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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这次汉军出兵西域,不能说和耿恭有直接的关系,可实际上耿恭还是起了一定作用。

前边说过耿恭有一个堂兄耿秉(只比耿恭大几个月),是驸马都尉,这个职务可以让他直接和皇帝说上话。

作为一家人,耿恭和耿秉平时还是有些见面机会的。只要见到耿秉,耿恭总是会说到的话,就是问耿秉,皇上为什么还不下决心打匈奴。

两兄弟谈到如果汉匈与开战可能出现的后果时,都一致以为会取得巨大的胜利。他们这样判断,不是只凭着美好的想象,而是在认真分析了双方的实力后得出的结论。

从公元72年开始,耿秉不断地给汉明帝上书,请求发动讨伐北匈奴的战争,彻底解决来自西北的隐患,恢复打通自汉武帝时建立起的通向西方世界的商贸之道。

耿秉提出应先出击白山(也就是天山),控制住伊吾卢(哈密),这里驻有南呼衍王的兵团,把他打败了,等于断了匈奴人的左臂。之后,再击破车师,与乌孙各国互派使节,这又等于斩断匈奴人的右臂。失去了左右臂,就可以向匈奴展开正面攻击,夺取最后的胜利。

两兄弟一起讨论的战略部署,在多次上书后,终于得到了皇帝刘庄的认可。看着充满了爱国激情的上书,刘庄轻轻地点了一下头。

正是这轻轻的一个点头,让东汉的历史发生了重要转折。忍耐了几十年骚扰的大汉帝国再一次开始了对匈奴强有力的反击。

经过一年的准备,到了公元73年,冰雪才刚刚融化,迁徙的鸟群还没有动身返回故乡,汉朝大军们就从各处会集到了一起,有些迫不及待地踏上了穿过河西走廊的道路。

四万大军全朝着西北的方向前进,但分成了四路。

第一路由奉车都尉窦固任总指挥,率领由酒泉、敦煌、张掖三都的卫戍部队以及卢水羌部落的胡人战士,一共有一万两千人,从酒泉出发。

耿恭和他的部下被安排在了第一路,他的堂兄耿秉是第二路的总指挥。耿秉问过耿恭想不想加入他的作战部队中,耿恭想了想说,还是不要了。

耿恭和耿秉在一起,有什么想法可以直接给他说,做起事来会容易些。可这么一来,就算耿恭做出什么成绩,别人也难免会说他是得到了耿秉的帮助和照顾。

耿家男人的荣耀不能靠家族的传承,而是要自己去创造,那才是真正有价值的荣誉。

从结果来看,耿恭的这个选择确实是正确的。因为四路大军在漫长的千里战线上拉开后,最后真正和匈奴人发生了正面接触的只有第一路。

这一路就是窦固指挥的大军。

到玉门关要走过河西走廊,凉州是走廊的东头,玉门关是走廊的西头,它因为位于黄河西边,又在祁连山和马鬃山之间,长约千里,所以才得名叫河西走廊。在汉朝以前,这地方归匈奴人。汉武帝出兵把匈奴人赶走了,失去了这个地方让匈奴人很伤心,有一首民歌就唱出了他们心中的悲哀。耿恭骑在马上,不由得想起了这首民歌。他问范羌是不是还记得,范羌说,当然记得。范羌随即大声念了起来,失我祁连山,使我六畜不得蕃息,失我焉支山,使我妇女无颜色。耿恭说,光是听这民歌,都觉得匈奴人挺可怜的,但看看匈奴人干的事,就不会这么想了。范羌说,是啊,其实他们能尊我汉朝,不扰百姓,和平相处,我们也不会追着他们打。耿恭说,可话又说回来了,自古没有一个国家强大了,会不扩张地盘的。匈奴兵强马壮,当然也想建个大帝国了。范羌说,可不是嘛,四周的小国家全让它给征服了。耿恭说,它没有想到以种地为主的中原人会这么强大,从来不肯屈服在它的铁蹄下。范羌说,没有一个民族愿意被另一个民族统治的。耿恭说,汉武帝确实是个伟大的君王。没有他,不会有我们今天的大汉帝国。范羌说,想想那些先祖,这次西域之行,让人热血沸腾。耿恭说,能为国家出力总是让人激动的。

玉门关是通往西域的咽喉。早在汉朝以前,在夏商周时,昆仑山的玉石,就是通过这里运到了内地。因此早就得名叫玉门关。从玉门关经过的当然不光是玉,到了后来,什么东西都有了,小麦、胡萝卜、核桃,还有胡琴、琵琶,许多吃的玩的东西,都是通过玉门关传到了内地。就在几年前,汉明帝还派人从这里到了天竺国,从那里带回了两个僧人和许多的佛书,并在洛阳修建了中国第一座佛教寺院,叫白马寺。耿恭去过白马寺,不知为什么,他并不太喜欢这个教。大约是因为从小就读了老子的经典,更崇尚道教的顺其自然、无为而治。玉门关确实是一道大门,有了这道大门,可以进来也可以出去,人家的好东西,咱还没有,可以拿过来。也不白拿,用自己的好东西去跟人家换。大家都有利,所以,不管局势怎么变化,进出玉门关的商人使者,从来没有断绝过。玉门关太重要,从汉武帝拿下了西域后,接下来的皇帝们,别的地方可以丢,这个玉门关绝不敢丢。就连最弱的王莽为皇时期,也仍然有重兵把守。而从秦始皇起修的那道对付匈奴的长城,一直都在修,到了汉文帝时,就已经修到了玉门关。正是有了这道长城,让守卫者有了可以依靠的屏障,连接如山的关隘城堡,使得匈奴想再回到河西走廊,只能是个白日的梦想了。

玉门关是父亲战斗过的地方。父亲答应过,等耿恭大一些,会带他来玉门关。如今父亲没有带他来,他倒自己来了。

出了玉门关,再往前走,看上去的一切都有了比较大的变化。路不能说没有,但不平坦也不宽阔。有的路段还被沙土和荒草遮住了,可不会找不到路,几百年来留下的行迹,已经刻在了土地上,不会轻易消失的。

看不到村庄了,连放牧的人也遇不到。这和战争动乱无关,主要的原因是没有河流,老天又很少下雨,在长久干旱的折磨下,连野草的生长都变得困难,稀稀落落的,盖不住裸露的沙土,倒是遍野的碎石头,一个个被风吹得像大鸟下的蛋,圆圆的、光光的。

人要在一个地方活,也和植物、动物一样,有些条件是不可缺少的。其实有许多地方,是不适合人类居住的。如同眼前的这片大戈壁滩,人们老远看见了,都会害怕不敢往前走。正是有了这样一个地方在中间隔着,西域和内地之间就有了大片的无人地带。

耿恭骑在马上,看着眼前的荒野,心里就想,如果这里水多草密,怕是内地和西域早就连成一个整体了。同时,也在想,第一个从西域走向内地,或者是从内地走到西域的人,真是太了不起了。这个人是谁呢?史书是没有记载的。史书只说是张骞出使西域,打通了西域与内地连接的通道,现在看来一定还有一个人,在更早的时候,可能是几千年前、几万年前,就在这条路上走过了,只是我们永远无法知道他的名字罢了。

北匈奴在西域的军事力量有两支,一支是南呼衍王,另一支是左鹿蠡王。

南呼衍王的据点是在伊吾卢城。

知道汉军这次来者不善,南呼衍王并没有打算望风而逃。有几十年没有与汉朝打过仗,留下的只是王莽时代的新朝军队几次大溃败的记忆。以为没有了汉武帝的国家也就没有了大帝国的威力,再加上汉军是长途奔袭,免不了会人困马乏,这会让以逸待劳的匈奴军队处于力量上的优势。

人的想象力往往是很丰富的,骑在马上似乎更容易产生遐想。坐在军帐中的南呼衍王,越想越觉得没有理由不与汉军来一次决战,越想越觉得这是历史给他的一个机遇。一直在和左鹿蠡王争夺北匈奴单于的宝座,如果能把汉军挡在进入西域的东大门之外,那么这个单于不想当,也得送给他当。

可他不知道,他的对手里,也一样有着一群热血沸腾的汉家子弟,他们也同样把这次出征当作报效国家并且改变人生的机会。皇位是祖传的,可英雄是不问出处的。一个平民要想青史留名,除了战争之外,好像很难再有什么别的途径了。

这一点上,耿恭和南呼衍王有某些方面的一致。

战争不再是传说。大军已经进入西域,摆开了决战的阵势。

盼望已久的时刻马上就要到了,可走过来的耿恭却有些愁眉不展。

要找到这个答案并不难,只要跟着他继续往前走,用不了多长时间就会知道了。

走出了帐房,一直走到了湖边,风景虽好,并没有心思多看。顺着湖边,朝东南方向走,不断遇到一群又一群的士兵和军官。作为将军身边的司马,他的接触面很广,许多士兵和军官都能叫出他的名字。许多士兵和军官看他走过来,都和他打招呼。他一一回应着,却没有让脚步停下来。

他走得很快,不是在散步。他已经有了目标,他想赶快找到那个目标。

走到了湖边的一个土坡上,他停了下来。看来,他的目的地到了。

面向湖水,有一片倾斜的坡地,上面有一排排列整齐的房子,草木结构,就地取材,十分简单,临时的兵营都是这样。战争不会固定在一个地方,用不着考虑坚固、耐用。

房子前边,有许多士兵在活动。和别处的士兵有些不太一样,他们也在说说笑笑。但他们在说说笑笑的时候,不是在抽着烟、聊着天、吃着零食,而是在用不同形状的石块打磨着手中的兵器。

不是他们的兵器还不够锋利,他们只是想让这些兵器变得更加锋利一些。他们的长官耿恭说了,要想不被你的敌人杀死,你的刀就要比他更快,出手的动作要快,刀刃更要快。

范羌也坐在这群士兵中间,用一块磨刀石,磨着手中的刀剑。

耿恭朝他走了过去,在他的身边坐了下来。从腰间抽出了他的刀剑,拿起了一块石头,和范羌以及所有的士兵一起磨起了手中的刀。

有节奏的声响,如同一种合奏。

秋日的阳光落到了坡上,落到了一片刀剑上,反射出的光芒有些刺眼。

从耿恭的脸上看出他有心事,范羌问怎么了。耿恭说,我们被安排在了第三梯队。范羌说,那就有可能轮不上冲锋了。耿恭说,是啊,好不容易来了,不能让刀白磨了。范羌说,你有什么想法?耿恭说,我打算直接去找窦大人。

耿恭不磨刀了,他抬起头看了一眼整个营地中间那座最大的军帐。

范羌说,要不,我和你一块去?

耿恭说,不用了,我自己去。

耿恭起身,朝大军帐走去。

在两道不高的山坡之间,是一片微微下陷的很大的一片开阔地。在开阔地的四周,是起伏的大大小小的丘陵,上面生长着各种各样的野草和灌木。站在任何一道丘陵上,都可以把整个开阔地收入眼帘。

开阔地上,没有树,只有草。只是草已经让牛和羊都吃光了,没有了草,也就没有了牛和羊。开阔地上也有庄稼地,同样庄稼也早就收割了,看不到一个种地的人,充满了有些荒凉的宁静。

整个开阔地,像是被打扫平整过了一样,把它变成了一个大舞台,正在等待这一出大戏的上演。

的确,是有一出大戏要上演,这个大戏的名字,就叫汉匈大战。

这个大戏已经排练了很长时间,终于到了开幕的这一刻了。

在开阔地东面的丘陵上和西边的丘陵上,所有的演员和编导都已经做好了准备。

东边的丘陵上,是来自东汉的士兵和将军。

西边的丘陵上,站着的是匈奴的士兵和将军。

汉军身披盔甲,整齐列队,由盾牌、弓箭、大刀、长矛还有战车和骑兵组成了不同的方阵。每一个方阵,看上去都像是一头凶猛的巨兽。

匈奴的军队,看上去没有那么整齐。但汉军有的兵器,除了战车以外,他们一样也不缺少。人数看出似乎要比汉军多出一倍以上,同样,每个人的脸上都充满了可怕的杀气。

两边最高的那个丘陵上,站立着双方的将军。东边将军的头顶上,飘着一面黑色的绣着红色汉字的大旗。西边的将军的头顶上,飘着一面蓝色的绣着一只野狼的大旗。他们是这出大戏的导演,并决定着情节的发展。但这出大戏的结局,到底是什么样?却不能完全由他们说了算。

每一个参加演出的军官和士兵,他们每一个人的行为也许是微不足道的。但将这些每个人的行为放在一起,就会产生巨大的力量。可以说,整个这部大戏的结局,将由他们来决定。都明白这个道理,没有经过商量,两边职位最高的将军在这个时候,喊出的话,却是那么的一致。

为了国家的利益和民族的尊严,你们要勇敢向前。

将军的话音还未完全落下,士兵们的回应,就像惊雷一样响起,让脚下的大地开始颤动。

东边的大鼓擂响,西边的牛角号吹起。

几乎就在同时,至少有上万支利箭飞上了天空,像是黑色的鸟群。

天上骄横的太阳,似乎都被这场大戏的开场吓住了,转身跑进了厚厚的云彩里,不肯再把脸露出来。天色,顿时昏暗下来。

一场东汉和匈奴之战的大戏,终于上演了。

汉军的方阵经过了无数次的排练,每一种可能出现的情况都已经被预料到,刻苦训练得到了回报。前进的速度虽然有些缓慢,但是坚定有力、不可阻拦的。

一开始,汉军确实占了上风,可匈奴人从来都不是这么容易战胜的。他们也许缺少战略战术和精确的配合,可骑马打猎的日常生活,早已经把他们每一个男人都锻炼成了骁勇善战的士兵。当钉了铁掌的马蹄,踏破了汉军的方阵时,他们就像一群狼闯进了羊群。

开阔地上干燥的沙土,变得湿润了。不断喷溅的鲜血,很快汇成了一条条小溪,流进了湖水里,湖水开始变红。

耿恭没有出现在汉军的第一方阵里,甚至在第二梯队里也没有他的身影。

在开阔地靠着天山一边的丘陵上,在一片稀疏的丛林里,他正和他的三百名骑兵静静地站立着。

身体一动不动,不等于心也没动。透过一棵树的缝隙,他看到的是整个厮杀的场景。实际上,匈奴砍向汉军的每一刀,都像是砍在了他的身上,他的皮肉会疼痛,他的心会流血。

汉军的方阵在顺利推进时,他为他们喝彩,同时也不想让他们马上取得胜利,因为他和他的士兵们还没有上阵。

昨天下午走进了窦将军的军帐后,耿恭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他的想法是埋伏在战场侧面,在匈奴大军向前推进发生混战时,冲出来向敌阵的腰间发起攻击。匈奴人必然阵脚大乱,就算想逃跑,也会在这种前后夹击中死伤惨重。

窦将军想了想,同意了耿恭的建议,但要求耿恭必须在看到他的令旗挥下时,才可以发起攻击。

他把目光投向了飘扬着汉军大旗的丘陵,盼着将军举起那面不大却威严的令旗。

但他知道,这会儿是不可能的。没有一个将军会在自己一方处于上风时,马上使出决定性的一招。

站在他身边的范羌说,看来,用不着我们了。

他说,少废话,你给我盯着窦将军手中的那个令旗。

嘴上这样说,可是握着刀柄的手急出了汗。

过了一会,又对范羌说,传我的命令,等会儿冲锋时,都要紧跟着我,只要我背上的军旗还在飘扬,不管是谁,只要活着,就不许后退。

与别人一样,身上有刀剑有弓箭,和别人不一样的是,在耿恭的后背上,还插了一面不大的汉军军旗。

站在汉军大旗下的窦固将军,不会在意耿恭的着急。看到汉军的方阵在顺利地向前碾压,不断挫败匈奴骑兵的进攻,他的脸上出现了掩饰不住的高兴。这场战争的胜负,对国家来说,当然是重要的;可对他来说,更是与政治前途、荣华富贵密切相关。

将军们虽然不用挥戈上阵,但战争过后的论功行赏,他们得到的总是最多的。

面对同样的场景,永远都是有人欢喜有人愁。开阔地上正在展开的厮杀,让一个匈奴男人的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

早就明白,来者不善善者不来的道理,也知道要想打败东汉的这支军队,并不是件容易的事。但一开始就出现了不利,这让他没有想到。汉军的方阵,有点像铜墙铁壁,匈奴的人马不断被碰得头破血流。出师不利是作战大忌,大势所趋往往决定战争的最后结果。

狼旗下的南呼衍王一向以智勇双全而闻名于整个匈奴部落,他可不想让自己的英名毁在了这场战事上。本来那个左鹿蠡王问过他,要不要一同在伊吾卢城阻击汉军。他不想让左鹿蠡王分享胜利的果实,说,杀鸡用不着拿牛刀了。

不过,此时,南呼衍王还没有后悔拒绝了左鹿蠡王。因为从场面上看,匈奴人并不是没有优势。兵马的人数,大大地多于对方。要是单打独斗,匈奴兵的个人战斗力强过汉兵。目前只是因为汉军使用了正确的战略战术,以战车为主结成的方阵,就像移动的堡垒。从堡垒中射出的箭和伸出的长矛,让匈奴军队人多的优势发挥不出来。

不断地下达命令,大声地喊叫,让各部落的将领,带着他们的士兵向前冲杀。只是每次冲杀,除了造成更大的伤亡外,并没有让被动的局面有所扭转。

南呼衍王着急了,他拔出了腰间的战刀,对跟在自己身边的几个随从说,我就不信,我们骑马的打不过那些种地的。

几个随从看他要亲自上阵,赶紧上前拦住了他。几个随从说他要是亲自上去了,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整个匈奴大军就完了。

随从的话不是没有道理,可南呼衍王更了解他们匈奴人的心理。一个王者的地位和权威,不是靠嘴说出来的,而是靠勇敢的行动来树立。当士兵们看到自己的将军冲到了最前边时,他们每个人都会变得不再怕死。他已经看到了汉军在人数上的劣势,虽然并不是说只要人多就一定能取胜,但在冷兵器时代,多数时候人少是难以胜多的。

南呼衍王举起了刀,高喊了一声,拍马向汉军冲过去。蓝色的野狼大旗,紧随在他的身后。

晕头转向的人马,像是突然从昏睡中惊醒了过来,摆脱了散乱盲目,迅速集结编队,像条条小溪眨眼间就汇聚成了一条奔腾的洪流。在南呼衍王的带领下,朝着汉军的方阵,铺天盖地地压过去。

战场的局势瞬时发生了急剧的变化。

暴怒的洪水确实有点可怕,来势过于凶猛,再坚固的堡垒也难以抵挡。汉军的方阵,一个接一个先后被攻破了。这个时候,汉军士兵们除了招架之外,已经没有了继续往前推进的力量。

不进则退,这是一个永恒的真理。战争是残酷的,当无法阻止一把大刀朝你砍过来时,你就会本能地去躲闪,去后退。当所有的人都不得已地做出这个选择时,往往也就决定了谁是胜利者,谁是失败者。

刚才脸上还带着笑容的窦固都尉的脸色马上变得严肃、凝重起来。

他有些吃惊地看着那个匈奴将军,他们没有想到他会亲自挥刀上阵。一军之主这样冒险,是犯忌的。谁都知道,主将一旦有了闪失,必然是全军溃败。

不过,匈奴人向来不读兵书,不讲兵法。不按常理出牌,孤注一掷,像赌博一样的打仗,也是他们惯用的方式。并且这种方式,还时常很有效。多少年来,和匈奴交战,没有兵力上的大优势,是难以取胜的,再遇上一个拼命的不怕死的将军,这场战争的后果不能不让人担忧。

主将窦固赶紧让战鼓擂响,试图振作官兵的斗志,打退匈奴人的反扑。但洪水已成决堤之势,在那个身先士卒的匈奴将军的带领下,汉军已经没有办法马上扭转被屠杀的趋势了。

站在窦固身边的副将,提醒了都尉是不是可以用上耿恭献上的计策了。

窦固看了副将一眼,好像在说,我还没有老呢,用不着怀疑我的记性。再说了,整个战役是由他来指挥的,怎么打赢这一仗,可以说他比任何一个人想得都要多。

本来他已经打算要举起令旗了,可听了副将的话后,又稍稍地等了一会。他不想让副手以为是他的提醒,才让他做出决定的。他说,再等一会。

不过,就是这再等一会,又不知有多少汉军战士倒在了血泊中。一将功成万骨枯,自古以来,将军的片刻迟疑,都会造成不知多么严重的后果。

好在窦固都尉的这一会,只是一会儿,他终于慢慢地举起了手中的三角形令旗。

令旗在空中来回摆动了几次,然后突然落下。

令旗落下的同时,从开阔的北边的丘陵上的树林里,像箭一样射出来一队人马。

不,他们比箭更快,比箭更密集。

飞在最前面的第一支箭,就是我们这个故事的主人公耿恭。

他的背上插了一面汉军的旗帜,他的手中挥舞着一把闪着亮光的钢刀。

看不清马,只能看见扬起的铁蹄下,四处飞溅的血肉,像纷乱的雨点一样。

看不清刀,只能看到光亮闪动的地方,人群像野草一样纷纷倒下。

只能看见一面汉军的军旗,在箭雨刀光中飘飞。

为了让更多的人看到他背上的军旗。耿恭不是坐在马背上,而是双脚踩在马镫上,整个人像是站在了马背上。

这个姿态,不但让更多的人看到了他背上的旗子,还使得他的动作变得更加灵活。

一把长三尺的钢刀,变成了他手臂延长的一部分。不管是从两边,还是从前面。面对任何一个试图接近它的东西,它总是抢先一步,刺中那个东西。

比眨眼还快的速度,被锋利更快的刀刃,被他十年苦学的武功,发挥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

在冷兵器时代,如果你的力量足够强、动作足够机敏、钢刀足够快速,那么以一当十就是一件平常的事。

就算是有一群人,只要遇到这样一个人,这一群人也很有可能都难以逃生。

而这样一个人,如果他不是一个人,是一群人,是几百人,是上千人。那么他们打垮几万人的军队,也不是没有可能。

现在的情况,似乎真的已经是这样。他背上的那面小旗子,召唤着跟随在身后的每一个骑兵,而每一个骑兵只要看到这面小旗子,就变得和他一样地勇猛无敌。

匈奴人被这队突然冒出来的骑兵弄得惊呆了。他们平生第一次看到,还有别的民族的男人能够具有这样的马术和刀术。

难道他们就是传说中的天兵天将?相信鬼神的匈奴人,看着冲过来的耿恭不由得有些胡思乱想起来。这不能不影响到他们的士气,士气一低,攻击力必会变弱。

战场上的局势,再次发生改变。被逼得后退的汉军停了下来,开始重新恢复方阵。

耿恭带领的骑兵,并没有因为匈奴人的犹豫而放过他们。

他从冲出树林的那一瞬间,心里的目标就是很明确的,那就是要把那个匈奴的将领拿下。

擒贼先擒王,这是每一本兵书上都会说的话。如果连这点都不懂,再大的壮志只能是一个白日梦。

旁边不断有匈奴的步兵和骑兵包围过来,可他并不想和他们多纠缠。

他直接扑向了匈奴军旗下的南呼衍王。

汉军军旗下的几位将军脸上的表情又恢复到了先前的样子。准确地说,比先前的样子更加地兴奋激动了。

尤其是站在中间的将军窦固,他指着正在骑马奔驰杀敌的耿恭,说,这小子太厉害了,太了不起了。

旁边的将领向窦固简单地说了耿恭的家世。

知道了耿恭的出身后,窦固说,怪不得呢,将门出虎子呀。

嘴上这么说的同时,心里边更看重这个耿恭了。本来耿恭是可以当面告诉他自己和耿秉的关系的,可他不想利用家族的地位给自己带来方便。这可是一般人都不具备的品质呀。

战斗还没有结束,窦固心里就在想,此人以后可以重用。

其他的汉军,也和将军一样。看到了耿恭这队骑兵的神勇,全都受到了极大的鼓舞,发出了大声的呐喊。重新挥舞起了大刀和长矛,向洪水般的匈奴大军反扑过去。

匈奴大军被耿恭拦腰割断了,失去了向前冲撞的动力。

匈奴人确实有些粗野,可他们从来不笨也不傻。耿恭带领的一队骑兵离南呼衍王还有五百米时,他就看透了耿恭的险恶用心。

南呼衍王当然明白耿恭想干什么,他没有想到耿恭会这么厉害。他知道他的手下没有一个人会是这个人的对手,要让这个人放下手中的刀,只有他亲自上阵。

他这么想了,也这么做了。他不顾随从的阻拦,拍马向耿恭冲过去。

看到匈奴的南呼衍王不但不逃,反而拍马迎了上来。耿恭有些意外,看来匈奴人也不像传说中的那么怕死。作为将领身先士卒,不能不让耿恭对他有些佩服。

不过,南呼衍王这个举动,不会让耿恭改变主意。耿恭正在发愁,怎么样才能接近他,他自己就送上门来?耿恭怎么不赶紧抓住时机拍马迎上去呢?

一个冲了过来,一个迎了上去,很快他们就接近了。

只有五十米的时候,能够看清双方的脸了(他们几乎一下子就把对方的长相记在了心里)。

以前他们没有见过面,甚至连名字都没有听说过。可这个时候,他们都像是见到了怀有大恨的仇人一样,眼睛里闪动着愤怒的火光。

没法不恨,没法不愤怒。如果没有南呼衍王亲自挥刀带领匈奴人反击,汉军这会儿可能胜局已定。同样,没有耿恭带一支奇兵横腰杀出,匈奴人同样也会胜利在望。

虽然,这个时候是敌我双方你死我活,但心里的想法却完全一样,那就是让对方马上死在自己的刀下,并且都相信,对方绝不会是自己的对手。这从他们坚定的神态和动作里能够看得出来。

都想让对方死,到底谁会死呢?要看到这个结果,一点也不难。只要再给他们一点时间,一分钟不到的时间,他们就会冲杀在一起,就会立刻见分晓。

现在这个战场上,双方有几万人,每个人都想知道结果。不过,每个人又都害怕见到结果。

因为结果只有一个,那就是两个人中必会有一个人头落地。

都想看到人头落地,只是每个人想看到的那个人头,并不是同样的一个人头。

如果落地的人头不是自己想看见的那一个,怎么办?两个人的身边都跟随着一群猛将,每一个猛将都知道自己跟随的这个人有多么重要。南呼衍王身边的几员猛将,深知身边这个人的生死与整个匈奴民族命运的关系。

所以,就在两个人的刀尖要碰到一起时,几个骑兵从呼衍王的身后杀了出来,挡在了南呼衍王的前边。

其中一个贴心的随从大声提醒了南呼衍王,大王,快下令撤退。

南呼衍王一下子醒了过来,不再那么冲动了。冲动是魔鬼,与整个民族存亡相比,一次失败又算什么?

逃跑永远都要比杀死对手容易得多。南呼衍王也知《孙子兵法》中的三十六计的上计是什么。

匈奴人说不上有多少计谋,但从来不会做太愚蠢的事。他们不会惧怕任何敌人,但在确认不能打败敌人时,他们绝不会把老本也赔上。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暂时的撤退并不是怯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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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遇见你的时候,我就为之心动。我很庆幸我足够勇敢,没有退缩。这大概是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事情。和你一起吃饭,一起买东西。去看电影,去逛公园,牵着你的手,我觉得我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我们之间有着无比多的小甜蜜,每一件事情我都牢记于心,贯彻着我的一生。我记得那个电影院,是我们第一次牵手;我记得那个小吃店,是我们第一次共吃一个点心;我记得那个公园,是第一次你坐在我的腿上,靠着我的怀里。你曾经问,都说男孩子再遇见喜欢的女孩儿时,会心跳加速,而为什么你没有呢。我说我的整个心脏都是为你而跳动。我也记得曾经我们走过一条漫长小径,走到一半我说以后老了再来,你说那时候早就不在一起了,但是你抓着我的手,很紧。我说过,要和你去天山下面骑马,去西湖畔饮酒,去看圆明园的遗址,去长白山看雪。这个世界有很多很多美丽的景色,我都要你出现在其中,成为最美的绝色。你总是不相信我的幻想,但是我知道你也在期待着,你知道么,我一直都在为之努力。你是我唯一的疯狂,是我的年少轻狂,但请相信,你也是我的余生漫长。前路遥远,未来可期,此生定不负卿之愿。我爱你,全世界都会知道。”
  • 诸天雕行

    诸天雕行

    穿越成为一头雕带着绝世高手投资系统横行诸天别人提升境界靠苦修,至于我?不好意思,我靠投资。
  • 轻松掌控你的潜意识

    轻松掌控你的潜意识

    意识有显意识和潜意识之分,显意识相对于庞大的意识群来说只是冰山一角,而人的大部分本能、思维、习惯均来自潜意识。潜意识是一种巨大的能量。一个人如果掌控了自己的潜意识,就能完成完美的自我升级。根据统计,一般人只用到了10%的潜意识力量,但事实上,潜意识并不是什么神秘的领域,它可以在我们许多日常生活中的角落被发现,同时我们也可以寻找到使用这种强大力量的方法。本书就是你“找到另一个更厉害的自己”的敲门砖。
  • 未妨惆怅是清狂:唐诗中的美丽与哀愁

    未妨惆怅是清狂:唐诗中的美丽与哀愁

    历史远去了刀光剑影,时间销蚀着一切繁华,盛唐气象渐渐成为隐在人们心底的梦想,华美的诗句闪烁着辉煌大唐的光芒,卷帙浩繁的唐诗成为一个时代的缩影,诉说着兴衰哀乐。紧张的尘世生活中,选一个古典的黄昏或浪漫的清晨,独处僻静之隅,捧读一本古籍,在清茗的氤氲烟气和书香之中,倾听那自远古而来却清晰的声音,让心也随同它飞越时间的沟壑。
  • 雅道机要

    雅道机要

    本书为公版书,为不受著作权法限制的作家、艺术家及其它人士发布的作品,供广大读者阅读交流。汇聚授权电子版权。
  • 李逵的逆袭之路

    李逵的逆袭之路

    百丈村的二傻子站在村口的老槐树下,对着全村老少爷们大言不惭的说着自己的志向:“爷们要上进,要读书,要科举,将来金水河上游船,御街上放马,光宗耀祖,进士及第……”老族长豁开一张臭气熏天的大嘴,傻呼呼地瞪着李逵,然后很不厚道的带头笑起来……(这是一个属于莽撞的小人物在北宋末年奋斗的故事)
  • 小腆纪传

    小腆纪传

    本书为公版书,为不受著作权法限制的作家、艺术家及其它人士发布的作品,供广大读者阅读交流。汇聚授权电子版权。
  • 追妻无门:女boss不好惹

    追妻无门:女boss不好惹

    青涩蜕变,如今她是能独当一面的女boss,爱了冷泽聿七年,也同样花了七年时间去忘记他。以为是陌路,他突然向他表白,扬言要娶她,她只当他是脑子抽风,他的殷勤她也全都无视。他帮她查她父母的死因,赶走身边情敌,解释当初拒绝她的告别,和故意对她冷漠都是无奈之举。突然爆出她父母的死居然和冷家有丝毫联系,还莫名跳出个公爵未婚夫,扬言要与她履行婚约。峰回路转,破镜还能重圆吗? PS:我又开新文了,每逢假期必书荒,新文《有你的世界遇到爱》,喜欢我的文的朋友可以来看看,这是重生类现言,对这个题材感兴趣的一定要收藏起来。
  • 妖主大人甜宠记

    妖主大人甜宠记

    生来命运多舛的洛子絮,在亲眼目睹了母亲含恨而终后彻底心死,发誓要和那些视若无睹,被规矩束手束脚,间接害死母亲的江湖假义之士对着干!这可彻底遂了苓瑾兮的愿,身为邪教妖主的他,那可是对这个古灵精怪的夫人宠上了天!这事,江湖谁人不知,谁人不晓?【片段:师父可亲】“若是难过,师父可以把自己借你。”他心疼地看着哭红眼睛的她。“如何借?”她泪眼汪汪地停住了脚步,回头看着他。他走到她面前,伸出双手紧紧抱住了她:“师父的怀抱永远都是你的。”她有些犯嘀咕:“可是男女授受不亲。”“都说了教书先生说的不对,师父可亲。”他一本正经地哄骗道。“只有师父可以?”她抬眼瞅着他。“对,只有师父可亲。”他将她的小脑袋按在自己怀里。她眨巴着眼睛:“师父,你心跳好快啊。”他:“……”
  • 隐世

    隐世

    物理学家罗亚在寻找平行世界的时候,被失控的强子对撞机乱流击碎身体。可是罗亚醒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出现在了战国末年。强悍的大秦帝国。试图复国的周朝后裔,隐世家族的诛神计划,诸子百家对这个世界的掌控,还有来自遥远大西国的后代……这些拥有庞大势力的国家和组织,无不围绕罗亚展开了行动。这个世界,因为罗亚的到来,产生什么样的剧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