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氏也只能略摇一摇头:“如今难说了。只要这大夫一来,病情挑明,之后的桩桩件件就不是你我几人能控制得了的了。现下只好把大房的事情放却不管,只把坏影响减到最小为好,还是先把事情禀与你们祖父知道吧,再看如何决断。”
池何央并未言语。她早料到事情会是如此,眼下池府里,大房势强,二房势弱,真要对起阵来,胜算绝非五五开如此简单,只不过临近年关,有池何央夹在其中作势,拽得大房连连受挫,才显出一副二者实力相当的假象来。细想想这也是不可能的,若是两房势均力敌,二房也不会遭大房欺压如此多年。
等了许久,见池何央并不出声,本还有指望的尹氏缓缓底下了头,道了一声:“省得了。”
“小贞。”陶氏摇了摇头。她这个儿媳哪里都好,就是脾气太硬。虽说如此脾性自有其缘由,但这也不总是个好事儿,长此以往难免吃亏,“为娘的并非要息事宁人。只是我们现在证据不足,事情眼看着也将不由我们掌握,贸然出手只会惹得一身腥。”
陶氏见尹氏还是一副愤愤不平的样子,近前去握了她的手,又说:“大房有备而来,而我们只是临时应对,真较起劲来,你自觉得谁为胜?这不是不去争,而是争不得。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我只是有怨。娘,凭什么他们……”尹氏已经红了两个眼眶,眼看就要落下泪来。
“辛苦你,好孩子。”陶氏如同母亲一般拢着尹氏的肩膀,让她靠在自己怀里,“娘知道你在原家的时候就受了不少闲气,娘保证咱们绝对会一天天好起来,好吗?”
尹氏这才红着眼睛点了点头,又从陶氏怀里爬起来,破涕为笑道:“娘您又把我当小孩子了。”
“本就没有多大,如何当不得呢?”陶氏也笑起来,寻了尹氏头上一块没有簪钗的地方抚弄着她的头发。
“夫人,池老爷子请的大夫到了。”陶氏的一个丫鬟打从外面儿进来,行了个礼道。
“好。”陶氏点了点头,“央央你快躺着,我与你嫂子去边上坐着,给大夫让个地方出来。”说罢便与尹氏去一旁坐了。
不过一会儿,有人打帘进来,却是池老爷子。老爷子身后跟着个面生的年轻人,想必就应该是那位蒋老大夫的儿子蒋竹谨了。
一屋子人都循着礼节为池老爷子行礼,池何央也挣扎着想从床上爬起来,奈何又是一阵阵头晕,还没爬到一半就倒回去了。
“央央,且躺着。”池老爷子连忙示意池何央的侍女们把她按回去,“你还在病中,与祖父闹些什么虚文呢?”
接着池老爷子又向着蒋竹谨道:“竹谨侄儿,你快来瞧瞧我这孙女,是怎么了呢?“
虽按说,蒋竹谨的父亲蒋老大夫与池老爷子故有交情,那么蒋竹谨按备份应该是与池何央等池家小辈的父亲平起平坐。但实则蒋老大夫与池老爷子相差近十岁,今年过了年也不过五十出头。而蒋老大夫年轻时醉心医术,早便离家循着古籍往各地去采药学艺,直至年近三十,自觉学有所成不负韶光,这才迟迟归来,娶妻成家,才有了蒋竹谨。所以蒋竹谨虽说备份大,但实际上与池何央大哥池澄汶年纪相仿,相差不过一岁。而池澄汶如今也已经娶妻,蒋竹谨却依旧是老哥一个。池老爷子提起他这个小侄儿时,总是不免笑道,说他儿随老子,怕是也要等到而立才能接到自己的因缘。
对此蒋竹谨倒是不置可否,每次都是低头笑着混过去,只说自己缘分未到罢了,倒还是一副好脾气的样子。
见人已经来到,陶氏与尹氏连忙起身,将自己的座位让与池老爷子同蒋竹谨两人。池老爷子则是随便坐了,只有蒋竹谨红着一张脸推脱,直说自己坐不得。
池何央被严严实实的被子捂的有点头昏。她仔细地在自己记忆力搜索这个蒋竹谨的脸,却并未有什么结果,只依稀觉得蒋这个姓氏相当地耳熟。
算了先不去管了。池何央在病床上只有一簇簇的懊悔从心里冒出来。虽然自己此生回来,已经把许多前生的线索拿握在手中,可现下看来,这一世与上一世却并不全然是完全相同的。
上一世的自己并没有在此时中毒。现在看来,眼下中毒的池何央虽然症状轻微,但哪个毒药也不是吃素的,如果自己没有发现,任由池何澹毒害自己,那自己断然不可能活到二十多岁。
那眼下的事情只有两种可能性:一是这一世的事态发展与前一世就是两种不同的情况,任何事情都可能发出意料之外的变动。上一世的经验于此处并无作用;二是这一世的大体情况与前一世相同,但是由于自己某些与前一世不同的动作,导致了事情的进展开始偏离。
池何央稍加琢磨,还是觉得后者的可能性大上一些。毕竟自打自己回来之后,还是有很多事情能与上一世一一对应的。
那到底是什么催化了池何澹朝她下毒的行为?应该是自己一力拉得池何澹好几件事情都下水受罚吧,骄矜的她连连受挫,想必是心里过不去的。
依此推来,向池何央下毒的行为应该是池何澹一人所为。一是用毒简单,朱砂有毒不可久服多服,即便是外行也懂得的事情,更不用说池家本就是做药行生意的。二是缺乏因果关系。若说大房嫉恨二房,那也应该从“如果这人死了便能一击拉垮大房”的人入手,比如池何央父母与兄长,而不是池何央这个相对来讲更为无足轻重的十二岁女娃。由此可看,下毒的人应该对且仅对池何央抱有单纯的恨意,而没有考虑其他。
至于向祖父下毒的事情,则更有可能是大房其他的人动的手。因为池何澹并不恨祖父,她顶多是不喜欢祖父,也没有不喜欢到希望他去死的地步。而剩下的两个成年人,都与池老爷子有着错综复杂的新怨旧仇。很可能是谁从池何澹手中得知了这使坏的法子,便是移花接木用到了池老爷子身上。
池何央不禁胆寒。这是怎么样的父母长辈,才能在明知孩子犯错的情况下,不是加以阻止,而是与其共谋啊。
既是共谋,那想必她们已经做好的准备,托词与替罪羊自不必说,肯定都已经备好了。奈何此次自己证据不全,不然如此巨大的错处,戕害手足,谋害族长,不说能大义灭亲由此将她几人治罪,但至少不会再让她们为非作歹了。着实可惜,池何央轻叹一声,又往被子里缩了缩。
“你如何坐不得呢?眼下你可是请来的大夫,不是我的侄儿了。”那边还在谈笑。陶氏眼尖地看到池何央动了动,单刀直入地说:“父亲,还是为央央诊病在先吧。”