不妥。
可她从开宴开始一切的本质都开始原形毕露,比如说:她可能根本不是贵胄出身,贵胄根本不会在酒杯上留下口脂印。她可能连略有名气的小家族出身都没有,对于一切社交场面,像是连宴会都没参加过的样子,新手一样的无知。
她根本就是骗了我儿,郡主不由思量起她的初心,也许从一开始她就觊觎林家的滔天富贵妄想入赘进来衣食无忧。
可林家的荣华富贵岂是一个不知底细的人可随便共享的。
对于这种人她连敷衍和寒暄都不想给她,不想在她身上再浪费时间。
“你是什么出身?”
“江南……”
郡主倏地打断:“我想听实话。”
顾渊垂眸:“白衣。”
安阳郡主了然的点头,果然在她意料之中。
“接近瑾之又有何目的?”
“我要是说没有任何目的你会信吗?”
当顾渊清澈的眼眸望向她的时候,她鬼使神差的点了个头。
随后反应过来,这女子果真有几分糊弄人的本事,怪不得林瑾之都能被她骗了去。
静默良久,安阳郡主敛眉:“以你的家世,是配不上我儿的。”
顾渊没想到这句话猝不及防的就被她说了出来,还以为至少要在打几回合太极之后,以委婉的方式旁敲侧击的告诉她。
顾渊其实也不知道该反驳些什么,说我们真心相爱,非卿不可?她和林瑾之也就才接触三个月,感情还没酝酿的那么浓烈;说自己会拼尽全力给林瑾之一个想要的未来?可事实上她到现在连《中庸》都没背出来。
这些承诺说出来其实一点意义也没有,说出来的时候感天动地,其实也就感动了自己,以郡主过来人的高龄,她可以轻易看穿年轻人内心深处的小九九。
“林瑾之是知道的,可他不介意。”
安阳郡主听这话颇感到意外,她一直以为瑾之虽聪明有余却见识不足,是被蒙骗的那个。
敢情原来是他胳膊肘往外拐伙同了外人一起骗她,安阳惆怅。
顾渊打定主意要与林瑾之在一起,林瑾之是她在异世里第一个走入她心中的人,对她来说意义非常。他的存在让她不再像个局外人一样冷眼旁观这个世界,让她觉得在这个世界上漂泊无依的浮萍也有个可以栖息的荷塘。
郡主随即示意她坐下,她亲切的拉着顾渊的手,推心置腹道:“希望你能体会一位母亲的怜子之心,婚姻大事不是儿戏,放过林瑾之罢,作为补偿,你想要什么都可以给我提。”
安阳郡主说这些话的时候还算是和蔼,顾渊听在心里只觉得难受。
确实她与林瑾之是不可能的,正是因为从一开始就知道,所以她一直没有向林瑾之表明心意。
可是没想到瑾之居然也是喜欢她的,这让她如何不欢喜?她不想放弃林瑾之,林瑾之是她的,有且仅有她一个人的。
顾渊第一次抬头正视林瑾之的母亲:“对不起伯母,我很喜欢林瑾之,我是不会放弃他的。”
不失美貌而又端庄高贵的安阳郡主愠怒。
“我给你三千两离开瑾之。”
沉默是今晚的白月光。
“五千两!”
沉默是今晚的奈何桥。
安阳郡主与她僵持了半刻,谁也不愿后退一步。
就在安阳郡主与顾渊吹胡子直瞪眼瞪得眼睛发酸的时候,安阳笑了。
顾渊不懂这突如其来的笑是何意。
只有安阳知道,眼前的少女视金钱如无物的诚心让她改变最初的决定,开始对她正眼相待。
她嘴唇轻启:“走马灯,灯走马,灯熄马停步。”
“飞虎旗,旗飞虎,旗卷虎藏身。”
安阳抚掌而笑:“好!”瞬间又正了脸色:“临水开轩,四面云山皆入画。”
“凭栏远眺,万家灯火总关情。”
“庭有余闲,竹露松风蕉雨。”
“家无长物,茶烟琴韵书声。”
顾渊更不懂这突如其来的对对联是何意。只知道对完对联,安阳的脸缓和许多。
安阳在内心点了点头,这姑娘的学识倒也不差。
她这才细细打量着顾渊,只见眼前少女不卑不亢,头虽垂着,腰却挺得笔直:“凭心而论,你虽是我见过的小辈中出身最低的一个,气度学识却能与世族嫡女平分春色。”
“多谢郡主抬爱。”
“女子精贵,世家女子多有些娇气,贵勋女子又被养的大多不知天高地厚……请你谅解,我之前种种,不过是在试探你是否能撑得起林家女主人的大任。”
安阳郡主违心说道,其实她才不想承认她刚开始的本意是想用钱直接赶她走。
顾渊忍不住喜上眉梢,遂赶紧收敛:“那、我是否通过了你的考核?”
安阳郡主看她的神态忍不住扼腕,才高看她几眼,又被了了数语打回原形:“这第一关,勉强是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