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大约是昨天后半夜开始落的。那个时分男人正在梦中跋涉。白天的那个幻觉使他诧异,但他无法弄清这个瞬间的白日梦含义何在。他的梦也被雨淋湿了,那块鲜艳的红色像西瓜的剖面,散发出诱人的气息,却又让你怀疑。
现在,他的窗外一片朦胧。雨下了整整一晚,城市完全笼罩在烟雨之中。从这个位置可以看见西湖的一角。会议散了,他住到了这套由张毅安排的房子里。这是一套两室一厅的公寓,设施齐全。张毅给他新置了床上用品,张毅说安心住几天吧,等天晴了我开车送你们去绍兴。张毅又说,我只负责把你们送到目的地。这一说,他倒不好意思了,他说:还是一块玩吧。张毅说,你怎么现在变得虚伪了?你真希望我夹在你们之间吗?
什么你们你们的?他说,我和那个主持人不过才认识几十个小时!
张毅说:几十个小时就够长的了。现在是什么年头什么节奏?难道还要先写几年的情书才能上床吗?
你别说得离谱了,他说,我确实没有什么别的意思。我想在你这儿玩几天,绍兴也不想去了,免得你这小子胡思乱想的。
张毅说:我倒觉得你来杭州干一阵子不错。我们真可以联手干点事。
他打断道:你别再和我谈生意好不好?
张毅说:那你就安心在杭州搞爱情吧。昨天那个肖航我看蛮好,比电视上还好看一些。我拴不住你,但那个女孩有办法。
他摇摇头:不行的,北京那边我已经跟人家做了合同。我至少要当给人家一年。再说,在杭州搞影视搞不出个名堂,稿费片酬谈不上去。
张毅说:赚钱的方式挺多嘛,何必要认定一棵树上吊?
正这么说着,门铃响了。自然是肖航到了,她带来了一包打印纸。昨夜在金萨克大家都认识了,因此也没有过多的客套。他及时用眼睛向张毅暗示:别再胡说八道了小子。张毅索性告辞,说:你们忙,有事打电话。
屋里少了一个人顿时就显得冷清。他给肖航倒了杯水,说:我们今天怎么安排?
肖航说:我听你的,你是客人。
客人?他想,我怎么到哪都是客人?但他还是很高兴,他在咀嚼“我听你的”。女人此时已移到了窗边,她放松的身姿被蓝色天鹅绒的窗帘所衬托,使她原本就白皙的肌肤更增添了一份光洁。她在看那西湖的一角,晶莹的目光中透着一丝茫然。不过这种形象很有些让他痴迷,他想如果这个女人是桑晓光的话,那么此刻他就会毫不迟疑地从后面抱住她,然后吻她,然后和她做爱。他发现有一个事实已经很明显,就是只要他从某个女人身上看见桑的痕迹,他便会想到肉体。但他不觉得这是个肮脏的念头。问题是,面前的这个肖航总让他想到那个来去匆匆的王珏。那完全是个未知的女人。他不明白自己怎么就无法摆脱她的影子。
我想,他走近肖航说,绍兴算了,下回再说吧。那些景色我在图片上也见得多了。实际上也就是去对先生的故里做一次凭吊而已。
你还是喜欢鲁迅的?
当然,我没有理由不喜欢他。
你是否感觉到鲁迅是压在你们这些人头上的一座山?
他是座山,可我没觉得是压在我头上。
我一直觉得,当代作家对鲁迅都怀有极大的恐惧感。
我们别就这个问题追下去好吗?我今天不想和你谈工作。
我的工作早完成了。你还想去哪儿玩?
雨这么大,就在这儿随便聊吧。
这也好。我们今天可以谈点私人的话题。你女儿多大了?
十三。个头比你低不了多少。如果不是来杭州,我就想回去了。
你这还是一种出差的感觉。不是出门。
你所说的出门是怎么个意思?
就是无家可归的意思。这才是名副其实的漂泊。你到外面其实是为了做事,譬如搞搞影视什么的。一旦事情做完,你就会立刻回家。我这么说你不介意吧?
不,你说得挺好,挺准确,我这几年就是如此。
你不会想到在某个地方相对安顿下来对吗?
暂时不会。除非我把女儿送到国外了,或者她上大学了,到那个时候我就会做出这种安排。
你设想过会在哪儿呢?犁城?北京?
也许我最终会选择一个靠海的城市吧,譬如大连、青岛。
你喜欢海?
对。我不喜欢长江,尤其不喜欢黄河。
那么西湖呢?
西湖边上的房子据说是全中国最高的价位,我怕是买不起了。算了,还是走一步看一步吧。
话说到此出现了停顿。似乎是有意做这样的设计,以便对话的双方都能有思考的余地或者换个话题。在他看来,对话极有可能向更私人的领域发展。但他不想去掌握对话的主动权,他觉得像这样一男一女的个别交谈,最好是由女人做主的好。这也非常符合作为客人的身份,他想,这时候我愿意把自己交出去。
女人抬起手去理滑落到额前的一缕头发。他第一次注意到女人的手很美丽。突然,他发现了这只手的腕部刻有一道疤痕,像一条细小的幼蚕乖巧地匍匐着。他立即把目光移开,头脑中像被发条紧了一把。割腕?她割过腕?!
于是这个上午男人的思绪整个被这道疤痕所支配,以致后来他们出去吃饭他都觉得失去了胃口。
这个叫肖航的女人有着漂亮的仪表和优雅的气质以及一道精致的伤疤。我还无法来预测她将在我的生活中起到什么作用。那道疤痕挫伤了我对她可能的激情,却给我带来了不安的遐想。如果从一个作家的角度,我很愿意知道这道疤痕的来历。但是,从一个男人的角度我厌恶女人光洁的肌肤上这块污点。它比一位有过生育历史的妇人无法抹去的花肚皮更令我伤心。这不是一道普通的伤口,而是一次灾难的见证。那是怎样的一次灾难?肖航看起来是个有着成熟思想的女人,究竟是遭遇了怎样的不幸才决定如此轻生?
也许是我过于敏感了。面对那只手,我竟不知怎样来对待,是及时地握住它还是平静地放开,我始终没有做出决定。夜幕很早就拉开了,窗外的雨却未曾停歇。下午我哪儿也没去,肖航上单位了,说是要编一个带子。晚上的安排暂时还没有决定,她让我等她的电话。她说:如果五点钟我还没完,你就自己对付吧。我说我等你。说这句话时我能感觉到自己的目光含有特殊的意味。我肯定会等她的。我在这座城市逗留,就是因为面前的这个女人。这已是昭然若揭的事实。
别,肖航说,我的事没准的。
你总得吃饭吧。
有时候我晚上就不打算吃。
她又说:我晚上不觉得饿。
但我的感觉是她晚上另有安排。这个感觉不好但我能够理解。人与人之间有许多事是不需要解释的。我不由想起在北京的那个晚上,那位王珏小姐电话里说好了要与我共进晚餐,结果没有来。那个女人也不作解释。
那就再联系吧,我这样告诉肖航,晚上我不出去,在屋里敲敲电脑,把晚报约好的一篇随笔赶出来。我这又是在暗示,很愚蠢的暗示。
我会来电话的,她说。她对我笑了一下。
然后我送她上了出租车。我站在一个公共电话亭边,好像在让她从汽车的后视镜里看见,我在雨中目送了她很久。这又很愚蠢,而且拙劣,像是表演。我不能不为此沮丧。在我与女人交往的历史里,我似乎还没有过如此的拙劣。回想起我与肖航接触的这三天,整个过程都是那么不流畅,就像吃一顿夹生饭。而且反映在方方面面都显示出矛盾,莫名其妙的谨慎与同样莫名其妙的勾引搅拌到了一起。没有预想里的冲动,激情昙花一现,我们好似两根受潮的木柴,燃烧起来很困难。即使是烧着了,想必也会弄得烟雾缭绕。这是以往不曾有过的。可我弄不清是什么原因造成了这个局面。我发现我已经与从前的那个我判若两人了。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我变得这样的患得患失优柔寡断?
雨下得响了。我躺在床上。我的朋友张毅也没有再来过电话。此刻我就像一片叶子那样飘落在这西湖的边上。孤寂包围着我。单调的冷雨是我听到的这世界唯一的声响。我拨通了犁城的电话,但是没有人接。我不知道今天是星期几,李佳和女儿去了哪里。回家的欲望又一次强烈地抓住了我,肖航说得不错,我不是一个出远门的男人……
电话铃声骤然响了。我没有及时地拿起话筒,我想这应该是肖航的。等铃声响过几下,我才拿起话筒:喂?
一个陌生的女声:是刘经理家吗?
你打错了。
错了。好像一切都搞错了。我原本是可以不来杭州领这份破奖的但我居然来了。原本是害怕坐飞机的竟也无奈地又坐了,并且还邂逅了一个女人。原本我应该在完事之后就回犁城的但因为这个女人我竟没有走。原本我应该适时地握住近在咫尺的那只手的结果却在一道陈旧的疤痕前出现了迟疑。我想我委实迟钝了。我记得去年的一个秋日,我从西单图书城出来,阳光把我的身影写在面前。那是个标准的中年男人的身影,缓慢而持重。我讨厌这具行尸走肉,现在我却深知,一个人企图背叛自己的影子事实上是一件不可能的事。这是存在自身的痛苦。那一刻,我才意识到,在我的生命里还是缺少了一项不可忽视的成分,这就是爱情,就是女人,就是性。我难以活在真空地带。对情爱的渴望在那个刚刚过去的冬季呈现出前所未有的贪婪。我不知道自己属于爱的奴隶还是性的乞丐。
那真是一个漫长的冬季。它的严寒至今未曾消失。在这个冷雨纷扬的3月,没有烟花,没有莺啼,有的仅是莫名的不寒而栗——我仿佛看见那道疤痕正在回归到初始的面目,它的位置已由女人的腕部转移到了腹部。那是一道刚切开的伤口,如同十分性感的女人嘴唇,被细黑的羊肠线所缝合,但还是渗出了一滴鲜血。
这时,电话铃又响了。
——1999年3月3日
肖航的电话是在夜间十一点刚过才来的。那个时候男人正在洗澡,裹着浴巾慌乱地拿起话筒,听见女人的声音温柔地传过来,他的心情一下就得到了调整,他说:我以为你不会来电话了。
为什么这样想呢?女人说,我可不愿意你这么想。怎么了?
我突然感到很想你。但我不希望你听了觉得突然。
应该是意料之中,对吗?
对。我留下了就已经说明了一切。你别认为我很冒昧。
可我还是觉得有些突然。怎么说呢,我真不知道怎么对你说才好。
你过来说吧。
现在?
对,我等你。
我都睡下了。
要不我打车去接你如何?你告诉我具体地址。
女人沉默了一会,他们应该互相都能感受到对方陡然加重的呼吸。最后,女人同意了,女人说出了详细的住址,其实他们相距并不算远。这就是杭州,远没有北京那样的大而不当。男人匆忙穿好衣服,还对着镜子梳理了一下头发,他不喜欢镜子里的那个男人,所以他把头发使劲地揩干,用手指随便理了理,想恢复到洗澡前的那种比较自然的样子。然后,他就出门了。外面的雨差不多已经停歇,但寒气逼人,远处的几块霓虹灯显得异常的憔悴。男人很快就拦住了一辆出租车,司机掉过头,从一条小巷穿过,就上了西湖边的道路。男人看见西湖的上空有一团厚重的乌云正在随风化开,很像电脑处理的一种特技效果。他想明天会是一个不错的天气,看来绍兴还是要去的。男人好像已经看见了明天的景象,那是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并肩闲散地走在水乡的桥头。他们的倒影落在清碧的河流上。从男人的神情步履中丝毫看不出他是来凭吊鲁迅的,倒极像是对陆放翁的一次公开效仿。
很快就到了。女人站在一只广告灯箱的边上,远远看上去像一幅冷色调的油画。女人实际上已走出来了一些路,后来她也始终没有对男人说明自己住宅的位置。她显然是不想男人知道,也不想引起周围人的注意。车在她身边停下,女人和男人都坐在后面。这样一上车,男人就握住了女人的手。这只手上没有任何的疤痕。
男人的手指从女人指间穿过再握住它。两只手越握越紧。一路上他们没有再说一句话。掠过的灯光使女人脸上忽明忽暗,这种神秘感对男人具有非凡的吸引力。男人的心绪在这一段时间里变得纷乱,他觉得自己突兀地揭开了这个序幕,但对故事的发展还是有些不知所措。他为赢得这个晚上这个开端而激动,却又显得信心不足。最要命的,是男人意识到正在发生的事实含有几分庸俗,这种心理说白了和在路上捡到一只钱包大同小异,原本不属于自己但确实又得到了。
一切随着惯性发展,等回到屋里,他们就拥抱在了一起。
要是我今晚不跟你过来,你会怎么想?女人说,会明天就走吗?
我想会的。我留下来就是想见证一下我们的缘分。
你认为我们有缘?
是的。你看世界这么大,我们竟在一架飞机上相遇……
我不这么看,女人说,爱一个人很困难,也很辛苦。
那你怎么看待我们现在?
我不想回答这个问题。我们或许能在一起开心地过几天,然后剩下的就是记忆了。
就这么简单?
我不想把事情弄复杂,这很愚蠢。
这时,他们才坐到沙发上。客厅里只开着一盏落地台灯,光线很柔和,有点像伦勃朗绘画的调子。女人有些懒散地靠在男人身上,玩着男人的手指。女人说:你的手很性感。有人这么说过吗?
有。男人说,我在海口时,一个女人这么说过。
真的?
对,连措辞都一样。
我和她长得像吗?
皮肤很像,都是鱼的皮肤。
鱼的皮肤?
我是说光润、细腻和我的手感。
她很漂亮?
我认识的女人都很漂亮。
你这前半生和几个女孩子好过?
别问我这个好吗?
我想知道我是老几。老七还是老八?
这个晚上实际是从这个时候开始的。女人又说起了那本神秘的书。女人说:看来天蝎座只能和射手座在一起了,但是不会永远在一起的。男人说:为什么不呢?男人紧紧地抱住了女人。这一瞬间变得特别安静。他凝视着女人的眼睛,他数出女人一只眼的睫毛有五十六根,睫毛投下的一圈浅黛色的阴影让他心醉。然后,他横抱起女人走进了卧室。女人半闭着眼睛,身体有效地配合着男人脱去衣服。男人打开了床头灯,女人的胴体没有脱离男人的想象,是那样的白皙与光润,散发着清淡的香水味。这是一床很宽大的丝绵被,遮住两个身体还有不少富余。在足够的亲吻与爱抚之后,女人就骑到男人身上,女人说:我想好好看看你。于是女人从他的颈项开始,一寸一寸地吻下来,男人感到那种久违的美妙体验也正在一寸一寸地生长。他欠起身,想看清女人在自己身体上认真的耕作,一种异常强烈的满足感渗透在他的血液之中。
女人说:你皮肤很苦。
一夜风流。翌日我醒来的时候肖航已经离去了。她给我留下了一句话,是用眉笔写的:
我出差去外地,不要再等我。
我不能不感到失落。我没有料到事情这么快就走向了结束。昨夜的经历就像一场春梦似的过去了,却给了我漫长的遐想。我立刻拨打肖航的手机,但是她关机了。显然她是故意这么做的。我甚至怀疑所谓的出差也不过是托词,她其实早就安排好了。她一定还在杭州,但是决意不再见我了。
我想,这座城市已和我没有关系了。我就站在这个窗口,天放晴了,可是窗户的玻璃上还留有昨夜的雨迹,似乎是凝固着,感觉不到会很快风干。它们在疲惫的阳光下呈现出橘色,成为我对昨夜记忆的一种提示。但那个时候我没觉得在下雨,我觉得雨已经住了。我和一条暖血的鱼在一起度过了生命中又一次刻骨铭心的时刻。做爱之后,我们仍没有睡意,我在考虑我们的下一步。我对她说,要是北京那边的事一拖再拖,我就中止合作,转到杭州来发展怎么样?她立即制止道:别,这不现实。
怎么不现实?我是自由的。
可我不自由。她侧过身,面对着墙说:我的情况你还不知道。我是结过婚的,我那位三年前去了西雅图。
我这才知道她属于那种留守女士。我心里有了一点忧伤,但并没有感到怎么意外。我想象她这样的女人在我出现之前身边是不应该缺乏男人的。
我说:你很快会走?
一直这么想的,不会拖得很迟。她说,可我不知道真的过去了会怎么样。
这不是随便可以预测的。
我去那边能干什么呢?我外语又不行,也不想再读书,做家庭主妇又显得过早。
我没有再接话。这个问题不是今晚能谈清楚的。我就搂住她,但她说:睡吧,明天我还得上班。
灯灭了。对面街上的霓虹灯透过窗帘使室内散发出极浅的红色光晕。雨是何时又下了又于何时停歇,我都不知道。
这一觉我睡得太沉了。
现在,我沿着西湖边上的这条道缓缓走动着,我的身边是刚吐出新绿的柳芽。这春天的消息却没有让我振奋,我仿佛还滞留在那个刚刚逝去的冬季里。我想我也到了该走的时候了。于是在一个公共电话摊上,我给张毅挂了电话。结果是他的三处电话都没有人接。我又改拨他的手机,很快通了,但出现的声音却很陌生,那是个男人,喑哑的江浙口音令我极不舒服。他问:你是谁?我说我找张毅。他又问你是谁。我有些生气了,我就说:你告诉我这是不是张毅的手机。那人说是,但又说张毅现在不在。
真是活见鬼。张毅怎么会也不在呢?撂下电话,我打车去了火车站。那时候的杭州有这样一个丢人现眼的火车站是杭州的耻辱。而几小时后我还得从这耻辱的火车站里通过,去一个同样丢人现眼的地方犁城。在火车站,我又拨打了肖航的手机,得到的回答仍然是没有开机。我的心情在这个时候已经很是恶劣了,我为自己有这副心情感到惊讶。为什么这些年来,一遇上稍微的不顺利我就会朝一些不好的地方想呢?以至我女儿每天放学晚了点回家,我都出现莫名其妙的紧张。难道这就是所谓的世纪末情绪,充满着焦虑与恐惧?
开往犁城的火车是下午五点一刻出发。我收拾好就去了张毅的金萨克。酒吧还没有到营业时间,我就把公寓的钥匙交给了值班经理。我问他们老板去哪儿了,经理说不知道。经理还说他已有两天没见到他的老板了。我心里不由得颤了一下,总觉得张毅会遇上什么麻烦,可是一想到他那副豁达开朗的样子,我又觉得我的担心显得多余。但我还是这样向那位经理交代了,如果见到他的老板,让他转告我的出发时间。
然而,直到开车的前一刻,我也没有发现张毅的身影。
——1999年3月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